鏢局裏的路並不難走,李若蘭不多時就到了楊奕和聶紫陽所居的客房,屋子裏燈火通明,立夏前夜形勢如此緊張,他們二人無心睡眠。
聶紫陽和楊奕隔案對坐,一個在擦刀,一個在發呆,倒是今日才來的楊晏躺在榻上睡得倒安穩。
“商會那邊一點消息也沒有,照顧周大哥父女的那兩人前日失蹤,到現在也沒摸到蹤跡。”
次日便是立夏,聶紫陽憂心忡忡,可轉眼看到楊奕陰沉著臉,怕說這樣的喪氣話更惹他分心,便歎了一口氣緘默不語了。
“阿蘭那麽聰明,一定能找到周大哥的。”楊奕停下手裏的動作,抬頭迷惘地望向虛空,又補了一句:“我相信她。”
話音剛落,李若蘭便推開房門閃身進來,她掩著門從縫裏朝外麵觀察了一會兒,確認沒有別人看到自己才放心地關上了門。案前坐著的兩個男人見狀幾乎是同時站了起來,又同步發愣了片刻。
聶紫陽先反應過來,不可思議道:“李若蘭?”
這工夫楊奕也終於回過神來,他放下刀跑過來握住李若蘭的雙手,眉眼裏都是掩飾不住的開心:“你來了?有受傷嗎?”
李若蘭淺淡一笑用以回應他的關心,搖搖頭:“我一切都好,周大哥也暫時安全,現在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們倆說。”
“那你身體如何?可有不適?”
“無礙”
“那...”
“哎呀!”一旁的聶紫陽急著要聽李若蘭說話,於是不耐煩地打斷楊奕想要繼續的問題。
“你能不能讓她說兩句正事兒!”
楊奕哽在喉頭的千萬句關切被他噎了回去,聶紫陽也不管他,盯著李若蘭問:“什麽事?快說。”
李若蘭言簡意賅地將自己在演武場的發現告知了兩人,而後她轉向楊奕,問道:“看台主位應該就是桑元義的位置,那他的右後方會站些什麽人?”
楊奕垂眼思索了片刻:“按理來說,應該是錢叔。”
引信藏於那個位置,說明點燃引信的人就會站在那裏,這個人應該就是劉然安插在眾盟之中的死士,可錢管事很明顯不是。
“他一向維護眾盟,怎麽可能是他?”聶紫陽也並不覺得這個內應會是錢管事。
“我想起來了。”楊奕腦中靈光一閃,連眼睛都亮了:“是吳管事,他從前跟著劉然一同服侍桑元義,劉然走後他便繼任了管事之位。”
便是聶紫陽來時接待他的那位年輕管事。
“走,我們這便去拿了他問清楚。”聶紫陽想到這裏激動不已,拉著楊奕便要去拿人,卻被李若蘭製止。
“先不用,現在抓了他,無憑無據他也不會承認,不如等明日他動手之時,抓個現行。”
次日便是立夏,成敗在此一舉,幾個人徹夜未眠,連剛睡著不久的楊晏都被揪起來幹活了,拂曉之時萬事俱備。眾盟之內的人也陸續出現在了演武場,做大戰前的準備。大部分無涯門弟子此時也已經趕到了冀州,他們沒有進城,被聶紫陽安排在了城外時刻準備策應。
聶紫陽和楊晏站在看台角落裏觀察,演武場上的人越來越多,但始終不見目標人物出現。又過了許久,吳管事終於跟隨桑元義慢悠悠地來了,他果然就立在桑元義右後方的位置,腳下便是那根引信。
還真是他。
“呦,聶門主。”
聶紫陽聽到聲音回頭看去,陰陽怪氣的是前日挑事兒的虛印宗弟子。他不屑地瞧了對方一眼,沒有理會。
“怎麽不見楊鏢頭?不會是懼怕邪教,臨陣脫逃了吧?”那人吃癟,卻還十分沒有眼力地繼續挑釁。
“是啊。”聶紫陽順著他的話糊弄著,而後又補了一句:“要不你去把他逮回來?”
虛印宗弟子不服,但眼瞧著桑元義來後演武場上秩序井然,便也不好繼續找茬,恨恨地啐了一口後走了。
“師伯,師父那邊不會有事吧?”楊晏憂心忡忡道:“邪教的人又多又凶,我怕他們...”
