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弩!”
白莽山頂,見重弩已經收效甚微,淩沺下令,讓眾親兵換上連弩。
與箕羅重弩不同,這連弩短小,射程不太遠,但單手就能操控,而且射速極快。
當下八百人便人皆手持兩張連弩前壓,掩護黃寧等人撤回,隨即左右列為兩陣,靜待餘虓等眾衝入射程。
黃寧等人則取下背後重弩,分列兩翼,落後數十步,呈夾角對準前方,等待命令。
而淩沺則是手拎長刀,身後李砧、吳犇、田百斤,扛纛三人組隨行。
“放!”淩沺再次朗聲下令,八百親兵齊齊放箭,不過尺半長短的弩箭,飛快的覆蓋向衝進的世家私兵們,布下一片密集的箭網。
噗簌簌的聲音繞耳不絕的同時,對麵之敵,一排排的倒下,少說一個人得中個三五箭。
更慘一點兒的,被兩側混雜其中的重弩大箭,直接帶的拋飛而起,連穿數人。
“來戰!”淩沺暴喝一聲,大步前行,一刀向餘虓當頭劈落。
餘虓被兩側箭矢有意放過,當下也不及多想其他,眼中凜然殺意,死死盯住淩沺,爆發前衝的速度比淩沺半點不慢。
其手中畫戟前刺,穩穩卡住淩沺斬落長刀,隨即擰轉戟杆,斜上進步,畫戟刺向淩沺胸口。
這一交手,淩沺便知蕭無涯等人所言不虛,用戟的餘虓和用劍的,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其手中畫戟,並非方天戟或青龍戟,而是戈矛連鑄的戈戟,推拉勾挑,點啄砸刺皆可,而且其技法精湛嫻熟,方寸之間,便可轉圜,速度奇快。
矛頭點刺,戈援上下兩刃推拉啄擊、長胡削斬,還有彎距在後,亦可勾啄。
整個長戟被餘虓用出了花,每一個能攻擊的部位,皆被物盡其用,迅猛連綿的攻勢下,戟首不離淩沺頸間心口三尺,讓淩沺隻能疲於應付,落入下風之中。
“給我死來!”餘虓暴吼一聲,驟然長戟拉回兩尺,然後迅猛推進,狠狠刺向淩沺心口。
淩沺揮刀不及,隻能立刀在身前豎架,雖擋下了這一擊,卻被震退數步,有些踉蹌。
餘虓隨之再進,踏地躍起,畫戟立劈而下,勢能劈山一般。
淩沺強忍肩膀手臂傷口未痊愈處的撕痛,雙手橫刀向前再擋。
“嚓”的一聲,淩沺頓覺雙手力道外散,倉促間右腳踏地猛腿,險之又險的避開幾乎貼鼻下落的戟尖,冷汗唰的出現。
雀籠三年,遇到的生死戰何止百場,但近兩年,卻頂數這一刻最為危急。
不過生死間的磨礪多了,淩沺早已習慣,並沒有慌亂膽怯之心,他明白那會讓他死的更快。
當下也沒有讓他多想的時間,餘虓快步跟上,已是又一戟借落地擰轉之勢,橫斬而來。
電光火石之間,淩沺側進一小步,隨即飛快踏地斜進,右手持長刀斷杆緩衝阻隔,猛然撞在戟杆之上。
餘虓見此,立馬回拉長戟。
而且有跟蕭無涯那次交手經驗在前,回拉長戟時,其擰轉戟杆,不給淩沺卡住他戟援的機會。
待長胡以至淩沺身側時,方才再度擰轉戟杆,用如鐵鉤一樣的彎距,勾向淩沺。
且說淩沺前一下撞在戟杆上,直覺雙臂欲斷,肋間劇痛,但其身形使勁前壓,保住自己重心未失,沒讓自己被砸開。
當下其動作比餘虓半點兒不慢,左腿側後劃開落實,千鈞一發之際,身形回正,麵向餘虓。
隨即右腳發力,同時矮身前竄,左手上半截長刀右橫,右手棄下半截刀杆將之握住,衝前之時狠狠劃在餘虓腰腹。
上次交手他就發現餘虓步法不精,而且不善用拳腳,便如此冒險一試,尋找勝機。
此間雖是功成,但卻並沒有傷到餘虓。
一個是因為這種姿勢下,他並不能盡數發力。
另一個則是餘虓居然穿有內甲,而且不是鎖子甲、皮甲,是一塊堅固的完整鐵甲。
不過淩沺卻也露出一個猙厲的笑容,看得餘虓心頭發寒,大覺不妙。
淩沺與其錯身而過之際,餘虓連忙回砸尾鐏。
淩沺躲是來不及的,他也沒打算躲,刀尾同樣砸了過去,腳下放鬆,登時被往前砸出兩步。
“死!”
