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 薑家(三)含damuduck和氏璧加更

眾人隻見一個少女從屋內緩緩走出,眉目低垂,臉如白玉,頭上編辮子單綰一個側髻,身穿淡綠色褙子,白綾挑線裙兒,打扮不見奢華,行動扶風擺柳,裙上係的佩環叮咚,聲聲與腳步相協。

林東繡見了納罕,昨日夏姑姑肅著臉對她道:“四姑娘嫁過去,日後便是有品級的命婦,逢年過節便要進宮覲見貴人們,倘若姿態不像樣,丟得不光是永昌侯的臉,也是林家的臉麵。《禮記》曰:‘君子行則鳴佩玉。’姑娘走路時姿態尚可,隻是玉佩聲響必要同腳步聲協,一強一弱,叮鈴有致。”她練了半日,累得腰酸腿疼,夏姑姑勉強道:“馬馬虎虎。”而今日瞧香蘭之態,竟與夏姑姑同她演示過的別無二致。先前她不曾留意,如今回憶起來,竟發覺香蘭走路姿態一貫如斯。

香蘭走到門口,回轉身向秦氏屈膝施了一禮,道:“太太,我告辭了。”微微抬頭,隻見麗若春梅綻雪,神如秋蕙披霜。薑母撚著佛珠的指頭驟然一頓,眼中泛起驚詫之色,她的小孫女薑曦雲姿容無雙,從未見出其右者,萬料想不到這女孩兒竟形神皆美,超逸脫俗,與薑曦雲豐豔軟潤相比各有千秋,正是旗鼓相當。

薑丹雲亦是一怔,半眯起眼,將香蘭從頭打量到腳,又從腳打量到頭,心裏一沉,不住發酸,可又忍不住看著薑曦雲幸災樂禍起來,暗道:“曆來不都是大夥兒稱讚你生得美麽,又伶俐又得人意兒。如今可是有戲瞧了。”

薑曦雲仍微微含笑。仔細看了香蘭。又去看薑母,隻見薑母隻盯住香蘭看個不停,遂又用餘光看了看秦氏,見秦氏臉色沉凝,不由輕輕搖了搖頭。

林東繡慢慢踱回去,勾著嘴角,高高昂著脖子坐了下來,仿佛方才引得眾人皆寂的人是她一般。

薑母咳嗽一聲道:“外甥媳婦。這位是......”

秦氏滿麵含笑,剛欲說話,林錦樓便已笑道:“她是我房裏的人,叫香蘭。”又在後頭一推香蘭的腰,道:“還不快給姨老太太行禮。”

香蘭無法,隻得去一一行禮。丹、曦皆站起來側身受禮,屈膝還禮。薑曦雲忍不住細細打量,說不清心頭是何滋味,隻靜靜看著麵前的女孩兒,嫋嫋婷婷站在那裏。不卑不亢,臉上也不曾露出笑容。卻已仙氣超逸,見之忘俗。

此時香蘭抬眼,一雙剪水眸對上薑曦雲點漆澄明的眼睛,二人目光一觸,又同時收回來,垂下了眼簾。

林錦樓站在門邊,半眯著眼將這二人看了兩遭,又朝秦氏望去,秦氏瞥了他一眼,垂了頭,端起手邊的茗碗低頭吃茶。屋中人心思各異,唯獨林錦軒心境單純,他瞧瞧香蘭,又瞧瞧薑曦雲,隻覺皆是絕色美人難分伯仲,再端詳,香蘭如若“我欲乘風歸去”仙人之姿,榮曜幽蘭;薑曦雲便是在三千繁華中清豔婉轉的世俗佳人,巧笑嫣然。

他一看再看,又覺她二人再如何貌美,皆比不得自己的妻子譚氏,不光有姿容,還溫柔小意,胸中別有丘壑,不由看了譚露華一眼,隻見她正盯著香、曦二人看,手裏的帕子已讓她擰成了麻花。

薑母又上下打量兩回,遂對秦氏淡笑道:“樓哥兒真是豔福不淺,萬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標致的人。”

薑曦雲笑道:“方才從屋裏出來,我一晃眼,還當是天女兒下凡呢。”

林東繡道:“香蘭琴棋書畫妙得很,畫的花樣子又新鮮又有趣,趕明兒個讓她也給你們畫幾幅。”

譚露華似笑非笑道:“不光手巧,心也巧著呢。”

薑丹雲看了薑曦雲一眼,細聲細語道:“那可妙得很,五妹妹的花樣子也畫得巧,隻是犯懶,不愛動筆罷了,我正愁新裁的衣裳不知配什麽花樣兒,這廂可找著了人。”

