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個孩子(14)

守在聽蘭閣外一身粉紅比甲的婢女匆匆進來行禮稟告,“小姐,夫人來了!”

潘寶湘皺著眉把手中的描梅蘭竹菊絹扇抬手擱在一邊的雕花小幾上,習慣性的捋捋袖子上拇指寬的湖藍鑲邊,纖長潔白的小指輕輕撥了撥手腕上兩隻細細的和田白玉鐲子。

“去把茶水重新沏一壺來。”抬頭眉眼舒開,潘寶湘吩咐完一邊的婢女又拿起描梅蘭竹菊的絹扇慢慢地打起風。

一側坐著的鄭明珠摸摸攏在袖下纏在手腕上的長鞭,她黑溜溜的眼珠子打了個圈,嘴角淺淺的笑意讓她不過巴掌大的小臉愈發顯得甜美討喜。

當潘夫人疾步如飛進門,隨行婢女打起珠簾,一身粉紅繡花齊胸襦裙的鄭明珠已經笑著起身迎了過來,“潘姨!”

頭梳拋家髻,戴鑲玉嵌寶石金梳,斜簪絞四股金珠累絲牡丹金步搖的潘夫人眉頭一擰,“誰讓你來的!”想著以往她嘲笑自家女兒一臉麻子的模樣,潘夫人就恨不得拿了鐵刷子一把刷花她如花似玉的小臉,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在她女兒麵前亂晃外加胡亂張嘴!

鄭明珠臉色不變,“潘姨,明珠聽說姐姐的臉好了,這不特意抽了時間來看看。”抬手把侯在不遠處的翠雯招過來,鄭明珠抬手取過她雙手捧著的帷帽,一手把帷帽邊簷懸下的黑紗抓在手心攤開在潘夫人麵前,“潘姨,你看這料子還行吧?”

潘夫人抬眸冷冷斜睨她一眼,單手摸著手腕上拇指寬的赤金鐲子,一張臉像是覆了層厚厚冰霜,大熱天的也能把人凍到骨子裏發冷!

“看著不錯,但是相對而言還是明珠更適合呢!”拿著絹帕擦了把鄭明珠剛剛坐的羅漢床那塊地,潘夫人一手將絹帕揉成團扔到一邊婢女的懷裏,“髒了的東西,拿出去扔了!”

拍拍手,一屁股坐在羅漢**,潘夫人看著麵色不變亭亭玉立於一旁的鄭明珠,還好心的招人給她倒了盞茶水。

“謝謝潘姨,這茶水明珠就不用了。”鄭明珠摸著帷帽邊簷懸的黑紗,嘴角笑意越發濃鬱的她歪著腦袋看了潘夫人一眼,“潘姨該不會嫌棄明珠送給姐姐的禮太廉價了吧?”

雖然不過花了指甲蓋大小的銀子,可禮輕情意重,她們這些明事理的都懂不是嗎?

把帷帽塞到霓紅的手裏,鄭明珠摸摸手腕上纏著的長鞭,突然覺得她現在的笑容一定比外麵枝頭盛開的花兒還嬌美!

她爹要是知道她這一刻的想法,怕是會找了棍子直接抽她幾大棍吧?想想她爹一生氣滿臉絡腮胡子都快要豎起來的模樣,鄭明珠挽起袖子,走到不遠處搭了方茜色綢緞的黃花梨木方桌旁站定身子,輕輕鬆鬆的一手把黃花梨木玫瑰椅提起一路拎到離羅漢床三尺遠處,放下袖子一屁股坐在上麵。

看著她這模樣,潘夫人擰著眉頭,倒是想看看她今兒來找寶貝女兒到底什麽事?若是又一番慣例嘲諷,管她是不是不著痕跡,她這個當娘的都會去廚房拿了最鋒利的菜刀,把這嘴巴比抹了鶴頂紅還毒的直接一刀把鄭明珠給削了。

好在,鄭明珠今兒的重點是在那張讓潘寶湘去了一臉麻子的美膚方子上,不然若是說到其它的還真不能保證潘夫人聽了不發怒,不拿菜刀將她直接削了。

“潘姐姐如今雪膚花貌,不知從哪裏得的妙方有這奇效?”單手支著下頜,鄭明珠喝了口翠雯遞到嘴邊的茶水,從袖中拉出一張繡紅石榴花絲帕擦了嘴,她才歪著腦袋看了坐在羅漢**眉眼低垂,一雙耳朵卻是張開聽她和潘夫人說話的潘寶湘一眼。

好吧,提到這事,想到那六顆乳白帶淺淺金色的美顏丸,潘寶湘抬頭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明珠妹妹這小臉自幼白淨,怎的問起這個呢?”不知道為什麽,自從用了喻戚好給的那六顆美顏丸,潘寶湘臉上的麻子是褪了個幹幹淨淨,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口腔裏現在還殘留著一股生灰麵團子的味道。

喝口茶水,壓下口腔那股生灰麵團子的味道,潘寶湘看著鄭明珠盈盈帶笑的麵孔,她無聊的從擱在雕花小幾上的綠釉刻花盤子裏撿起一塊糕點,拿一張不過巴掌大的幹淨帕子包了放在嘴裏輕輕咬了一口。

雖然知道潘寶湘不會向她透露那褪了一臉麻子的美膚妙方,可對於那獻出妙方的人,鄭明珠還是有點興趣。從玫瑰椅子上起身,鄭明珠看向潘寶湘開門見山的問道,“潘姐姐,不知那拿出妙方的是何人?”竟然讓潘寶湘一臉的麻子褪的幹幹淨淨,近距離看了也是毫無瑕疵,隻有一臉如冬日白雪的細膩潔白。

