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嘍!”淩沺看著被一刀斬殺的餘福,看看疾行而來的林榭等人,玩味的笑了起來。
他其實之前所言隻是猜測罷了,雖然並非完全沒有把握,卻也不盡是臆測。
他和馬幫可沒有什麽交情,更沒有什麽關係。
而且他的武力和名聲,而今真不是蓋的,可沒有什麽需要幫助的,那馬幫這十多個人追來,會是什麽用意?
他們有何必如此急切?
或許也可能,他們是因為他之前那句話,想要回馬幫總舵報信,這個可能甚至還要更大些。
不過那樣的話,一個人或者三五個人去報信,也就足夠了,沒必要這麽多,領頭的還都跑出來了。
所以淩沺心中還是更傾向前者,而餘福那瞬間的表情,也讓他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不過還有很多事需要考慮,需要查個究竟。
是以淩沺也沒有動,就那麽在原地收刀而立,沒有再去管其他。
至於林子裏,那些散開逃離的人,他也沒有去追,因為他看到了,林子裏還有些一閃而逝的隱蔽身影。
不用問,這些人絕對都是大大爺的人。
此刻淩沺也明白了大大爺的真實用意。
這些人絕逼是故意放出來的,他淩沺就是用來驚鳥的弓,驚蛇的棍!
讓他來此,還不告訴他具體位置,是怕他把鳥都給一網打盡,全弄死了。
那可就達不到目的了。
他要讓老鳥死,讓幼鳥四散紛飛,去他們認為安全的鳥巢,然後尾隨而至,把一個個鳥巢砸碎。
這樣不僅盡可能的把餘肅所有後手挖出來,沒準還會有些意外之喜。
現在一大幫人都是好好好是是是,沒個人敢出什麽動靜。
但那隻是現在,撐不了多長時間的。
等到這個風頭過去了,哪怕情況有所緩和,也隻是稍緩,不會完全改變,反而有些人可能會蟄伏的更深。
他要把這些人多挖出來一些,多殺一些,哪怕會讓其他有心思的人,更加深藏不露,也在所不惜。
這段時間太關鍵了,眾巡察使巡察天下,大案小案不會少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報以僥幸的,更不是所有人都會被動等待束手就擒的。
紛亂絕不止於長興那一日,那隻是個開端。
小亂可以,大亂不可!
分散各地的大小官員他不在乎,真有要案在身,必須要處理的那種,絕對不會有民心可用,名不正言不順,即便強勢裹挾起事,也必將敗亡。
可到現在都還沒有動靜,卻有自己雄圖的人,不能現在冒出來。
他們是可以拉起這個大勢的存在,他們有將小亂整合、平定,連為大亂的存在。
這樣的人不會斷絕,哪怕曆代王朝初定後那最凝聚的時期,這樣的人也仍舊存在。
所以夏侯灼撒下了餌料,他要送給他們一個明正言順的機會。
先皇族禪位,今屢遭打壓誣陷,奮起反抗至全族慘被屠戮,今九死一生救得先皇族遺脈嫡傳,鼎力相助,推翻暴君!
這個借口,很不錯的。
有人信嗎?
不重要,說的多了,自然就會有人信的。
天下那麽大,最難防的永遠是悠悠眾口。
尋常人掀不起來這股大浪,總會有人可以的。
以後如何,暫且再說,現在誰有這個心思,誰死!
這個坎過去,小亂盡數平定,吏治重複清明,頑疾剪去,現在縮了頭的,那就得繼續縮著!
三五十年,還是再過百年,那無所謂,今人已去,屆時需看後來人如何了,沒誰能一眼千百年。
“緱山留民,箕羅留禍,荼嵐設限,原來都為這個啊!”淩沺這一刻想了很多很多,他似乎明白了,大大爺在緱山城頭,贈他兵書時,給他留的題了。
大璟現在空虛麽,那還是空虛的,僅緱山一地調駐府軍,就有大璟府軍三分之一左右。
雖大璟不僅隻有府軍,驍果、在京十六衛、各地邊軍,加起來也有數十萬眾。
可他們都是有自己職責的,要麽拱衛京畿,要麽駐守邊疆,境內各地兵力,已然攤薄太多。
尤其是雍州、關中、山東三地,這三地是大璟將領、將門最多產的地方,也是最有能力搞事情的地方。
現在這三地府軍薄弱,真的是很好的時機。
所以有很多人,都開始心動了。
再加上隆彰帝的強壓,阡陌崖一眾的跋扈和強盛,很多人自覺危機的情況下,便是會蠢蠢欲動。
除了寒冬雪災是個意外,鮮州再亂,大舉遷民,都是引出這些的引子。
就像薑家和信都郡王,他們的借口,就是這個。
雖然薑家是故意挑撥起來的,可他們不是殺雞儆猴的那隻雞,而是向世家門閥宣告,他們將會被清理的鼓號。
薑家舉族被滅,其實就是在告訴一眾世家門閥,你們不再是久遠,不再是穩固,你們可殺、可滅!
這和以往是大不相同的,以往世家便是有這般情況,也大多誅首惡、清嫡脈而已,這次卻是全族!
這並不是淩沺以前以為得震懾,而是逼迫,逼一些不願意見到世家門閥徹底跌下神壇的人,去跳出來。
第二個才是震懾。
尤家,沒有兵馬調動,在幾乎無人知道的情況下,悄然被滅,這才是震懾!