薑曦雲笑道:“前兩天我還給四姐姐繡了塊帕子,四姐姐還說我懶,我可不依。”

秦氏隻是含笑。

林錦樓對香蘭招手道:“過來罷。”對眾人一作揖,攜了香蘭便走了。

待出了門,香蘭長長出一口氣。待出了榮壽堂的院子,二人入了穿堂,林錦樓便在香蘭臉上捏了一把,笑嘻嘻道:“我的兒,謝不謝你家爺,把你從太太那屋兒救出來了?要不是爺喚你出來,你還在裏頭替四妹妹做針線呢罷?下回他們叫你你甭去,針線那個活兒廢眼,回頭再把眼瞪瞎了。”說著便去攬腰。

香蘭駭一跳,忙捶了林錦樓兩拳道:“要死了,這還在外麵,讓人瞧見怎麽使得!”

林錦樓道:“你這人,就規矩太多,活得忒累。”見香蘭臉兒紅彤彤的,鮮如秋果,不由意動,跟拎小雞兒似的把香蘭往懷裏抱了,指指自己臉道:“快,親一下。”

香蘭瞧見兩個小丫頭子手裏捧著托盤,見他二人站在此處摟著,吐舌啖指縮著脖子拐了個彎兒溜了。香蘭臉“噌”就紅了,扭著身子掙紮。

林錦樓道:“快點,不親爺改主意了啊,跟你親個嘴兒。”說著便要親下來。

香蘭忙捂住他的嘴,林錦樓在她手心裏親了一下,香蘭又趕緊把手移開,見左右無人,踮著腳飛快在他左頰上親了一下。林錦樓露齒一笑,又俯下身在她臉上響亮親了一記,香蘭一邊抹臉一邊推他道:“要死了!”

林錦樓笑道:“你說你這人就是別扭。”說著拉香蘭的手往回走,“你這臉皮忒薄了,今兒薑家來了倆姑娘,五表妹性子好,懂眼色,又會來事兒。她那眉眼通挑,比得上青樓花魁了......嘖,你別瞪我,你以為花魁人人都當得?一要生得美;二要有才學。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比大家閨秀不差。吟詩作對張口皆成,古往今來典籍皆在胸中;三要有手段,懂風情,存小意,善揣摩,會說話,懂眼色。這最後一茬是最最要緊的,秦淮河兩岸這麽些青樓。能出花魁的不過寥寥,就你這樣傻不愣登的,得虧是在爺的房裏,真要到了青樓,梗著脖子兩三句把人倔跑了,指不定挨多少打呢。你跟五表妹多學學,也不指望你多機靈,會說兩句好聽的爺就知足了......”

香蘭垂著頭不說話,由林錦樓拉著回了暢春堂,不在話下。

卻說榮壽堂裏。眾人又說了一回話便設宴,一時飯畢。眾人又閑話幾句便各自散了。秦氏回到臥房裏,隻覺身思勞頓,坐在榻上,打發紅箋去夢芳院探看薑氏祖孫安置如何,又命綠闌將夏姑姑和林東繡請來。夏姑姑不多時便到了,問過秦氏安坐了下來,綠闌過來獻茶,兩人先說兩句閑散話,當下林東繡進門,秦氏立時肅起臉,將她招到麵前來,冷冷道:“跪下!”

林東繡“噗通”跪下來,磕頭道:“太太息怒,繡兒知錯了。”

秦氏道:“哦?那你說說,你錯在何處?”

林東繡道:“繡兒不該把香蘭叫出來,隻是方才繡兒一時昏了頭,還求太太疼我,饒我這一回。”說著又磕頭。

秦氏淡淡道:“你方才是不是昏了頭,你自己心裏清楚。我單告訴你一遍,這是你娘家,你又是將要嫁出去的嬌客,必然厚待你幾分,倘若到了婆家,你依舊如此恣意妄為,丟不丟娘家臉麵還在其次,日子好不好過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回罷。”

林東繡悄悄看了秦氏一眼,磕了個頭,起身出去了。

待她一走,秦氏便肅容道:“姑姑,我就把四丫頭托付給你了,望姑姑好生**,家中必有重謝。”

夏姑姑一驚,忙道:“太太說這話可就言重了。”

秦氏長歎一口氣,麵露疲憊之色,道:“方才在廳裏的事,姑姑是知道的。”

