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孤鳥
蕭問可不認自己現在就能掌握法則之力，隻因南雲卿很清楚地告訴過他，隻有到了亞神境界，才有可能掌握一些法則之力，而且還不會太純熟。隻有比亞神高一個大境界的界神，才可以真正較大程度地掌握法則之力，便如軒轅皇。
像軒轅皇的那種境界，完全可以橫掃所有亞神，就因為他常握的法則真諦比較多。
然而，現在蕭問的心思相當活絡，就算不能掌握，還不可以了解嗎？
在他看來，報廢了的定顏丹泄氣時的感覺真的和當初藏墟原發生的一幕很像。假若他可以煉製出一枚走徑上千裏的超級定顏丹來，那麽當這枚定顏丹泄氣時，些氣息八成可以影響無數人的形貌。這和南雲卿當初逆轉法則改變天機仙界女子的容貌豈不是同樣效果？
隻不過，南雲卿隻需要撥弄幾根法則之弦就可以坐享其成了，而蕭問要想煉製一枚直徑上千裏的超級定顏丹來卻得累死……
這完全就是兩種境界，無法跨越的境界！
可是，此時此刻蕭問真的不太想放手，而是想順著眼前的思路追尋下去。
改變相貌是目的，蕭問現在所知的實現這一目的的方法便有兩個，一個是丹術，這是直接方法、淺層方法，另一個是法則之力，這是間接方法、深層方法。
兩種方法的作用是一樣的，中間到底有著怎樣的聯係？
聯係是肯定有的，而最重要的是。如何去把握，去掌控這種聯係！
若能成功。便是半神！
想來世間萬法皆是如此，容貌隻不過是其中的微不足道的一項罷了。
而若能盡掌萬法，便是真神，是為界神！
想到這裏，蕭問第一次真正明白了南雲卿的目標，那是何等了不起的一種境界啊！
而他，也第一次真正對法則之力產生了興趣。心中難免憧憬，若自己現在就可以掌握法則之力。和同階對手交手時，又將占多大的便宜？
想著想著，蕭問就忽地一愣，甚至失聲驚呼出來：“不是吧？！”
隻因他突然想到，他很可以已經掌握了一丁點法則力量！
他的虛界不就是亞神境界的神通？他可以凝結虛界裏的空間，阻人瞬移，這同樣是亞神境界的神通。甚至有可能比南雲卿的還要出色！蕭問清楚地記得，南雲卿的虛界的最大作用是偵知敵人的瞬移方位，根本就無法阻止同階對手瞬移，南雲卿阻止同階對手瞬移靠的是封天鎖地境。
但是他呢？他可沒什麽封天鎖地鏡，他隻用虛界就可以阻人瞬移了，而且阻仙王也跟喝涼水一樣簡單。不過。倒也不排除他的虛界本就等同於亞神境界的可能性，那樣的話，阻個仙王什麽的倒的確在情理之中，將來若是碰到亞神，照樣和南雲卿一樣僅憑虛界阻不住。
不過。無論如何，蕭問覺得自己的虛界和壓縮空間的本事真的很有可能沾點法則的邊。
這樣一想。蕭問心中便又湧起了一種成就感，法則啊，那是天地間的本源，是天地運行的規則！
下一刻，便有霹靂從蕭問腦跡劃過，幾乎讓他全身都戰栗起來！
他覺得他很可能就要邁出修心層麵的極重要的一步，連他師傅左凝清都未曾邁出的一步！
蕭問大手在身前一揮，一張巨大的矩形青色光幕便出現在了半空中。光幕乃是彩色的，不過隻有中間的一小部分是亮的，而且就算是那點亮的部分也完全看不出任何規律來。
這便是蕭問的了然畫卷！
他的修心方式與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修仙者都不同，走的是格物知理，理映於心的路子，他對這個世界了解的越多，修心境界便越高。