拿出妙方之人?潘寶湘把手裏的糕點吃完,細嚼慢咽配著用了半盞茶水,這才接過一邊婢女遞上嶄新的絲帕擦了嘴角的糕屑,慢條斯理的捋捋耳朵上金鑲白玉嵌寶石耳環,卻是對著鄭明珠搖搖頭明顯不打算告訴她。

也是,說起來喻戚好和鄭明珠的關係明顯比她更近一層,隻是想著鄭家那個大爛攤子,潘寶湘又覺得在喻戚好心裏,她該是要親近一些。

坐在羅漢**,知道鄭明珠今兒來的目的,潘夫人看著鄭明珠那張討人厭的臉,毫不客氣的招身邊的婢女把她送到門外。低頭灌了一盞茶水,心下思索幾番潘夫人到底是不準備讓她寶貝女兒錯過這天大的好事。

“寶湘,娘今兒來要和你說一件事。”摸著手腕上拇指寬的赤金鐲子,潘夫人視線落到麻子褪去,小臉模樣在鎮子上絕對算得上是頭一份的潘寶湘身上,她的聲音中有毫不掩飾的自豪,隻是轉眼想到女兒今年已過雙十年華,她眉眼間的笑意瞬間散了個幹幹淨淨反而漫上了幾分擔憂。

“娘,你有事和我慢慢說就好。”潘寶湘手執描梅蘭竹菊絹扇,抬手輕輕給她打著風——她娘性子雖然有時候不大靠譜,可平日做事曆來都是把她放在第一位,以前她滿臉麻子沒少受白眼委屈的時候,娘從來都是把她擁入懷裏輕聲安慰。

“寶湘呀,據皇城那頭傳來的消息,最近咱們這小鎮子可是有貴人要來!”抬手把在屋子裏伺候的婢女打發出去,潘夫人又望了眼四周這才收回視線用隻有兩人聽到的聲音和潘寶湘說道。

貴人?潘寶湘神色一怔,眼珠子轉轉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娘,那我們得把這機會好好抓住。”不然,憑白便宜了那全家黑心肝的鄭家。

潘夫人點頭,“這個我和你爹爹商量過。”到時隻要讓女兒入了貴人的眼,這說門好的親事還不是貴人張張嘴皮子就有的事。

拉著潘寶湘的手,潘夫人想著最近幾日家裏的事,對於幫女兒把一臉麻子去了的喻戚好,她心裏越發感激起來。

而想著鄭家院子裏那群心都黑透了的一群人,潘寶湘腦海裏轉過入手確切的消息,還是打算讓霓紅走一趟香河村,給那一群拿銀錢不辦事的家丁一個警告。

喻戚好那裏,暫時還是交好,至於以後,看看她的價值再說!

香河村,知道小安回家了虞氏都鬆了一口氣。可看著全身濕透的喻戚好,虞氏掩下心裏的擔憂直接去灶房給她燒了熱水還煮了兩碗老薑湯。

很快,喻戚好用熱水沐浴,穿了件半舊的玫紅海棠衫子出來,一手端起擱在桌子上煮好的老薑湯仰頭直接喝了兩大碗。

熱辣辣的老薑味在嘴裏傳開,沐浴後的喻戚好心口頓時熱乎乎的,隻兩碗老薑湯下肚嘴裏的味道到底是重了點。

“戚好,身子要是有不適記得一定要告訴娘。”虞氏拿了杯溫水給喻戚好漱口,也不知想到什麽的她眉眼憂色極濃。

好在下一刻看到小臉又圓嘟嘟的鄭杏輕輕走進來,分散了虞氏部分注意力。

“娘!”鄭杏走進來,乖乖靠著喻戚好膝頭,她一手拉著喻戚好的袖子,抬頭還不忘看著虞氏一雙澄澈的杏眸調皮笑笑,甜甜的喚了聲,“奶奶。”

虞氏摸摸她的頭,勉強笑笑。

喻戚好看了眼外麵,發現之前“劈裏啪啦”下個不停的大雨這時已經停了。想著從潘家院子帶回的那十個家丁,現在被她暫時安置在香河村一處無人居住的茅草屋子裏,喻戚好蹙著眉頭打算那群家丁隻留兩個,剩下的全部給潘寶湘還回去。

不過今兒地上一片泥濘,這村子到鎮上的路又遠,喻戚好想著晚上要做一大鍋的灰麵疙瘩稀飯,卻也決定不管怎樣那群家丁最早明兒就得給她離開。

反正區區一點水都能讓他們那群好手好腳的差不多渴去半條命躺在地上挺屍!思到此處,喻戚好想著冒著大雨回家手裏的折骨綢傘也給了她的沈元安,心下擔憂後又在腦海翻了好幾遍,確定身體原主沒有關於他在這裏的一絲記憶,喻戚好強撐著身體的不舒服,和虞氏簡單的又說了幾句話,帶回家的折骨綢傘交代了來處,隻省略了沒說沈元安這個人。

虞氏聽了,見她麵色驟然發白,手腳極快的把喻戚好扶到臥室床榻,順手給她拉上半舊的月白纏枝素花薄被蓋好。

喻戚好虛弱笑笑道了沒事,可一閉上眼腦海全是這次相遇一身靛青團花袍子,麵孔白皙,眉眼分外清俊的沈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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