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行千裏,夜行八百,說的就是小青這種世間頂尖的良駒。
在原地逗留了兩天,緩回些體力的淩沺,跟羅燕途再度啟程,期間再沒有發生別的事。
璟隆彰三十二年,十月十五,兩人便是已經再次來到青山鎮,速度還是極快的。
司徒彥璃也與他們同行,騎著一匹牂牁龍馬,速度也不比他們慢。
不過其沒有進城,傲嬌的大女人,不想就這麽去找牛大叔,無關矜持,就是要強,不肯說軟話。
若非如此性格,兩人或許也不至於耽擱這麽多年,蹉跎了半輩子。
“師娘,救命!!”淩沺再見牛大叔,那是撲上去就開嚎。
想他隆武百戰王、荼嵐大葉護,這幾天卻是天天挨揍,真是好不心酸啊。
不過這稱呼,換來的自然是一頓腦瓢。
“她還真去找你了。”打完傻小子以後,牛大叔心情複雜的輕歎一聲。
“從了吧,人家等了你一輩子,該給人個交代。而且她現在雖未露麵,可都收了這小子,心意如何已然表露的夠多了,該你主動些了。”
早淩沺兩日趕到的夏侯灼,瞪眼睛說道。
看那架勢,牛大叔要是再敢磨磨唧唧,怕是也少不得一頓腦瓢要挨。
“師娘啊,你快點兒從了吧,要不我可就給你下藥了,你倆一天不在一起,我就多挨一天揍,真受不了啊!”淩沺苦著臉也是再嚷道。
至於那個稱呼,純粹是在犯賤,加膈應牛大叔。
大叔收了胡綽為徒,卻死活不收他,還是讓他有些小意見的,酸著呢。
“給老子滾犢子!”牛大叔不敢跟大哥橫,跟他還能客氣了?當下一腳踹飛拉倒,耳根子清淨清淨。
“三大爺,五大爺。”淩沺撇撇嘴,過去給連雲霄和封邊歌見個禮。
“不是兩位侯爺了?”封邊歌笑著打趣一句。
“嗬嗬,那多生分啊。當時不是以為你們不認識我麽,沒好意思直接套近乎。嘿嘿。”淩沺撓頭一笑,再見了個禮。
“你小子可以,沒讓我失望。”連雲霄伸手有力的拍拍淩沺肩膀,滿眼讚許之色。
他才是這哥幾個裏,真的與淩沺有師徒之誼的那個,有授業之恩。
隆武城三個百戰王,都可以算是他的弟子,不僅因為他是城主,而是在他們雀籠生涯的後期,都是他親自指導的,多有提點。
而真正與他沒有師徒名分的,也隻有淩沺一人,呂郃忽古如其養子,晏崒是拜他為師了的,隻不過沒有公之於眾。
不過反正都是自家後輩,有沒有這個名分也不打緊。
“還是城主教的好。”淩沺笑嘻嘻道。
這與他和連雲霄以往接觸時的態度並不一樣,在隆武城的連雲霄,其實也是很嚴肅的,很有威嚴的。
二人關係也並不算特別親近,雖然淩沺對其也很尊敬,但跟其他隆武城的人,沒有太大區別。
“傷了?她不會這麽狠吧?”連雲霄又是朗笑一聲,才拿開手,卻是發覺手上微濕,有淡淡血痕,當即蹙眉。
“被碧落傷的,我跟你說啊師父,要不是我一刀把碧落重傷,他這次可就玩兒完了……”跟自家師父說話的羅燕途,聞聲繪聲繪色的給大夥兒講了起來,就是吧嗒吧嗒給自己好頓吹,沒少夾帶私貨,聽的淩沺白眼不斷。
“三哥,等你從長興回隆武城的時候,把他們都帶去練練吧。”蕭無涯無奈扶額,另一隻手直接把徒弟嘴捂上了。
二大爺很鬱悶的,被牛大叔反超,沒事兒就要找他切磋,就算了。
現在倒好,連淩沺都快追上來了,以這犢子的性格,還有他以前拍這犢子的種種,二大爺心裏很有壓力啊。
他可不想再被這犢子也天天找上門切磋,臉都不夠丟的了。
“我還以為是她救得你。”夏侯灼也很是驚訝。
司徒彥璃北行他是知道的,碧落的行蹤他也知道,還打算將這當做緩和自家九弟和司徒彥璃關係的機會呢。
卻不想,淩沺竟是自己生拚下來的。
“你們都啥人啊,咋全是看熱鬧的。”淩沺聽了這話,那還不知道什麽情況,當下是無語之極。
“挺好的。他們就是被護著的太多了。”蕭無涯言道,環瞪了種弟子一眼。
他們哥幾個能有而今這般武藝和能力,都是殺出來的,險死還生不知道多少次。
這些阡陌崖二代弟子,有他們的指點和經驗,天資也都不錯,為何真正拔尖兒的沒幾個?
