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流血

紫堇自以為秦彩兒會在怡紅院消磨掉所有的脾性,任其擺布,並且順利嫁給大富。可是他低估了秦彩兒對他的情,對他的恨。不管大富如何情真意切,在她眼裏一文不值。

梅千素抽了口煙,吐出嫋嫋青煙,為這個故事做了個結尾。船行在青柳河的中央,起風**波,看似前路平靜,實則暗藏躁動。初夏偶爾蟬鳴,如今聽來卻是燥耳。

蘇希青坐在船中,一瞬的失神,片刻之後她才說道:“你突然講什麽故事,太不真實了。”

的確,紫堇名聲在外,任誰都不會相信這是事實真相。秦彩兒被逼做為怡紅院頭牌,大家有目共睹。甚至在**那次,蘇希青眼中的大富也並不是什麽良人。

梅千素淡淡笑道:“這些事情聽上去的確有些假,光我一人之詞也顯得有些不夠力度。不過現在那大富前來提親,或許我們剛好可以趁機一箭雙雕。”

“哪雙雕?”梅千素的說辭有為紫堇開脫的嫌疑,但是蘇希青卻不禁希望他還沒壞到骨子裏。所以梅千素提議,她也有興趣聽。

梅千素答道:“一是讓樓主承認事實,二是順利把秦彩兒嫁掉。”

蘇希青點頭,道:“想法倒是不錯,你打算怎麽做?”

他笑了起來,看著蘇希青,意圖明顯道:“我是起不了什麽作用了,這兩件事還要蘇姑娘幫忙。”

蘇希青瞧著他那笑容有些擔憂,她現在也算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了,說到幫忙,她可不敢保證。不過,接下來的時間,梅千素講著計劃,蘇希青靜靜聽著,等到了賭場,整個行事過程已經清楚明了了。

兩人上了岸,穿過竹道走到前麵的“青柳匯茶”,本想就此各自辦各自的事情,不過梅千素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說:“我還是先護送蘇姑娘回怡紅院吧。”

這話讓蘇希青怎麽聽怎麽別扭,她想了想還是說道:“不必!光天化日之下哪裏用得著護送。”

梅千素卻說:“這可說不好,如今的榮安城可不那麽太平了。”

蘇希青不管他,直接向外頭走去,梅千素便也跟著。不過,沒走兩步,就聽得身後有人“喂”了一聲。這個聲音實在熟悉不已,蘇希青都能回想起上次在這兒那人還嚷嚷著“禦前帶刀侍衛,別跑”呢!

梅千素轉了頭,果然就看見了白霄。

白霄抱拳打招呼道:“好巧,二位怎麽在這兒?”

蘇希青依舊走著,梅千素便大聲道:“誒,蘇姑娘慢點!”然後又嗬嗬笑著看向白霄,忽然道:“既然差爺在這兒,不知可否幫在下一個忙?”

梅千素對白霄說了兩句話,白霄便追上了蘇希青,而他則去辦自己的事了。

蘇希青看到身側的白霄,訝異道:“你跟上來做什麽?”

白霄便道:“聽說你現在不可動武,而我作為官差當然要保護百姓的安危。”

這話講得可真是大公無私,蘇希青實在說不出話來,隻好直直盯著白霄歎了口氣。

白霄又說道:“沒想到那毒這麽厲害,你昨夜竟然是當場昏倒了,如今還變得不能動武。”

聽白霄這麽講,蘇希青便嗆到:“那你為何不去抓昨夜的人?”

他無奈道:“總要有了線索才能抓到人吧。”

“那怎麽不去找線索?”

“現在正要去呢。”

“嗯?”

“怡紅院啊!”白霄理所當然道。

蘇希青張了張嘴,隻好說:“真是順路……”

不管白霄是真的順路還是假的順路,兩人一齊到了怡紅院,一路無事。

不過,他們到了怡紅院才發現門口熱鬧非凡,走到裏邊更像是大擺筵席一般,而現在才剛到午時,並非怡紅院營業之時。

“這是怎麽回事?”白霄詫異道。

蘇希青也想知道為什麽,便四下找著老鴇,等她看見了便一把抓了過來,問道:“這兒搞什麽?”

老鴇似乎是忙昏了頭,反應了一會兒才道:“啊,是蘇姑娘啊。今日有人來娶秦彩兒,那位貴人出手闊綽,從中午起就辦起了筵席,一直要到子夜呢。”說著又去忙了。

白霄替蘇希青“哦”了一聲,又對蘇希青說:“秦彩兒不就是這兒的頭牌嗎?沒想到她這麽快便要被人贖出去了。”

蘇希青自語了一句道:“要是這麽容易便好了,”說著向樓上走去。

本以為白霄會跟著,不過一轉眼,他已經去酒桌上蹭酒喝了,他這個禦前侍衛真正是瞧不出半點公務在身的樣子。

蘇希青不管他,徑直去了秦彩兒房中。

房門被打開,坐在堂中的秦彩兒驚得抬起頭來。今日的她穿了素色衣服,頭發隻是簡單綁在後邊,麵上未塗脂粉,整個人跟樓下的喜慶氣氛格格不入。

她看著蘇希青眸中無神,就似多天沒睡覺一般。等她回神過來,即刻驚站起來,對蘇希青說道:“你為何現在才來?我不能再等了,你快殺了我,就現在!”