憑著這一目了然修心法，他在修心方麵幾乎沒遇到過任何瓶頸，因為這世上有太多的新鮮事物等著被他接觸，充實他的內心世界。
但是，直到今天蕭問才意識到一個問題，連他師傅左凝清都沒有提到過的問題：了然畫卷是死的。
一目了然修心法隻做到了知其然的程度，然後便把那些“然”擺在了那裏，慢慢充實整個世界，卻沒有涉及到知其所以然的層麵，也就是法則的層麵。
但是這個世界是有法則的，正是那些最最根本的法則，推動著整個世界的運轉，讓這世界“所以然”。
所以，真正完善的了然畫卷必須將法則這種使整個世界活起來的因素加進去，那樣了然畫卷代表的才是完整的世界。
可是，蕭問所接觸到的和法則沾邊的也僅僅是虛界、凝聚空間這兩種神通罷了，而且他也不知其所以然，就算想將之加到了然畫卷裏去，又如何下手？
完全沒辦法！
不過，蕭問現在思維當真是越轉越快，又有了新的方向。
由法則推演出整個世界，這是正推，由於他不懂法則，所以正推無門；但是他卻了解這個世界，由這個世界反推，去推斷、總結法則，這總是有點可能的吧？
以過了長達一個時辰的苦思，蕭問終於做出了決定：從此以後，盡量讓了然畫卷活起來，並試著從中反推法則。他並知道這一次的意外收獲和最終決定到底有什麽樣的意義，但他相信，這麽做對他的修行絕對是有利的。畢竟他又不是修行初哥，而是一個老手了，單憑直覺也知道這件事進行下去絕對會受益匪淺。
再接著，他就又在石畫中感悟起那神秘的界力來。說到底，虛界和凝聚空間的神通其實依然算是外相，真正厲害的乃是石畫裏的界力！
界力無疑和他體內的地氣之力有關。而地氣之力又來自羅盤背麵的那篇地氣訣。修習地氣訣別無它法，隻有挖礦……現如今蕭問已經能挖地氣羅盤第十二層仙王境界的礦了。地氣之力升了五階，地氣訣算是到了第六層境界，可地氣訣和地氣之力終究沒有發生本質上的改變。相應的，他對界力的控製也沒有本質性的改變，隻不過是可控的界力變得更多了罷了。
蕭問當真無比期待地氣之力發生某種質的改變，就像普通的修行者從大仙升階到仙豪一樣，原本隻能老老實實飛行，升階仙豪後卻可以瞬移了。
可據說石畫的第二位繼承者的地氣之力已經可以挖第九層的礦了。就這都還沒讓地氣之力發生質變，他又得挖到猴年馬月？
這條路還真夠長的……
感慨了一會，蕭問便出了石畫，他已經在裏麵呆了幾個時辰了，外麵天早已大亮。
“洗漱吧，做好飯了。”蕭問剛一下床，便見段燕從外麵走了進來。像往常一樣自然而然地向他道。
“嗯，今晚差一點就成功了。”蕭問苦笑道。
段燕不由停了下來了，深情地看著蕭問道：“沒事。”
其實他們兩個算是心照不宣了，就算段燕變老，蕭問也絕不會嫌棄她，但是。蕭問卻怕段燕因為容顏不再與他相處時心生悲淒，這才會急著煉製定顏丹。他相信，段燕也一定知道他的想法。
雖然段燕才三十七，可再過個幾年，兩個的相貌差距終究會越來越大。手牽手走到哪都會遇到異樣目光，自然會不痛快。
兩天後。蕭問終於煉製出了一枚上佳的定顏丹，立刻給段燕外化使用。
就靠著他那條明基右臂，他不僅學習新丹術的速度超快，便是外化丹藥時也極為高效，要擱在仙界，肯定會驚掉一地下巴……
當定顏丹的最後一絲能量也沒入段燕的身體，蕭問立刻緊張問道：“怎麽樣？”
“挺舒服的，應該是沒問題。”段燕連道基都沒覺醒，哪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我來看看。”
