程漾的繪畫專業老師是個瘦削的中年女人，姓林，一頭長發像是絲綢，化著極有個性的哥特妝，見到程漾的時候，純黑色的手指甲差點在那堆舉辦她抄襲的材料上撅斷。
林老師五年前就開始帶她了，可以說是一點一點看著她成長起來。
哪怕李曼在學校如何詆毀程漾，流言傳到了林老師這裏，她也總是相信她的，還時不時地發信息和打電話來鼓勵她繼續畫下去。
這次國際繪畫大賽的報名也多虧了林老師給她指路，她才能順利參加。
可如今林老師見到她，語氣裏滿滿的都是失望和恨鐵不成鋼之意。
“之前聽人說你的那些小太妹傳言，我看著你長大，對你也算是了解，自然也是不相信的。可是你怎麽能…”
林老師頓了一下，捂著胸口給自己順氣，顯然氣得不輕。
她拿起水杯喝了幾口水才繼續說道：“這麽重要的比賽，竟然拿一幅和別人相似度百分之八十的畫來參加。你還是我親自推薦上去的，你說，讓我的臉往哪兒擱？”
林老師的聲音像是重錘，狠狠地錘進程漾的心裏，她的身體發著抖，眼睛直愣愣地望著虛空中的某處，好像已經完全失去了辯解能力。
江止觀用背在身後的手，在老師看不到的角落裏，偷偷地拉住她的手指，給她冰涼的指尖帶來了些許溫度。
“老師，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小漾手裏有這幅畫的靈感和創作草圖，我也是親眼看著她一點一點地完成了最後的細化，怎麽可能是抄襲呢？”
林老師撇了他一眼，心力交瘁的模樣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組委會對於抄襲的界定要比其他比賽嚴格很多，而程漾的這幅畫，和舉證的那幅畫相似度百分之八十，幾乎可以說不是抄襲，而是臨摹。”
老師疲憊地揉了揉鼻梁，把組委會寄給她的材料往程漾的方向推了推。
“具體的證據，你自己看。”
程漾和江止觀在學校門口找了一家咖啡廳，在那裏看完了組委會提交的有關於她抄襲的證據。
舉證方的證據詳細到設計草圖和創作過程，連廢稿也都有複印件。
這份證據，讓程漾本人也無法反駁。
對方有備而來，她即便手裏也有證據，但是卻隻能隨著對方的節奏走，不管怎麽做，都會慢她一步。
國際繪畫大賽的審核組目前在走雙方舉證流程，還未向外公開透露，而一旦對方錘死她的抄襲行為，將她摁死在初賽環節，以後都不用再耍什麽小手段，她的名聲自然就在藝術圈壞掉了，以後幾乎再沒能爬起來的機會。
除非她先洗清自己身上的抄襲嫌疑，不然這個罪名會如影隨形地跟著她一輩子，她永遠都隻能是個小偷，是個見不得光的老鼠。
程漾從老師那裏出來後，就一直是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資料攤在桌子上，她也隻是呆愣地看著，沒有任何反應。
江止觀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隻能暫時幫她把材料收起來，然後約定好明天一起去提交她的舉證資料，這才把失魂落魄的程漾送回了宿舍，給她獨立的緩衝時間，讓她好好休息。
程漾一路飄回宿舍，她故意沒有壓製原主的情緒，現在的她看起來可以說是麵如死灰，臉色差得仿佛隨時都會昏倒。
時間正值傍晚，宿舍裏的其他三人聚在一起吃著零食看電腦，程漾打開門後，她們三人都望著她，沒有說話。
程漾也當做沒有看見她們的樣子，站在了自己的床鋪前，在櫃子裏翻找著衣服，打算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演戲可太累了。
其他三人麵麵相覷。
在那天程漾設置了霸淩的夢境，讓她們在夢境裏體會到被冷暴力霸淩的滋味後，她們雖說對程漾仍是愛答不理，卻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她的遭遇冷眼旁觀。
她們見程漾的模樣，還以為又是李曼和張翔等人又欺負她了，其中一個女孩拿著紙巾盒遞到了她的跟前，指了指她的鼻子。
“你這裏，好像蹭到東西了。”
程漾認出來她是同班的陳潔，接過紙巾對她露出了個慘白的笑：“謝謝。”
陳潔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開口勸道：“其實你可以告訴老師，老師不會不管的…”
可緊接著她又想到老師在課堂上對待程漾的態度，話說到一半突然噤聲，臉色都有點發紅。
原主被欺負了半年多，張翔甚至數次在老師的眼皮子底下對她動手動腳，如果老師想管的話，早就管了，何必等到現在。
程漾低垂下眼皮，遮住了眼底的一絲冷漠。
“嗯，我先去休息了。”
其他三人看著她手軟腳軟地爬上床鋪，瘦削的肩背背對著她們縮在柔軟的被子裏沒了動靜，看起來竟然有點可憐。
這是她們第一次體會到程漾所承受的痛苦和壓力，感同身受永遠是最好的老師。
沒過多久，程漾的呼吸逐漸平穩，三人又開始圍著電腦刷論壇。
“你們看論壇了沒？聽說傅老師要回來了。”
陳潔壓低了聲音尖叫道：“啊啊啊啊啊真的嗎？自從他去國外交流學習，已經過去半年了吧？”
“是啊，都195天了。”
打扮精致的女孩照了照鏡子，孤芳自賞般地歎了口氣。
“他可是我們學校最受歡迎的美術老師，學校的招生活招牌，也不知道學校怎麽舍得讓他離開這麽久。”
“快看看他具體哪天回來，我要去學校門口做第一個和他搭訕的人。”
“論壇上說是兩天後重新到崗，到時候你就穿這件…”
女生們壓低了的嘻嘻哈哈打鬧聲傳到程漾的耳朵裏，她的眼皮動了動，從精神空間的休養中睜開了眼睛。
陳列在她眼前的雪白牆皮，讓她仿佛又回到了上個世界傅青川關住她的那間地下室。
傅老師…
傅青川？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