夏姑姑默然,秦氏請她到屏風後坐,幫忙相看薑家女孩兒,這也並非為難之事,她便應允了。她方才窺得,那薑丹雲不過是尋常閨秀模樣,言談舉止尚可;若說這薑丹雲不過比尋常閨秀強些,那薑曦雲便著實令人驚豔了,這女孩兒心裏應是極精明的,卻故意扮拙,可她單容貌便已極美,行事言談真真兒是落落大方,帶著股伶俐勁兒,雖藏了點小心思,倒也覺著可愛。隻是後來陳香蘭才是讓她吃了一驚的。她原先隻道香蘭是個絕色的美妾,不過模樣生得好,未曾多留意,今日此人同薑曦雲站一處,兩人交相輝映,卻更襯出她氣度不凡,尤其從屋中出來那幾步走,行雲流水,儀態萬方,她瞧著都心驚,等閑的大家閨秀皆比不上了。

秦氏歎道:“四姑娘,著實讓人不省心呐......說起來,原也是我的不是。”秦氏歎一口氣,把茗碗放到旁邊的小幾子上,“大女兒乃是姨娘所出,我視作是自己生的,便帶在身邊,隻是到底母女連心,尹姨娘怎麽舍得,偏那時我年輕氣盛,跟老爺賭氣,大丫頭索性不管了。可等再想管的時候,大姑娘年歲已大,跟我生了嫌隙,事事頂撞,反生不快,我管了幾回便灰了心,索性由著她去了,後來老爺納妾又有了四姑娘,我也一片癡心教她,偏她跟大姑娘要好......唉......”秦氏說著便滾下淚來。

吳媽媽正立在一旁伺候,見了忙上前遞帕子道:“太太不必傷心,各人有各人緣法。”

秦氏吸一口氣道:“我教她同教二姑娘一般,皆是一樣的,隻是這孩子待我始終有戒心,仿佛我會害了她似的,這才把姑姑請來,萬不能讓她這樣的眼界心胸就嫁到侯府去!”

夏姑姑站起來屈膝行禮道:“定當盡全力效勞,四姑娘性子雖拗,有些毛病兒,卻也並非朽木不可雕也。”

秦氏用帕子拭淚,欣慰笑道:“那便麻煩姑姑了。”一使眼色,吳媽媽立時地上一封紅包,笑道:“天氣熱了,姑姑裁兩身涼快衣裳穿。”

夏姑姑也不推辭,接了紅包,行禮告退。

秦氏長歎一聲,歪在榻上,吳媽媽忙上前在她身後墊了靠背,口中道:“太太操勞了。”

秦氏咬牙道:“這是好容易相中的人家,倘若這樣攪合了,縱四丫頭將要嫁出去,我也不饒她!”胸口劇烈起伏。

吳媽媽忙替秦氏撫胸,又將茗碗遞上前,口中道:“天氣熱,太太萬萬要保重身子,息怒罷。”

秦氏道:“你不知道,薑家是老太爺和老爺都中意的,雖說原是將要衰落的世家,誰知這一代竟出了薑學成,年紀輕輕就做了閣老大臣!本以為他該在這個位上熬個幾十年,孰料皇上又派他去了浙江。”

吳媽媽道:“那就是被貶了?聽說薑大人去浙江不過提了一品......”

秦氏坐了起來,冷笑道:“當然隻提一品,我先前也隻道薑學成失了盛寵,可後來不光老爺來信,就連老太爺也說,隻怕薑家要發達了。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皆盯著聖位,四處拉攏人馬,聖上隻怕已有了屬意,怕薑學成卷入奪嫡之亂,特將他調出,隻讓他入浙江不聲不響做了左參議,卻極享實權,隻為日後新皇登基,再召他入京,方好提攜施恩。否則怎會先遣了薑學成,又提他長子去山東任知州?原本他長子外放七品縣令方才一年罷了。”言罷又歎口氣,對吳媽媽道,“比薑家還體麵的人家也未嚐沒有,隻是......隻是你也是見多識廣的老人兒了,比得上香蘭顏色的大家閨秀,你數數見過幾個?”

吳媽媽想了一回笑道:“香蘭生得太好,也就今日見的薑五姑娘和先前大爺娶的大奶奶。”

秦氏頷首道:“是了,自己的兒子自己明了,樓哥兒就是那樣風流好色的性子,否則怎會昏了頭娶了趙月嬋那賤人,如今又迷上香蘭。他這樣丟不開手,不分好歹的寵著,我隻怕日後不娶個壓陣的姑娘回來,反讓內宅生事,再鬧出什麽‘寵妾滅妻’的勾當。兩年前我見過薑家五姑娘,當時便記著生了個好模樣,還是好一個討喜的性子,如今見了,長得愈發出挑了,沒瞧見今兒個樓哥兒瞧她都有些失魂魄的模樣兒?這事就成了一半,隻有她這樣俊俏的才能與香蘭一較長短,千伶百俐才製得住樓哥兒的內宅內院,她秉性平和,宅心仁厚,也能容得下香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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