同時也是分化,是挨了一巴掌之後的甜棗,雍北之亂,有太多的名、利、功勞去爭去奪,那是很多人的機會。
這會牽扯出去很多人的注意,其實也為今時天下巡察打下了基礎和餘地。
天下巡察,查的是天下文武百官,可是在京也好、刺史府也好,各地任職官員也好,都在下旨清查之內,可派出去的,其實不在,他們也是巡察人員之一,那可是各方派係的人都有。
隻要他們不自己亂來,惹出大禍,他們就是沒有趕盡殺絕之意的展現,過了此間,那就還是大家都好的局麵。
隻不過需要一些退讓,需要一些取舍。
鮮州那邊,更簡單,大軍在列,緱山遺民為禍,那裏有亂,大軍壓上便是,勾結緱山遺民逆反,這罪名再合適不過。
不正派麽?不重要!
重要的還是,這個大多數百姓更容易接受和相信。
至於箕羅,他們還要很長的的時間,去好好消化緱山一戰的所得,麵對而今鮮州那麽多大璟將士,他們有想法也得憋著。
韋吉也得憋著,不僅要憋著,還得先跟緱山逃過去的人,乃至跟他們自己各部,先打個你死我活,打到有人稱王或者都打不動了再說。
荼嵐,荼嵐需要的時間會更長,新老汗王交替,草原紛爭再起,其他所有淩沺所想的謀劃其實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荼嵐北部,因為他,因為呂傾嫁過去,就不會再動了,那不是威脅不是助力,那是眾多王庭所屬,將不再可以直接參與其中,成為雍虞隻胡迅速平定荼嵐的助力。
他淩沺是和雍虞隻胡達成一致,站在一處,那又如何?
朔北是淩沺的朔北,不是雍虞隻胡的,他要調動朔北上下人等,那得通過淩沺,哪怕因為淩沺在外,對朔北早有囑托,那王庭也得什麽時候用什麽時候征調,而不是在王庭,在雍虞隻胡身邊,隨用隨使。
那些人可都是王庭原本的所屬,不算後來的那些匯入之部民,也有近十萬眾,數萬青壯!
這些時間,這種種牽製,都是為了給此間大璟所為,爭取的時間。
而在此之後,那些其他的謀劃,才是以前他所知所想的。
荼嵐不好輕動,可那也會成為大璟不敢忘戰的鞭策。
箕羅、韋吉,更是可以再開外戰,給更多人機會,化解更多內部矛盾的所在。
“還有黠胡!”淩沺喃喃一語,沒有理會快到身邊、馬速漸緩的林榭等人,望向北方。
以前他以為黠胡之亂,是尤家挑起的。
可現在看來,很有可能不是,而是隆彰帝,或是夏侯灼!
除卻梵山和李越之外,大璟周邊之地,盡現亂局!
這一切或許隻有餘家是個最大的意外,不然當時大大爺不會說三五年。
他們或許隻想一處處將頑疾挑起,從沒想過在長興染血。
而周更的發現,北地郡的大案,餘家的所為,將這一切催化了、大舉推進了。
因為餘家是先皇族,影響遠大於其他任何一家,這是個最好的,也是個最不好的時機。
錯過了,很可能需要更長的時間,再去把剩下的挑開,那樣一來,之前的所為,都成了白費。
可就勢而為,便有了很多的不可控,有了更大的風險。
所以有了現在的所為!
這一刻,淩沺恍然大悟,覺得方才看清了一切。
“侯爺!侯爺?”此刻的淩沺對其他恍若未覺,林榭下馬落地,喊了好幾聲,淩沺也沒搭理他。
這讓得林榭叔侄和其他十幾人,有些疑惑,也多了些膽量,有幾人手已經悄悄攀上了刀柄。
“何事。”就在林榭也有些蠢蠢欲動的時候,淩沺突然轉頭,眼中厲芒詐現,讓得這十多人心驚不已。
“沒、沒什麽事。”林榭不由回道,額頭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他敢肯定,隻要他剛剛手碰到了刀,現在絕對已經也倒在了地上。
“林榭對晚輩教導無方,衝撞了侯爺,特意追來,想向侯爺致歉。若此事真被總舵得知,那孩子恐怕難逃重罰,鬥膽請侯爺寬恕則個。”不過林榭好歹也是走南闖北慣了的,在馬幫地位也不低,閱曆地位都不缺,很快鎮定下來,深施一禮道。
淩沺隻是靜靜看著,沒有任何言語,林榭看了一眼餘福的屍體,再道:“此賊不知是何人,可還有賊黨在外。若侯爺不棄,我等願為侯爺效勞,將之斬盡,但求侯爺海量,饒恕小輩不敬之過。”
“此人乃三十多年前在上洛等郡犯下大案之寇,江湖人稱百獸王,我臻武司追查月餘,今日方才尋跡擊殺。”淩沺一直餘福,淡淡說道。
“同黨什麽的,應該沒有,此人武藝高強,不遜躍鯉榜前列高手,且貫行暗中之事,應該難有可以信任且實力相當的同行之人。”淩沺接著再道:“不過我還真有事,要找馬幫大當家的,你們替我傳個話過去。”
“但憑侯爺所命。”林榭恭敬施禮道。
“請馬幫大當家的,代我傳信蜀州武人,一月後,可泉縣見,舉蜀州武林會,傳臻武諸律,決蜀州武吏。”淩沺笑了一聲,說罷,翻身上馬,再度前行。
至於林榭等人,暫時先留著,他也想看看,自己能不能也釣點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