在蕭無涯看來,就是一個個被保護的多了,沒見過什麽風霜雨雪。
反而是淩沺這野生的,身上有他們當年那股野性和狠辣,有那種能身處死地而不餒、不棄的堅定意誌。
雖然他們對淩沺不是沒有保護,淩沺也不是全然不會借助外力,但總的來說,還是比其他人經曆的多的多。
“我們不跟犢子比。”羅燕途當即嘀咕道。
惹得眾師兄弟連連點頭。
跟人比是其樂無窮,跟怪物比隻能滿心鬧騰。
這種感覺,他們已經在燕林那體會過了,不想再體會一遍。
開玩笑,隆武城那些雀籠鬥士,倒是都經曆的多了,所學也沒跟淩沺有什麽差別,不一樣隻有三個百戰王麽。
再說師父輩的,經曆的不都差不多,武藝不也有個高低?
這玩意可不都是刻苦和玩兒命,就能決定的了的。
而且蕭無涯也好,夏侯灼也好,護犢子歸護犢子,真教他們練武的時候,哪個不嚴苛了?
但是吧,老一輩就在這兒呢,他們咋想的,也就不重要了。
老哥兒幾個一合計,他們後天就得滾蛋了。
趕上韋吉諸部被緱山遺民弄得混亂起來,各部征戰不休,他們啊,都得去北邊兒練練去了。
羅燕途也頭一次,開始為自己將定親成婚,而感到慶幸。
不過,他忘了,自己欠欠的在緱山參戰,已經把他們將經曆的,都經曆過了。
左右他們也隻是去見見血,三五個月而已,並不會在韋吉地域長待。
但是淩沺被群毆一頓算是免不了了,趁他受傷,先出出氣再說。
翌日,阡陌崖一眾,四百六十餘人,在各方矚目之下,行入大青山聆風穀。
“三刀子酒,二十五年陳,兄弟們喝個夠!”老煙兒拍開一壇壇老酒,給所有人都倒上,眼眶通紅。
二十五年有餘,每年他都會囤酒百壇,今日將全部拿出。
活著的喝,死了的也喝。
“喝!”夏侯灼郎道一聲,入喉便會化作一團烈火般的老酒,直接就幹了慢慢一碗。
“喝!”蕭無涯、連雲霄、封邊歌、牟桓,盡皆朗道一聲,同樣一飲而盡。
然後燕林、豐北林、羅燕途、淩沺等人,也是一樣,眾人皆同。
這一次與英俠塚前不用,沒人念悼詞,沒人敬香燒紙。
他們隻是喝著酒,好似這裏的那些枯骨,都還活著,在與他們推杯換盞。
這一夜,他們所有人就在這山穀裏,喝的個酩酊大醉,醉到深處過半人涕淚橫流,他們盡皆年過四十,是當年的阡陌客。
哭笑高歌者,追憶往昔者,比比皆是,宛若一群瘋魔。
今日是祭奠嗎?是告訴兄弟們,緱山已滅的喜訊嗎?
都不是。
今日,他們在和兄弟們團聚,在把酒言歡,就像當年一樣。
十月十六,是三十多個人第一次聚集在阡陌崖上的日子,那一天他們給那個無名山崖起了個這個名字。
以後每年同一日,對於這些崖上的阡陌客來說,就是最重要的節日。
今日更比以往更加重要。
二十五年分散各地,甚至改頭換姓,所為便是今朝。
他們不想來到此處時,是悲戚的,是痛苦的。
他們要的是敢來這裏縱情豪飲,與故友同酣。
“何必、農千萬、赫連晟、王恩明、劉二虎……鹿陽,我個廢瘸子,敬你們。”喝的栽栽歪歪的牛大叔,抱著酒壇一個個敬過去。
若說誰心中此刻並不暢快,或許就是他了吧。
在此地久居二十五年,不過無奈之舉而已。
若沒有這二十五年在此,牟家也不僅僅隻需將他逐出家門,便可仍舊隱居。
朝廷會允許一幫阡陌客封候拜將,逐漸勢大,卻不可能給四大隱門重新傲立朝堂的機會。
皇帝願意,滿朝文武也不會願意。
沒人會放心四個千年大族的底蘊和實力。
可用,但不能重用,這大概就是朝廷對四大隱門的態度。
甚至,他若在,便是夏侯灼、蕭無涯,也不會被重用。
所有布局謀劃,都將成空。
但說一千道一萬,他除了在此枯坐二十五年,終究是什麽都沒有為曾經的弟兄們做,心中如何能夠痛快。
所以他醉的尤為的快,喝的也格外的多。
沒人去勸他,沒人去安慰他,隻有一下下的碗到酒幹。
“師父,人給你了啊。這兩天,別懟他,行不?”淩沺晃晃悠悠的,把牛大叔扛到了邊上,交給了司徒彥璃。
“我知道。”司徒彥璃點點頭,心疼的看著那張變了很多樣子的臉。
隨後淩沺又出去找來黃寧等人,在這裏紮了一堆帳篷,裏麵鋪上羊皮,把一幫人一個個扛進去。
讓他們在這裏,再和兄弟們夢中把酒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