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歡歌
夕陽西下,無論古道上的新綠是怎樣誘人,都不能再讓路人有一點點欣賞的心情。
非兒為風華添上了安神香,這兩日雖然再也沒有出現過前來刺殺風華的人,可她總覺得心裏隱約有點不安。
沈青桓和冷千尋兩個人在馬車的外麵不知道在談論什麽,偶爾能夠聽見冷千尋的朗笑聲,還有沈青桓平淡的語調。
這個家夥到底想要做些什麽?
非兒戒備的看著這個黑衣殺神,似乎他想要做的事情沒有一次是她能猜出來的。
青州城一役,沈青桓偷了嚴老狐狸的賬冊,將那老賊殺人滅口。可她隻知道沈青桓和那老賊有暗算之仇,其他的一概不知。那賬冊裏麵到底記載的是什麽?為什麽沈青桓想要毀了他?
還有,風華為什麽會出現在嚴老狐狸的家?他到底要帶著風華到哪裏去?沈青桓當時為什麽要查看風華的消息?風華是怎麽來到墨澤的?
好多好多的問題,它們在非兒的腦子裏繞。
沒有人能夠回答她,或者說,能夠回答這些問題的人是絕對不會和她說明白的。
風華似乎看出非兒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她拍了拍非兒的手,將她已經跑的老遠的魂兒叫了回來。
非兒被她這麽一拍,嚇得一激靈:“啊?風華,是想要吃水果麽?”
風華笑了笑,搖了搖頭。
非兒無奈的歎了口氣,拍著胸口說道:“嚇死我了……”
風華指了指她的腦袋,又指了指非兒的心口,似是問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非兒尷尬的笑了笑,囁嚅道:“沒什麽……沒想什麽……”
風華眯起眼睛笑了笑,低頭撥動琴弦。悠揚的樂聲從她的隻見流露出來,猶如最動人的精靈。
她彈的是一首《江楓月夜》,語調輕快婉轉,似是調皮的姑娘翩翩起舞。
這是首龍瀾國的民歌,非兒熟悉的很。
沈青桓似乎也聽到了風華的琴聲,他掀開簾子,看到風華的手指靈巧的在鳳凰琴上撥弄,也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興致濃時,非兒忍不住歡快清唱:“人似伊,靨染瀟湘千頃杳無尋,巧笑兮,萬縷煙濤君提筆畫兒卷裏~”
冷千尋忍不住掀開簾子朝裏麵看了兩眼,唇角難掩笑意。風華的琴和非兒的歌,伴著漸落的太陽,絲毫不讓人覺得疲憊。
非兒的語調婉轉,好似黃鶯一般。她兒化音處更是讓人覺得說不出的俏皮可愛,總能讓人覺得有一股子生機勃勃的氣氛。
她的大眼睛滴溜溜的一轉,在沈青桓身上看了看,見這個死家夥嘴角微微上揚,也不曾回頭看一眼,忍不住小小腹誹他一番。
抬頭見冷千尋一臉欣賞之意,非兒臉上燒紅了一片,聲音不自覺開始有些顫抖。可她還是壯著膽子繼續唱道:“宵旻月兒好~楓花冶、江天邈。琴心幽眄,提筆且醉蘸雲濤聽潮——此宵紅塵忘醒,來夜瓊霜思渺,姻緣擾,莫擾盡燕爾滿兒洽鮫綃。”
“佳期未了,人月圓、千秋巧,孰羨虹鵲,何若共流光,眷伴萬年韶。君且笑,唱醉林楓層染盡、人未老,傾此宵,賞我良辰嘉景月明,花好景迤邐~江宵月妒清影,瀲灩許,颺楓醉、共我今夜偏舟子,人相倚~”
非兒越唱便越開心,似乎和著這樣的樂聲,連馬兒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沈青桓高喝一聲:“駕!”
馬兒一聲長嘶,興奮的朝著城鎮的方向奔了過去。
車上傳出冷千尋的哈哈大笑聲,他似乎很久都沒有這麽高興過了。
是夜,華燈初上。
風華已經靠在小幾上沉沉的睡了,非兒為她蓋上鬥篷,聽馬車外麵的人聲嘈雜,忍不住掀開簾子探出頭去查看一番。
集市上的人很多,即便是到了晚上,小攤小販們掛起了高高的燈籠,依舊生意興隆。
冷千尋見非兒探出頭來,這便問道:“風華睡了?”
非兒點了點頭,說道:“剛睡熟。”
冷千尋點了點頭,輕聲說道:“不要把她吵醒。”
非兒點頭應諾,整個人都走出了馬車,學著他和沈青桓的樣子坐在車沿上,兩條腿晃晃悠悠的,說不出的愜意。
到了客棧的時候,冷千尋親自將風華抱出了馬車。
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就像是手中捧著一塊易碎的寶貝,珍愛,鍾情,可卻也難以碰觸。
非兒和沈青桓跳下了馬車,冷千尋示意他們先去預定房間。他自己將風華抱下馬車,可卻看到風華已經睜開了眼睛,在他的懷裏默默的看著他,臉上笑意安然,讓人覺得說不出的舒心。
風華靜靜的和他對視,仿佛這世界上隻剩下彼此一般。
冷千尋終於回過神來,抱著風華走進了客棧之中。
客棧裏有不少的食客都在用餐,可見到冷千尋懷裏的美人,一個個都忘了身在何處。
他冷冷的掃視一周,眼睛裏有一絲沈青桓輕易就能察覺出的殺氣。
果然,那些愣在原地的食客尷尬的低下頭,咳嗽兩聲,重新拿起筷子,若無其事的繼續吃飯。
小二機敏的抖了抖肩上的手巾,高喝一聲:“幾位客官樓上請!”
