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6 死地
鳳兒沒有回頭，她抓著手裏的包袱，往前走，摘星袋在她懷間輕漾著弧度，她的步伐走得慢且穩，眼淚卻一點點地滾落。
“知道阿赤為什麽會跟元始一族結仇嗎？”
“元始帝君在飛升前，在神界有個兒子，被他殺了。”
“聽說是因為一個女人被殺了。”
“你已經害了他一次，又怎麽敢害他第二次，靈鳳，他冒著仙界眾敵之名去奪天地本源，你可知道真相？天地本源隨天地誕生，可解世間咒，可驅一切汙穢。”
“因為你，卻要搭上他所有的一切。”
“你，真自私。”
離開赤炎殿前，鞏子瑜的話語清晰地響在耳旁。鳳兒手臂垂落，緩緩地落在腰間的銀袋，那是仙界的本源神器，她雙手捧起，解開摘星袋，五道光團緩緩浮現，環繞在她的身側。
她手心向前，將五團光團攏入手心，轉身望著安靜的通道，隻有她一個人。
她提裙，快步向前，衝出了壁壘缺口。
“阿赤！”
……
狼王山，懸崖邊上，千軍萬馬圍堵山頭，前方男子頎身而立，烈風起，抖動他黑色的氅袍，露出了黑色的鎧甲，折射出冰冷的光芒。赤炎提著玄鐵劍，斬向過來的敵人，然敵軍無數，前赴後繼湧來的潮水要將他淹沒。
可他仍頑強地守在那裏。
守著天地壁壘。
絲毫不被撼動。
“天地本源不在他的身上。”天地本源乃仙界之根本，一旦它們脫離仙界，後果不堪設想，這一戰除了元始帝君及另外三位帝君，連鞏子瑜也來了。
元始冷冷地俯視著負偶頑抗的赤炎，就像看著個死人。
“他這一路逃亡，身邊隻跟著一個女人，若不在他身上，那就是被那女人帶走。”話間掃過赤炎身後正在愈合的壁壘缺口，已經有了動作。
鞏子瑜先動，她化光墜在崖邊，大軍停止了攻擊。
兩人目光相對，赤炎一身的傷痕累累，滿臉鮮血，鞏子瑜一身華裙，雍容華貴，對上他冷靜的眼，鞏子瑜慢步向前，“阿赤，隻要你願意回來我身邊，我可以既往不咎，護住你這一回。”
赤炎哈哈笑出聲，聲音充滿了自嘲。
“你就這麽無情，你我兩人可是拜過堂……”
“閉嘴，這一生，我赤炎的妻子僅有鳳兒一人。”他惱羞成怒的神色並沒有激怒鞏子瑜，她隻是平靜地道：“也有了夫妻之實，還有……你的孩子。”
鞏子瑜的手掌緩緩地落在平坦的腹部。
四周一片寂靜。
赤炎神色不為所動。
“你不信？”鞏子瑜走上前。
赤炎提劍劃破虛空，給兩人之間劃開了一道溝壑，這是他們之間不能跨越的距離。鞏子瑜沒有再走過去，她越過赤炎，視線落在了身後麵無血色的女子身上，“那，你信嗎？”
赤炎背脊一僵。
鳳兒站在壁壘前，緩緩望向場中，唇瓣動了動，可聲音卻是艱澀。“我……”
“天地本源在她身上！”一聲高喊，打破了三人僵持的局麵，元始帝君衝著鳳兒而來。赤炎提劍擋下，卻連帶著鳳兒一起摔向遠空，砸落山頭。
隻是自始至終他始終將鳳兒護在懷裏。
淚水濕了衣襟，赤炎將女子的手抓得更緊。
兩人根本沒有說話的功夫，元始轉眼殺來，赤炎帶著她踉蹌地飛過山頭，逃亡北方，然而天地之大，沒有他們的容身之地。“你回去……”
“回去她身邊。”
“別逼我。”赤炎緊緊地擁住她，語氣透著輕顫的祈求。“不要逼我。”
“我赤炎隻有一個家，一個家人……”
“就是鳳兒。”
無極山下，小樹林內，光腳站在林中的小女孩，回頭對他微微一笑，陽光折射她的笑容，落在他的眼底心中，“你受傷了。”她憐惜心疼的說。抬手細心地為他包紮。
赤炎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就是關心。
他總是受傷的時候就去找她，他喜歡看她為自己著急又輕嗔自己不小心的模樣，久而久之，他知道這是依賴，他隻是想守住她的笑容，可為什麽這麽難。
“哎，你們不知道，五長老最近天天不在山上修煉，那是往山下跑呢，山下小茅屋有個小妞長得不錯，五長老是看上了。”
“那有什麽麻煩，直接把人帶上來不就成了，就那樣的民間丫頭，見了仙人還不得跪了。”
“她還小，怎麽著也得過兩年才夠滋味啊。”
柴房內劈柴的赤炎將猥瑣的笑聲聽得一清二楚，手中的砍柴刀砰然碎為兩段，自那日起，他瘋狂地修煉，突破神級，渡劫那日，他親眼看到五長老的視線頻頻盯著山頭的鳳兒看，他第一次想毀了無極山。
可他實力還是不夠……
盡管他將她帶離了無極山，她還是出了事……