“嗯。”
蕭問右手抓住了段燕的胳膊，而後便閉上眼睛，用神念觀察起來。
此時段燕的身體內明顯儲藏著定顏丹的藥力，以體表居多，內腑較少。“是藥三分毒”，這種話對定顏丹顯然無效，因為它是通過增加肌膚活性、抵抗衰老來達到定顏的目的的，對人體有利無害。
收回手後，蕭問笑道：“行了！”
段燕要說不緊張那絕對是假的，有哪個女人不在乎自己的容貌？隻是，她又沒有那麽在乎，在她看來，她和蕭問的感情勝過了一切外在因素。就算蕭問會變老，她也不會嫌棄蕭問，就怕蕭問變老後擔心影響她。過了十幾年的夫妻生活，她必須承認，她已經離不開蕭問，身體和精神都離不開。可人終究有老的一天，她早想過垂垂老矣，和蕭問相依為命的一天。從這個角度來說，形貌確實沒那麽重要。
……
轉眼之間，又是十年過去。
蕭問還是那個蕭問，段燕還是那個段燕，至少表麵上是那樣。
但是，段燕已經四十七歲，換了那些不通保養的女人，這時候早已頭發花白，臉伏淺紋，身材更是走了樣……
由於服過了定顏丹，這十年來段燕的相貌幾乎沒有任何變化，還是十年前的樣子。十年前她三十七，看起來也就三十歲，所以，現在四十七歲的她看起來依然隻有三十歲。
此時的她，照樣和蕭問很般配。
隻是，心是否老了？
還真沒有！
興許是因為他們並沒有自己的孩子的原因，蕭問和段燕並沒有什麽自己已經是爺爺、奶奶輩的覺悟。由於自身壽命長得離譜，所以蕭問也不太有年華易老的感慨，連帶著段燕了受了影響。蕭問各種補藥給段燕補著，所以她不僅容顏上不老，便是內腑也相當健康。在仙界的一些高門大閥裏，由於精通保養、滋補，那些五十歲的女人也可以像三十歲一樣有魅力，而段燕無疑猶有過之。
這個時候。無論是形貌還是心態上，段燕都是個超級熟女。魅力一點都不比以前小。
不過，倆人終究已經做了二十五年的夫妻，平日裏已經很少有**了，除非是碰到什麽特別的刺激。
蕭問常常帶著段燕離家遠行，一離開就是半年，甚至更久。他們不再滿足於在附近遊山玩水，而是跑到了極遠的地方，甚至將他們的身影留在了天嵐妖界的各個邊界。還有海上。
蕭問已是越來越佩服段燕，因為他完全能看得出來，這姑娘目無死亡。
但是，那終究是一個過於沉重的話題，蕭問自然不會主動去提，而段燕也從未說過。
這天，天嵐妖界極南之地的火湖。蕭問和段燕從雲端落下。
快到湖麵之時，蕭問右手一甩，一葉扁舟便落在了湖麵，倆人直接飛入舟中坐下。
火湖，因兩岸野外紅如火焰而得名，乃是天嵐妖界極南之地的一個極有名的景點。
此時天高水清。兩岸紅色野花正開得絢爛，與白雲一起倒映水中，直讓湖麵上的人覺得是活在了兩個天空之間。淡淡的水氣和花香彌漫在水麵上，更加讓人心曠神怡。
小舟從岸邊的垂柳下劃過，鑽入濃濃的霧氣。又從霧氣另一頭穿出，輕盈而閑適。
蕭問一直和段燕說笑著。沒過多久，段燕便是玩心大起，轉身麵朝船舷外坐著，脫去繡鞋羅襪，將晶瑩赤足全都浸在了水中，並緩緩撥弄著。在蕭問麵前，她可一直都是真性情。
也不知過了多久，段燕才有些累了，而後幹脆和蕭問一起往小舟裏一躺，對視了一會後就睡著了。
蕭問還相當有精神，便將胳膊輕輕搭在了段燕腰上，這些年來他一直喜歡這種睡姿，喜歡段燕柔軟腰肢的彈軟溫熱。
困意也是會傳染的，沒多大會蕭問也是眼皮直打架，便放出了七寶炫火塔，自己則放心地閉上了眼。