非兒和沈青桓兩個人跟在冷千尋的後麵,冷千尋忽然回頭說道:“非兒,一會兒把東西放到房裏,你就和沈公子一道去吃飯吧。我和風華兩個人屋子裏用餐。”
非兒聽到吃飯兩個字,立刻來了精神,連忙應道:“知道啦!”
冷千尋又說:“如果想要道外麵逛逛也可以,看看有什麽東西路上能用的。不過我們快到京城了,我想也沒什麽東西用的著了。”
談話間,小二已經為他們打開了臥室的門。
冷千尋不再多說,抱著風華進了屋子。
非兒識趣的放下東西出屋,沈青桓身無長物,隻有一把墨龍劍從來不曾離身。非兒瞅了瞅他腰間黑漆漆的東西,心裏倒不禁佩服起這個家夥了。
沒想到他竟然能夠拿這柄劍當了這麽久的腰帶,不但他不怕被傷到,連褲子都沒破過一條。非兒越想臉上的笑意就越濃,等到沈青桓扔下她走下樓梯,非兒才恍然大悟,連忙追了上去。
沈青桓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小二機靈的靠了過去,笑嘻嘻的問道:“客官想吃點什麽?”
沈青桓淡淡說道:“一壺燒酒,其他的……問她。”他朝著非兒一指,小二回頭,就隻能看見一個大姑娘家朝著他嘿嘿傻笑。
非兒交代了幾句,點了些自己喜歡的吃食。見小二走遠了,她便一屁股坐在沈青桓旁邊小聲問道:“喂,我還沒有來得及問你。”
小二手腳麻利的送來了酒水,非兒向他稱謝,然後轉過頭,繼續剛才的話題:“你要老實跟我回答!”
沈青桓為自己斟了一杯酒,雲淡風輕的問了一句:“想說什麽?”
非兒壓低聲音問道:“我一直沒有機會問你,你怎麽會出現在那個樹林裏,這也太巧了吧?”
沈青桓斜挑起眼睛看她,嘴角掛了一抹冷笑:“我要是說,就這麽巧,你信是不信?”
“信你才有鬼呢!”非兒輕哼一聲,“你趕緊說!到底有什麽目的?是不是因為風華?”
沈青桓將杯中之物倒入口中,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意:“那好,程非煙,你又是為了什麽留在這個叫風華的女子身邊的?隻為了做她的丫頭?難道你就一點私心都沒有?”
“我……”非兒本想狡辯,可也不禁語塞。她其實是想借助冷千尋的勢力範圍找尋神劍的,如果不是這樣,她也不會在他們身邊呆下去,“總之,我一定沒有你那般手段和心計。我的想法很單純!”
沈青桓忽然僵在那裏,不敢置信的看著非兒,一個字一個字的問道:“你覺得……我的心計和手段很不堪?你覺得我就是一個為人不齒的殺手?你覺得……”
非兒心裏“咚”的一聲狂跳了一下,她知道自己肯定是說錯話了。看著沈青桓越來越冷的麵容,她忽然覺得手足無措。
“沈青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非兒連忙解釋,她隻覺得這種混亂的感覺,就連心髒都要凍結了一般。
沈青桓忽然間自嘲了笑了笑,他在期待什麽麽?還是說,他想讓自己在這個女人的眼睛裏有多麽不同?他以為他這雙沾滿了鮮血的手還能夠得到什麽?
別傻了!
他是殺手,一個永遠不配活在陽光下的人,他有什麽資格去希翼光明?
非兒見他無聲冷笑,心裏更是說不出的難受。
都怪她!本來好好的,偏偏要說這些煞風景的話。可是……沈青桓在她的眼裏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殺人凶手麽?不對……盡管目睹他殺了那麽多的人,她也隻能想到那是沈青桓的生存方式。無所謂仇恨和鄙夷,隻有說不出的憐憫。
他的命屬於另一個人,必要的時候就會為那個人去賣命。他所有的一切都不屬於他自己,身無長物,來去如風。連影子都不是他自己的,這……就是孤獨吧?
他們兩個都沒有說話,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結了一般。非兒小心翼翼的看著沈青桓,而他隻是一言不發的盯著杯子裏的月亮。
他忽然想到了非兒下午的歌,自嘲的笑,然後悻悻然移開眼睛不再看他。
小二端來了飯菜,高聲說道:“兩位客官,你們要的飯菜,請慢用。”
非兒苦著一張臉,對小二哥說道:“有勞。”
非兒忍不住歎氣,明明都是自己很喜歡的菜,可現在她卻已經失了胃口。
忽然聽樓上一聲巨響,一個男人從樓梯上滾了下來,摔在地上久久不能站起來。
冷千尋站在樓梯之上,冷冷掃視眾人,他開口,聲音響徹:“倘若再有人偷看旁人隱私,可別怪我劍下無情!”
說罷,他反身回了臥室,不再管一屋子驚呆的食客。
不用看非兒都能猜想到出了什麽事,估計又是那個不長眼的家夥覬覦風華的容色,被冷千尋教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