他戰戰兢兢地守了十年，午夜夢回，多少次害怕她尋短見，終於等到她開口，可她卻說，她配不上自己……
不。
於他來說，她是這世上最珍貴的珍寶。
任何人也換不來。
成親，以同命咒綁住她。
他知道自己看準了鳳兒的心軟，以自己的性命威脅，他很無恥，可他無計可施，他不想失去她。他毀了無極山，殺了元始一族，帶著她飛升到仙界……
他想給她一個全新的環境。
從沒想過是把她推向另一個地獄。
“對不起……”
他擦去她眼角的淚，然元始的劍卻盯準了鳳兒，赤炎以身去擋，鮮血濺落長空，噴在了鳳兒的臉上，混著她的淚。她抬頭去擦，怎麽也擦不幹。
他的右胸，好像停止了跳動……
“阿赤！”
鞏子瑜不顧一切地衝了過來，擋住了元始的下一招，將赤炎護下。可赤炎抓著鳳兒的手始終不放，鞏子瑜怨恨地盯著她。眼底寫著你為什麽不去死。
鞏子瑜一點點地掰開他的手。
你為什麽不去死……
是啊，她為什麽不死……
鳳兒轉頭望著過來的四位帝君，她一步步地走了過去，沒人知道，與赤炎享有同命咒的鳳兒在享受赤炎的保護時，她本身也是一名飛升者……
從凡人之體一步步地走到現在，除了赤炎的功勞，她本身就不平凡啊。
天地本源懸浮在她身側，被她攏在手心，死去鬼王拚死一擊的噬魂咒，蘊含著鬼王畢生全部的力量，在折磨著她的同時也被她一點點地消化貫通。
她每走一步，天地元素便動**一分。
天地本源相互碰撞而出的力量，帶出了毀滅的氣息，她倏然收緊手中的天地本源，將它納入體內，整座仙界似乎忽然間顫動了一下。
跟赤炎之間的那縷聯係也輕聲斷裂。
同命咒解了。
她回頭望向赤炎，他的氣息已經消失，那一擊正中了他的心髒，而本來要死的人是她，鳳兒握緊赤炎的玄鐵劍，火蛟望著她，飛向了她肩頭。一人一寵迎上了千軍萬馬，五行本源，擁有這世間最強的毀滅之力，鳳兒追殺元始一族，一具具屍體從高空砸落，落在了底下的狼王城。
四位帝君合力圍殺。
火蛟因護住鳳兒，被斷了一截尾，龍骨斷裂，險些當場斃命。這一戰，打了三天三夜，她爆了兩位帝君的肉身，毀了元始一族七成精英，狼王城成了一座屍城，壘起了萬千屍首。
元始隻剩餘一縷幽魂逃掉。
城中，鬼聲呼嘯，四周陰風陣陣，那些不甘的仙魂在嘶吼，鳳兒回到赤炎身邊，跪坐在地，她一身白衣全是血，手心緊緊地握著赤炎的手掌。沒人看到，赤炎心髒的傷口正一點點地收縮，伴隨之的是鳳兒胸口的傷，正在一點點地擴大。五行本源正在緩緩地渡入他的體內。
而取而代之，赤炎的傷口換到了她的身上。她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麵頰，“其實，我們也有一個孩子……”
“隻是它已經死了。”
還沒有出生，就死了。
想哭，可沒有眼淚。
身後有靈劍射來，鳳兒沒有力氣去擋，火蛟費力地嘶吼，可根本擋不住。任由鞏子瑜一劍穿了她的心髒，鳳兒回身望著鞏子瑜，眼神平靜。
鞏子瑜冷笑：“有件事你不知道，我根本就沒有孩子……”所以剛才鳳兒對她手下留情，完全就是傻子。“除了新婚那一夜，還有醉酒那一夜，他就沒再碰過我……”
鳳兒慢慢地站起，可沒有力氣，她以靈畫圈，想要憑借最後的靈力將赤炎送出了狼王城。
“我故意引他去奪天地本源，就是要讓你以它解了同命咒，隻是沒想到他會拚死護著你。”鞏子瑜沒有阻止鳳兒的舉動，隻是平靜地望著她。
這一場戰，鞏子瑜才是最後的勝者。
元始一族元氣大傷，連另外三位帝君都受了傷勢，而赤炎活了下來，眼中釘鳳兒死了。一切都如她的所料。火蛟憤怒地掙紮，但鞏子瑜掌風迅猛而出，將它打昏。
鬼聲厲厲的城中，隻剩下她們兩個人。
鞏子瑜收回手，“現在，一切都該結束了。”
隻要殺了鳳兒，她帶著赤炎離開狼王城，以後就是新的開始。鳳兒緩緩地鬆開手，讓出了自己的位置，鞏子瑜怔愣，並沒有想到她會做出這個舉動。
“好好待他……”鳳兒輕聲說。
隻是這一個怔愣的功夫，隱於城中的元始忽然出手偷襲，欲要奪走護住赤炎心脈的天地本源，鞏子瑜爆喝，然阻止不及，鳳兒橫身去擋，隻見一隻手直接碎碎了她的心髒。
帶著鮮血噴了赤炎滿臉。
而他緩緩地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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