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又不記得在哪裏見過,就隻是眼熟而已。

我覺得他肯定也覺得我眼熟,因為他視線掃過這邊的時候,在我身上多停了一下,然後站在會議室最靠近門口的那張辦公桌邊和毛主任說話。

沒一會兒,毛主任笑靨如花地送走了那個酒店的帥老板,轉身拍了拍手,會議室裏因為剛換了辦公環境仍在興奮著的年輕男男女女們登時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來來來!親愛的,大家把桌子搬一下,四張拚在一起,編輯和執行導演們挨著坐!方便對內容些,選角組的小姐姐們兩張桌子坐靠牆那邊,那邊安靜點兒,來,都動起來!”

毛主任邊說邊往這邊走,經過我旁邊的時候往我背上拍了一巴掌:“小秦,你跟我來。”

我有點兒不想跟他走,為難道:“主任,什麽事?我發票還有好多……”

毛主任皺起兩條修得整齊的眉毛,眼睛掃視著會議室。

這時候,苟紫頂著個雞窩頭啃著麵包,從會議室外邊進來了,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看著會議室裏因為搬到一半而顯得亂糟糟的桌子。

“苟紫!小秦我借走一會兒!你把發票貼了!”毛主任衝苟紫丟下這麽一句,也不管苟紫應不應他,直接就抓著我的袖子把我給拖走了。

寬麵條淚迎風飄揚。

主任你這樣子搞,我會被苟紫穿小鞋的!

苟紫怨毒的目光投了過來,主任拉著我經過他身邊時,我感覺到他想把那吃了半截的麵包拍我頭上。

然而節目組裏天大地大製片人和製片主任最大,我除了得罪苟紫也沒別的選擇了。

“幫我拿著。”毛主任把他的小挎包擼了下來扔給了我,又把他桌子上一疊簽好字的文件塞給我。

我把他的包掛在脖子上,抱著文件跟在他後麵進了電梯:“主任,咱們這是去哪兒?”

“陪我去趟公司……叫毛毛哥就好啦,總是主任主任,顯得我多老似的。”毛主任站在我身前,把掛在我身上的包打開,掏出一麵小鏡子,衝鏡子左左右右看了幾下,把鏡子放回來時抬眼瞄了我兩眼,手指頭戳戳我的胸口,“太單薄了,怎麽不練點兒肌肉?”

我哭笑不得:“練了的……”

最近想談戀愛來著,下了交友軟件打算勾搭個小受來著,但是自己又沒錢能力也不強,怕吸引不到別人,所以在苦練肌肉,想變man一點兒看起來可靠些。

“有腹肌嗎?”毛主任好奇地打量我身上。

我有種他的視線是X光把我照透了的感覺,把文件抱緊擋住,笑道:“有的。”

“幾塊?”毛主任追問道。

我:“一塊兒……”

毛主任盯著我,眼神流露出一些失望的意思。

“小秦,你長得很好看,把身材練練,看起來會更有魅力的,知道嗎?”

毛主任語重心長。

“知道知道。”我態度端正,連連點頭。

酒店離公司不太遠,就十幾分鍾車程,到了公司之後毛主任帶著我去和公司高層領導開會。

毛主任不喜歡開會。

所以在我實習的這一個月以來,他拉著我陪他開過無數大大小小的會。

他說開會太無聊了,有個帥哥在旁邊讓他看看,他才能堅持開完會。

我:……

一個會開了一上午,毛主任想多要兩百萬,但是領導們不肯給,讓他自己去拉投資,扯來扯去扯了半天沒有個結果,中午我們也沒回酒店,在公司食堂吃過,下午陪著毛主任繼續和領導們拉拉扯扯。

直到天黑,領導們終於鬆口,多給十萬。

“小氣鬼!一群死老頭!”毛主任氣呼呼的。

地中海的領導甲捧著茶杯:“哎,毛毛,你好歹也是個主任,說話要注意影響,本來就沒胸,還老說髒話,找不到男朋友的。”

“老子是男的,當然沒胸!”毛主任衝我招手,“小秦!我們走!”

戴眼鏡的領導乙斯斯文文笑著揮手:“你們不是搬雅金酒店去了?說明節目組不缺錢嘛,常回來看看啊毛毛。”

毛主任翻了兩個大白眼,拉著我走了。

“一群糟老頭子壞得很!”毛主任站在馬路邊上,雙手抱臂,氣還沒消。

我站在馬路邊上攔了輛的士,上了車,毛主任報了個地名,卻不是酒店的地址。

“今天工作太糟心了,咱們晚上別去酒店加班了,哥帶你去玩。”毛主任往座椅上一靠,閉了眼。

看他閉了眼,一句“去哪兒”被我咽了回去。

夜幕初降的魯城燈火通明,這個沿海的大城市,漂亮的大樓拔地而起,長成一片堅固的混凝土森林,這會兒還在下班高峰的尾巴上,馬路上車輛川流不息,車燈遠遠近近形成大大小小或模糊或清晰的光斑。