但這卻是其有意為之,未待腳下落穩,便已然強行調轉身形,厲喝一聲,長刀電閃劈出,如山瀑垂落。
餘虓身形半轉,瞪大了雙眼,卻是來不及再行抵擋,被淩沺一刀狠狠砍在肩頭,內甲也沒有完全擋住,連肩骨都被斬斷。
然而淩沺攻勢未止,矮身背轉之下,將長刀拔出,刀尾連續七下砸在餘虓小腹,使其像個大蝦米一樣,弓著腰連連後退。
淩沺腳步比他更快,一直緊貼不放。
出了丈遠距離,他不是餘虓對手。
可身周一丈內,乃是他的天下。
當即身形右轉側進,長刀反持,卡住餘虓右臂,將之齊肩斬斷。
隨後長刀翻舞成花,向後下斜掃,餘虓雙腿膝彎,齊齊被斬,雖然沒斷,卻也再站立不住,轟然向前栽倒。
“把他擒下,別讓他死了。”淩沺喊道一聲,向前殺去。
敵人雖然大部分被弩箭阻隔射殺,沒能衝近,但崔埠安、鄭摶等人卻是隨餘虓一並衝了上來。
現在黃寧、吳犇等人,正領百人與其結陣廝殺。
除了黃寧對上鄭摶僅是落入下風,沒有敗相,情況還算尚可外,吳犇等人皆已負傷在身,情況不妙。
但淩沺與餘虓此番再次交手,說來緩慢,招式頻出,實際上互相拚殺速度極快,並沒有用多長時間。
幸而還沒有人戰死。
淩沺當下飛躍而出,落於陣前,一柄大刀翻舞,崔、李等各家領頭人、高手,便顯得不那麽高了。
說一刀一個,那屬實有些誇張。
但也就王鶴劉兆等人的水平,有吳犇等人牽製,不讓他們全都將重心放在淩沺一人身上的情況下,三兩刀利落解決一人,倒也並不吃力。
“殺!”將這二三十人斬殺之後,淩沺揮刀前指。
早已難忍躁動的一眾親兵,當即向下衝去。
初時仍舊連弩攢射,箭匣空了之後,隨手往旁邊一扔,如一幫餓狼一樣,向那些已經膽喪的世家私兵掩後追殺過去。
看得淩沺眼皮子直蹦。
“奶個腿兒的!弩不要錢啊!誰特娘摔壞了,我抽死他!”淩沺罵罵咧咧道。
讓大大爺割愛,那也是需要付錢滴,真以為白來的啊?
