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邀請
長孫琪隻覺得,他離開的這一個半天的時間,天都要塌下來了!
先是一段河道被衝垮了,他帶著郡裏所有的壯年勞力都去想法補救搶險。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鄭敏傑鄭大人竟然趁著這個機會想要將田家兩兄弟處死,還幾乎惹得供西百姓集體暴動。
聽得蘇離弦遣人將此消息告訴他,他隻覺得一陣陣的後怕。
倘若鄭敏傑真的將田家兩兄弟殺了,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長孫琪幾乎是一路跑著回來,衣服上的泥都已經風幹,貼著身子的濕衣服讓人覺得說不出的難受。
穗童正在院子裏,見長孫琪,就像是見到了救星一樣:“長孫大人,你終於回來了!”
長孫琪氣喘籲籲的問道:“蘇大人呢?”
穗童看了看長孫琪狼狽的樣子,朝著屋裏一指說道:“蘇大人和兩位先生都在屋裏呢,我去給長孫大人拿一套換洗的衣服來。”
長孫琪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朝著屋裏走進去。
隻見蘇離弦與兩個陌生人坐在一起商量著什麽事情,似乎幾個人頗為數落。
最先看到長孫琪進屋的是那個中年漢子,他有著一雙銳利的眼睛,沉澱如一池古泉。莫名的便有一股壓力,像是在這樣的一雙眼睛下,一切不堪與陰暗的東西都無法遁形。
見裴江一直盯著門外的方向瞧,蘇離弦好奇的回頭看了一眼,見長孫琪一身狼狽的站在門口猶疑不決的樣子幾乎笑出聲音來。
他連忙站起身來將長孫琪讓進了屋子裏:“長孫大人,怎麽不進來?”
長孫琪一臉尷尬,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狼狽,似乎臉上都有些燒的慌:“我……我隻是看你們在談事情,不好意思貿然進來。”
蘇離弦笑意更濃,沒想到這個張口閉口自稱“少琪”的文雅公子,如今也如此落魄,一口一個我,連說話都說得磕磕巴巴的了。
“長孫大人,這位是我們霖溪蘇家的裴教頭。這位是人稱‘妙手丹青’的傅離悠傅老先生。”蘇離弦為他一一介紹。
長孫琪長身一揖,說道:“晚輩見過裴教頭,傅老先生。”
蘇離弦又說:“裴教頭,傅老先生,這位便是此次跟我一起到供西地界治水救災的長孫大人。也當今戶部尚書長孫天的兒子。”
他刻意多說了這一句,果然見裴江眼睛一轉,顯然已經知道蘇離弦心中如何打算。隻不過裴江心中所想之人不是長孫琪,而是長孫天。
蘇離弦為長孫琪拉帶凳子,後者連忙道謝,和他們三人一起坐下。
裴江尚自打量長孫琪,便聽蘇離弦問道:“河道情況如何?”
說到公事,長孫琪似乎整個兒人都活了起來,隻見他緊蹙眉頭,說道:“我們連夜趕過去的時候,發現堤壩多處崩塌,於是我命人將沙石裝進麻袋裏,勉強堵住缺口。好在堤壩的土坯夯的還算實,不至於釀成大災。”
蘇離弦點了點頭,微微歎息道:“鄭大人好歹也是工部侍郎,這等事情做得還是很好的。”
一聽蘇離弦提到鄭敏傑的名諱,長孫琪立刻問道:“田家兩兄弟怎麽樣了?”
“長孫大人放心,田家兩兄弟已經獲救。現如今他們二人在李老太守的府衙,十分安全。”蘇離弦輕輕喝了一口茶。
“那就好……”長孫琪喃喃低語。
蘇離弦頓了頓,旋即問道:“長孫大人不覺得此事大有蹊蹺麽?為何堂堂工部侍郎,要冒著那麽大的壓力斬殺一個隻偷了一捧糧食的小賊?無論蘇某怎麽想,都想不出他到底有何動機做這種對他絕對沒有好處的事。”
長孫琪點了點頭,說道:“我也曾經多次想過這個問題,原以為鄭大人隻是想要殺雞儆猴,給百姓立威,沒想到做得如此過火。我回來的這一路,頭腦亂的很,也沒來的細想這個問題。蘇大人這麽一說,我倒是有些懵了。”
蘇離弦嗬嗬一笑,說道:“長孫大人不要多想,方才我與裴教頭和傅先生討論此事,隻覺得疑點重重,但又好似並無異端。”
長孫琪擰著眉頭,沉默不語。
隻聽蘇離弦繼續說道:“鄭大人的言行真是疑點重重,可反過來一想,凡是心裏有鬼的人必定不會將事情做的這般明顯。那樣的話豈不是要將自己暴露了?”
長孫琪搖了搖頭,始終想不到個中禪機。
蘇離弦擺了擺手說道:“長孫大人,現在鄭大人恐怕是不會再去找田家兩兄弟的麻煩了,我們不如趁這個機會商量一下眼前的問題。”
長孫琪聽到這裏,忽然反應過來,連忙朝著傅離悠一揖,恭敬說道:“傅老先生,素聞先生妙手仁心,起死回生。眼下供西災禍,瘟疫蔓延,許多能夠有力氣救災的壯漢也都病倒了。我怕再過些日子,天氣更熱,災情便更為嚴重了。”
傅離悠咂了咂嘴,說道:“待會兒我去看看你跟離弦帶來的藥物,再考慮如何施藥。最重要的是將病人隔離,防止傳染。”
長孫琪點了點頭,說道:“供西百姓似乎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病患都單獨在一處聚集。可還是不斷有人被傳染上瘟疫,我和蘇大人這些日子可愁白了頭!”