若有人從空中往下看，便能看到那如畫湖景中，蕭問和段燕宛如神仙眷侶，酣眠於那小舟中，小舟隨水緩行，船頭上空一個四層琉璃小塔在小範圍內無聲飛行著，就像是個忠誠的小管家……
近些年來，他們的生活基本便是如此。
他們還是一對海鷗，卻再也不迎風搏浪。他們一半的時候在借風緩風，省力而舒適，另一半的時候則停在海崖上，或者自己的巢裏，默默地看著這美好世界。
……
又二十年後。
六十七高齡的段燕走在街上還會被叫一聲姑娘，但是哪怕吃再多補藥，她終究是一個凡人。
她的形貌並無變化，但是眼睛已經沒有那麽有神，久站久坐都容易累。
很顯然，她已經進入了晚年……
可是，這位段姑娘竟然還保持著和蕭問同樣的心態，僅僅是有些力不從心罷了。
她不是一個修仙者，卻從很久前起就強迫自己把自己當成是一個和蕭問一樣境界的修仙者，這樣的話，她就可以把自己的老態當成是受了傷，當成因為某種原因而生機漸喪，而不是老。
所以，她不是老了，而隻是來到了人生的最後一段路。
這種情況無疑出乎了蕭問的預料，他本來還以為這最後的人生路會特別傷感，但事實卻並非如此。
段燕真的是一點都不傷心，甚至沒有絲毫遺憾。
從少女時期起，絕望的她就許下過這樣的願望：隻要讓她再看蕭問一眼，哪怕死了都行，因為一個人在單戀中活著實在是太痛苦。
上天聽到了她的願望，將之擴大了億萬倍，然後幫她實現了。
她不僅見到了蕭問，而且和蕭問結為了夫妻，得到了蕭問全部的愛。兩人又在一起甜蜜地共度了四十多年了，並將一直這樣，直到她死，她真的沒什麽不滿意的。
她的心裏，滿滿的全是感恩。
不管她何時死去，她的一生都是完滿的，這是她能想到的最最幸福的一生了。
一年年，一年年……
……
有一顆年青的心，但身體已經無法再支撐下去下去的段燕安靜地側躺在**，睜著朦朧的雙眼想要盡量看清近在咫尺的蕭問。
其實本不需要看清，因為蕭問的相貌早就刻在了她的腦子裏。可無奈的是，她的腦子都不太好使了，注意力很難集中。
我隻是受了傷，不得不離開……
我很舍不得你，但是我已經知足了……
親愛的，請為我好好活下去……
因為，我的心永遠和你在一起……
漸漸地，段燕的身體越來越是無力，連靈魂也越來越發散，似乎想要從身體裏飛離出去。
她知道，蕭問就躺在了她的身側，而且正用力地握著她的手。可是，她真的越來越看不清了，也感覺不到蕭問的手的溫度。
那就盡量走得安詳一點吧，不然的話他一定會傷心。
段燕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狀若睡熟。
可是，她的呼吸卻越來越輕，越來越輕，直至完全停止。
那一刻，她的嘴角還微微抿著，當真走的極是安詳。
蕭問一怔，呆呆地看著段燕一動不動的身體，終於是沒有忍住，一把將段燕摟在懷裏，壓抑地哭了起來。
……
傍晚時分，孤高的海崖上，群鳥亂飛，啾啾亂鳴。
夕陽照在黑漆漆的崖壁上，未能給那冰冷崖壁帶來絲毫暖意。
下方的海水隨著一個個潮頭拍打在崖壁之下，濺起的浪花飛起足有十餘丈高，幾乎要碰到了建些築的較低的鳥巢。夕陽西下，天色也越來越暗，絕大多數海鳥都已經回到巢中，卻還有一隻孤獨的海鷗固執地在昏暗的天光下飛翔著，時不時叫上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