不過隨後其也是笑了起來。
花錢也有花錢的好處嘛,最起碼這是朔北軍第一場沒有將士陣亡的完勝,些許代價還是完全可以承受的嘛。
“都特娘拿老子說話當放屁了!”不過等看到擒下餘虓的人也衝了下去,這貨又是無奈扶額,隻能自己走了過去。
“別得意,你也沒贏!草原數萬輕騎,也該到了。”餘虓猙獰一笑,向淩沺啐口血痰,然後眼中盡是灰敗落寞之色的瘋癲大笑起來。
“他們來不了了。”淩沺側身躲過口水,冷笑再道:“我還得謝謝你,要不是你聯絡那些小部族和奈古部,我還真不知道你們來找我麻煩。”
淩沺不得不感歎二大爺草原數年沒有白混,這才讓他躲過一劫。
他想以財物誘敵,分而擊之。餘虓聯絡草原各部,也想借此調開他的兵馬,聯手對付他。
這些世家倒也豪闊,明明知道他有這麽些財物在手,居然打算分文不要,全歸奈古部和那些小部族分了,隻要他死。
往後他也可以牛掰的說一句,爺這顆腦袋值數千萬兩白銀了。
當然,壞菜也就壞他們的闊綽上,他們要真自己悄悄動手,沒有讓其他人知道,蕭無涯也沒法得到消息,進而挖出他們的行蹤。
以至於不僅他們被淩沺在這裏耍的團團轉,殺個屍橫遍野。
奈古部和那些小部族,也會被荼嵐王庭的大軍討伐。
得知消息後,淩沺便去信王庭,本意隻是告知老汗王一聲,準備向夏侯灼借兵,不僅幹了那些小部族,索性連奈古部也去打一打。
這事兒大璟不能做,夏侯灼他們而今也還不能做,但他卻是可以。
有確著證據,奈古部對他動手的前提下,誰也說不來什麽。
無非是向大璟借兵這一點,會不被荼嵐人所喜。
可老汗王卻決定,調荼莫爾十萬王庭親軍直接兵發奈古。
老汗王這垂暮之際,算是終於找到機會除去這心頭之患。
奈古一除,也就剩個克木祿部,不歸王庭直屬了,荼莫爾部一家獨尊的時代,將觸手可及。
屆時一個完整的荼嵐,一個統一號令的荼嵐,也將更加強大。
不過遠水解不了近渴,若隻是王庭出兵,他這邊也得召回兵馬,來一場不知勝敗的惡戰。
但鐵延境內也將出動五萬兵力,應荼嵐所邀,幫忙平定那些小部族。
雍虞羅染親自給長興去的信,然後才回信告訴他的,讓朔北軍一並參戰。
他跟夏侯灼搬的救兵,搖身一變就成了正經的助戰兵力了。
對此,淩沺也不得不感歎世事無常,千算萬算計劃再多,也沒有變化快。
刑五嶽他們的地盤飛了,大璟和夏侯灼的打算也成了空談。
朔北軍雖也參戰,但隻是應王庭所命,而且不是主力,更有甚者此戰還是因他而起。
讓他掏錢倒是不至於,但也別想要這要那的了,還得回王庭向老汗王致謝呢。
雍虞隻胡和文彰公主即將成婚,這賀禮也是不能給輕了。
“葉護,夜皛萬夫長捷報。”扇扇騎著小青蹦蹦跳跳的,皺著眉頭,避過地上屍體,從東邊來到淩沺身邊。
“呐。哥普錄山腳,奈古並若幹小族,六萬五千聯軍,已經戰敗。被斬兩萬,餘下皆降。”淩沺看過以後,將鷹信抖在餘虓麵前。
哥普錄在此地西北,為白山餘脈,也是從白山山脈北邊繞行至此堵截夾擊的唯一路徑。
鐵延大軍便是在此地堵截設伏,夜皛、刑五嶽等率軍在後突襲,一舉大破敵軍。
“那你也沒贏!父親會替我報仇的!”餘虓暴吼一聲,隨即口中微動,直接吐舌自盡了。
隻要他不被活著帶回長興,餘家就有辦法置身事外,屆時淩沺將麵對的就不是他,而是整個梁國公府!
“我去啊!”淩沺伸手去卸他下巴,卻已經來之不及,隻能鬱悶的罵上一句。
仗倒是打贏了,可特麽好像真的怎麽算都是賠了。
大叔給他的長杆大刀斷成了兩截。
刑五嶽他們地盤飛了,還得搭出去更多的賀禮。
餘虓還死了,弄倒梁國公府的牌沒了,以後得一直提防著這條會瘋狂報複的毒蛇。
這叫什麽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