蘇希青卻看著房中的一桌好菜慢悠悠地坐了下來,閑閑道:“老鴇可曾對你說了今日有人來娶你?”

秦彩兒似乎是看到了什麽惡心之物,滿臉嫌棄道:“那又如何?他們今天隻會見到我的屍體!”

蘇希青卻繼續說道:“聽說今日要娶你的人是你唯一的一位恩客?”

秦彩兒麵色煞白,道:“他除了有錢,其他還有什麽?若不是他們次次給我下藥,我又豈會……”說著眼睛已有些泛紅。

說到這兒,蘇希青便能確定秦彩兒真的沒有接待過其他人了。

秦彩兒見蘇希青說著無關緊要的話,頓時急道:“你問這些做什麽?你不想要酬金了嗎?你今天來這兒就是要殺了我吧?”

蘇希青倒了杯茶,答道:“我改主意了。我要你親眼看著我去殺紫堇,雖然得手的幾率不大,卻也能將其重傷,這便算是我送你的禮物。若是之後你還想死,我便成全你。”

“你……”秦彩兒不可置信地看著蘇希青,可是她聽到這樣的話,並沒有狂喜,而是忐忑。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擔憂什麽,隻是有人幫她去殺紫堇的事情,她從未想過。

“不必謝我”,蘇希青又說道:“再過半個時辰紫堇便會來這兒,到時我會在後院趁機下手,你躲在一旁假山後邊,自會看得一清二楚。”

“你真要這麽做嗎?”秦彩兒再次問道。

蘇希青將杯中茶飲盡,又塞了塊桂花糕,說:“你現在去梳洗一番,希望紫堇倒在地上的時候看到的是你最好的姿態。”

秦彩兒動容了,她用力咬著下唇,沉默許久才似下了決定一般,口中說道:“沒想到真有這麽一日。”說著便繞到屏風後邊,可聽得衣物窸窣作響。

之後,梅千素沒有用很長時間便把紫堇帶到了怡紅院。蘇希青早就把秦彩兒藏到假山後邊,而自己,則是坐在廊下等著紫堇。

“你來了?”蘇希青側頭看他,抬手擋了擋強烈的光照。

紫堇還在生氣,語氣不善道:“怎麽,在等我?”

蘇希青勾了唇角,道:“對,等著殺你。”

她說話直截了當,紫堇吃了一驚,下一刻便看見蘇希青從懷中取出了短刀。他驚道:“你想做什麽?不要命了嗎?”

蘇希青晃了晃手中的短刀,不緊不慢道:“適才我又想了想,在秦彩兒這件事上,我總覺得要替天行道。雖然我這個樣子跟你打比較吃虧,不過能泄我心頭之恨便好。”

紫堇皺著眉快速抓住蘇希青的手,氣道:“你玩什麽?!”

蘇希青剛好將刀抵在他的胸口,道:“不如我來說說你的劣行?”她抬頭對上紫堇的雙眸,手上用勁一分分刺入他的胸膛,他沒有反抗。

蘇希青便真的說道:“你玩弄秦彩兒的感情,目的就是接近秦桓仁,並且殺了他。”

刀真的要刺入紫堇的胸膛了,他任由蘇希青動手,回答說:“我的目的隻有殺死秦桓仁,至於秦彩兒,我沒有想過把她卷進來。”

蘇希青嘖嘖搖頭,手上又增一分勁力,道:“那你之後為何將她帶來怡紅院,還逼良為娼?”

有些許血絲染上了衣襟,紫堇眉頭緊鎖,隻說:“我說過,你不要插手她的事。”

蘇希青則是很快說道:“你不願意說便我來說。秦彩兒被你好吃好喝地養了兩年,第三年的時候便被推為頭牌。她這個頭牌可以不賺錢,買她**的大富不看錢財,隻是內定。老鴇攔了其他所有客人,隻允許一人接近秦彩兒,現在那人日久生情,還要上門娶親!你分文不收,拉線做媒,將秦彩兒握在手中轉了一圈,到最後全由你掌控,你倒是還好意思說沒想過把她卷進來?”

刀尖已是刺進去了,此時可以看到血流了出來,紫堇大驚,他聽著蘇希青的話不想承認,卻隻能說道:“你從哪裏聽來的?”

蘇希青卻鄙夷道:“既然是事實便會被人知道,不過你卻錯得離譜。你不顧秦彩兒的意願將她帶來怡紅院,讓她恨你入骨,再為她安排婚配,好讓你以壞人的身份跟她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可是事實上,這是你自私無比,認為讓她活著便是對她好,卻不知她更願意去死!”

紫堇的胸膛近在咫尺,蘇希青可以聽到有力的心跳聲,然而紫堇卻沉默了。他任由蘇希青的短刀一寸寸深入,到最後完全鬆開了自己的手,讓短刀紮得更深。

血源源流出,他說:“你說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