“莫急莫急,有老……老夫在這兒,你就放心好了。”傅離悠差點將自己口頭語帶出來,仔細一想,長孫琪好歹也是個官嘛,總不能如此失禮。
“多謝傅先生。”長孫琪越發恭敬的站起來,深深拜倒。
“不必不必。”傅離悠平日裏跟他們那些江湖漢子打交道,可沒見過如此文縐縐的行禮法。恐怕再這麽拜下去,連他自己都會覺得說不定他就是這個長孫琪的祖宗呢。
傅離悠眼珠子一轉,滿臉堆笑:“老夫除了醫術外,可還有門看家的本事。”
長孫琪想了想,笑道:“莫不是傅先生的丹青妙筆?”
“正是!”傅離悠心中一喜,沒想到這小子如此上道。
長孫琪恭敬說道:“倘若來日有機會,一定要瞻仰一下傅先生的丹青。”
“何須來日,來來來,現在就……裴教頭,你瞪著我幹嘛……咳咳,好好好,我們先治病,對!先治病……”傅離悠剛想讓長孫琪這小子見識他老人家的丹青妙筆,沒想到裴江那個能殺人的眼神立刻就射了過來,頓時讓他底氣不足。
“算了算了,裴教頭,你與我去看看藥材吧。”傅離悠擺了擺手,“怕隻怕這些日子下過幾場雨,藥材泡了水,那可就不好了。”
長孫琪連忙說道:“傅先生請放心,少琪已經派人將藥材妥善保護好,絕對不會被雨水淋濕。”
傅離悠點了點頭,朝著穗童一揮手:“那個誰。”
穗童連忙小跑進來,滿臉笑意:“傅先生請吩咐。”
“帶老……夫和裴教頭過去。”傅離悠頓時覺得別扭,連“老子”都不能說的日子,真是遭罪。
穗童知道這位老先生就是能救他們供西四鄉的老神醫活神仙,對他越發的恭敬:“二位請跟我來。”
見傅離悠與裴江二人走出屋子,蘇離弦與長孫琪見了不禁莞爾。
“沒想到傅先生為人如此風趣。”長孫琪滿臉笑意,心裏倒是對傅離悠的丹青妙筆更加好奇。
蘇離弦唇邊勾起一抹弧度,他偏頭問道:“你莫不是真想看看傅先生的丹青佳作吧?”
“當然。”長孫琪答得理所應當,語氣中還帶著難以掩飾的崇拜之情,“能夠見傅先生的丹青大作,此生便已無憾。”
蘇離弦眯著眼睛,笑意越發濃烈:“恐怕你見了傅先生的丹青,便會覺得,這世間上所有的憾事也不過如此。”
長孫琪沒有發現蘇離弦的話中有話,心中仍是忍不住小小憧憬一下。
“哈哈,我說長孫大人,至於傅先生的畫作如此,恐怕沒人比我家那個丫鬟更加熟悉。”蘇離弦每每想到此處,都忍不住濃濃笑意。
“哦?”長孫琪忍不住好奇,“我聽蘇大人常說一個叫非兒的姑娘,恐怕這一次,說得也是這妙人兒吧?”
蘇離弦但笑不語,微微點頭。
門外忽然走進一個小廝,蘇離弦抬頭看去,立刻認出了這青年便是鄭敏傑的隨從。
那小廝進門一揖,說道:“蘇大人,長孫大人,我家老爺說請二位過去一趟,說是有事相商。不知道二位大人是否賞臉?”
長孫琪與蘇離弦二人麵麵相覷,皆是不知道這鄭敏傑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
那小廝一直在旁邊等候,長孫琪也是覺得不妥,於是跟那小廝說:“回去告訴你家老爺,我與蘇大人還有點事,倘若不能過去,也會遣人知會鄭大人一聲的。”
那小廝也頗為靈巧,回道:“那我就當二位大人答應了。”說罷,小廝又是一揖,退出房門。
蘇離弦還是覺得不妥,偏頭問道:“長孫大人不覺得這個時候去見鄭大人,恐怕有所不妥吧?”
長孫琪搖了搖頭:“畢竟鄭大人也是欽差,身上還肩負著修建堤壩的差事,不好跟他翻臉。”
“去!為什麽不去!”門外,傅離悠高聲喊道,“蘇家小子,這你就傻了吧?”
蘇離弦還是不明白傅離悠的用意,隻聽傅離悠說道:“查案子就跟你們打仗似的,講究誘敵深入知己知彼。”
傅離悠搖頭晃腦的說道:“倘若到了地方,拉出一張‘我們決計不是一路人’的麵孔,不就等於通知了那鄭敏傑對你提前戒備,反而給日後查案子添麻煩。如果老子是你,定然給酒喝酒,給菜吃菜,給錢就拿,給台階就下。等他把咱當作自己人,自家老底都亮出來了,再殺他個人仰馬翻。哈哈哈哈!辦得又容易,過程又舒服,怎麽想都怎麽劃算。蘇家小子,你覺得老子這招怎麽樣?”
蘇離弦聽得哈哈大笑,拱手說道:“傅老高見。”
長孫琪早已忍俊不禁,傅離悠也是摸著腦袋頂,越想越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