這個城市比繁城更自由更包容,時代也在改變,更多的人接受LGBT群體,公司裏哪怕是年紀很大的領導們也很少有歧視同性戀的,節目組的製片主任甚至在公司公開出櫃,也沒人覺得這有什麽奇怪。

隨便去哪兒吧,我喜歡這個城市。

毛主任不會把我賣了的,我心想。

然而當毛主任把我帶到一家飯店裏的包廂門口,門一拉開,現出裏麵一張擺著豐盛飯菜的長桌,清一色都是年輕的男人,兩兩對著坐,看見門打開,齊刷刷往這邊看。

其中有那麽兩三個,眼睛直直地看著我,似乎在放綠光時,我頓時有一種強烈的被毛主任賣了的感覺。

“小秦,你毛毛哥我想來想去,你人確實是很好,我非常喜歡你這樣單純的小夥子,”毛主任拉著我頂著眾目睽睽的壓力往裏走,邊低聲道,“但是你真的……還是太受了點兒,你不是想找男朋友來著嗎,你看,這個就很不錯,我夠意思吧?”

毛主任按著我肩膀在長桌末尾坐下,然後就溜到了桌子的另一頭在一個肌肉型男對麵坐下了。

我雲裏霧裏的,終於明白了過來,毛主任大概是帶我來了他前幾天和我提過的一個同誌線下交友活動。

好吧,反正我是要找男朋友的,來都來了,我抬起頭,扯了個微笑看向對麵的人,打算如果是個受就紳士地打個招呼留個好印象,是個攻我就立馬換位置。

對麵的年輕男人穿著白襯衣,看著十分眼熟,皮膚很好很白,眼睛非常好看,眼角微微上翹,帶著股說不出來的風情,既撩人又不會讓人覺得女氣,正溫和地對著我笑。

那笑容很有點兒看見了久別重逢的故人的意思,高興又透著些許緊張。

“???”

我有點兒驚訝,這不是早上的時候在會議室裏見過的那個酒店的帥老板嗎?

“你好。”他開口,聲音磁性而溫柔,像電台裏讀書節目主持人一樣讓人舒服。

周圍這麽多人都在講話,隻有他的聲音最特別,一開口就能讓人注意到。

“你,你好。”我有點兒緊張,心裏迅速想他有多高來著,好像比毛主任高了一個頭,那就是比我高半個頭,哎呀他長得好好看,好溫柔,雖然有點兒高,但看起來不是那麽肌肉,有沒有可能願意當我的小受呢?

“喝湯嗎?我幫你盛?”他指著桌上的湯問道。

“啊不用,你要喝嗎?我幫你盛吧!”做攻可得積極點兒,我拿過他的碗不由分說地給他盛了碗湯。

他笑笑,修長的手指拿著勺子優雅地喝湯。

“你叫什麽名字?”他問。

我:“秦歌,秦始皇的秦,好漢歌的歌,你呢?”

“林衡,雙木林,平衡的衡。”他看了看桌上一對已經調情調的漸入佳境的男男,問我,“你喜歡男的?”

“啊?”我頓時就懵了起來,“不喜歡男的我來這兒幹嘛?難道你不喜歡男的?”

“我以為隻是普通的朋友聚會,毛秋叫我來的。”他看了眼長桌那頭和肌肉型男聊得正歡的毛主任。

“哦,這樣,那我,那我換個地方坐。”我有點兒尷尬地起身,視線在桌上搜尋著下一個目標。

林衡突然有點兒緊張的樣子,衝我伸了伸手:“不要走,歌兒?”

我大腦瞬間空白了一秒,雙腿分明已經站起來了,卻沒法向前走,好像被什麽東西強力粘在了原地。

“交個朋友也是可以的吧?”林衡語氣有些小心翼翼。

我回過神來,重新在椅子上坐下,點頭:“可以啊。”

林衡:“歌兒……”

“但是不要這麽叫我,”我笑著打斷他,“我有點兒不習慣,畢竟,畢竟……”

“畢竟還不熟,我知道,不好意思,是我冒犯了。”林衡白皙的臉上泛起了紅暈。

“沒事……話說你一個直男,來這兒不會很別扭嗎?”我轉移了話題。

“會有一點兒,嗯。”林衡點點頭,然後又問了個問題。

於是我們兩個你一個問題我一個問題尬聊了起來。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飯吃完了,有相中的留了號碼的,也有的意猶未盡約人去看電影或者散步的。

林衡約我去散步。

“或者看電影也可以,你愛看什麽?最近有部《風中有朵雨做的雲》還不錯,帶你去看?”

“你不是直男嗎?!”我難以置信道,“幹嘛還要繼續約我??”

“一定要是那種關係才可以約你看電影嗎?”林衡不解道,眼神有點兒受傷。

“嗡——”手機一震,我點開一看,是毛主任的信息:他要幹什麽你都陪他去,為了節目的讚助衝鴨!拉到五十萬讚助就讓你轉正!

“怎麽了?表情這麽奇怪,不舒服嗎?”林衡關心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