“咳~”身邊有人經過,聶紫陽輕咳了一聲示意他閉嘴,待到人走遠後,他才道:“他們那邊的情況是你師父最擅長應付的,咱們這邊才是你該擔心的。”
楊晏的眼神重新回到看台上,此時眾人就位,演武場裏足有數百人,桑元義振臂一呼,台下響應無數。就在人聲鼎沸之時,楊晏看到桑元義身後的吳管事悄悄地吹著了一個火折子,趁無人關注的時候扔在了地上。
說時遲那時快,聶紫陽幾乎是一瞬間閃到了吳管事麵前,一隻手抓住他扔火折子的手,一隻腳踩住了剛落地的火折子。但此時藏於木板中的引信已經被點燃,一簇細小的火花如靈蛇般蜿蜒,瞬間便燃到了木板之下。
桑元義自然認得這是什麽,都是他從前用過的伎倆,他驚得後退了半步,眼神淩厲地看向吳管事。吳管事見引信已燃,即便是被抓了現形也毫不畏懼,仰天大笑著高呼:“寒月教永存!”
可他期待中的爆炸聲並沒有響起,看台上的眾人表情皆值得玩味,此時楊晏走到聶紫陽身邊,把手裏一大把好似引信的東西丟在吳管事麵前的地上,得意道:“火雷內的引信都被我拆了,你這東西炸不了。”
另一邊,城外的劉然和黑川虎也在等待火雷炸響的時刻,他們騎馬並立於樹林之中,身後跟著人少的可憐的人馬,劉然用千裏鏡觀察著城內方向,見遲遲沒有動靜,不禁蹙起了眉頭。
“二位等什麽呢?”李若蘭的聲音從右側響起,黑川虎率先做出反應,一揮劍警惕地尋找聲音的來源。
李若蘭和楊奕從清晨的濃霧中緩緩走來,在離他們數丈遠的位置停下了腳步。
“是你們?”劉然眼神陰鷙道。
李若蘭挑眉:“正是我們。劉教主,你如今已經沒有籌碼了,還做一副狠樣子給誰看?”
劉然嘴角噙著不屑,他並不欲理會二人,又拿起了千裏鏡望向中城。
“難不成你還覺得埋在演武場的火雷有機會炸?”李若蘭幽幽啟口。
此言一出,劉然和黑川虎便知道計劃暴露了,一時間凶相畢露,楊奕上前擋在了李若蘭身前,其餘人見勢如此紛紛上前將二人圍住。李若蘭和楊奕處於眾多凶徒之間,背靠著背嚴陣以待,已是箭在弦上的緊迫時刻,劉然握緊雙鉤飛身撲向楊奕,其餘邪教教徒也群起而上。
倒是一旁的黑川虎並未動作,青衣幫眾人自然跟著自己的老大按兵不動,觀察情勢。
劉然的雙鉤陰狠,可對上楊奕的刀也毫無勝算,不過是仗著人多之利稍微在他手下逃過幾招。片刻之後,劉然執刃喘息,他氣急敗壞地回身朝黑川虎吼道:“你以為你不動手他們便會放過你?眾盟的人恨不能你碎屍萬段!”
言罷,他又起身向楊奕砍去,黑川虎仍舊按兵不動。李若蘭見楊奕遊刃有餘,也不急著幫忙,隻等楊奕打得有些累了,便一吹哨子,隱藏在迷霧之中的無涯門弟子紛紛現身,將眾人團團圍住。
眼瞧已是窮途末路,劉然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血跡,他此時已周身遍布大小傷口,但楊奕長刀一甩,周身竟幹淨得不似剛惡鬥過一場的樣子。
“沒能跟你合作成功,真是遺憾。”
說這話時,劉然的眼睛沒有看任何人,連李若蘭也不清楚他在和誰說話。然而片刻之後,他忽而鋒刃一轉看向身後的黑川虎,對方原本坐在馬上,反應過來的時候便蹬著馬背跳了起來,可惜還是沒有躲開,雙腳腳腕被狠狠地割了一下,而後痛苦地墜地,足間霎時血流不止。
李若蘭和楊奕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局震懾住了,他們上一刻還是盟友,下一刻就出手偷襲,果然邪教教主不是浪得虛名。
劉然一擊未成起身便要再指他命門,黑川虎腳腕受傷無力躲閃,還好李若蘭反應快,甩出鞭子拉住了劉然舉鉤的手。不過她隻阻攔了片刻,劉然掙開束縛還欲再砍,楊奕飛身出刀砍中了他的後心。
並沒有一刀斃命,劉然不甘心地舉著雙鉤,惡狠狠地看向黑川虎,對身後尚在無涯門弟子掌控之中的邪教教眾命令道:“殺了他...”
其他人有心無力,他們已經被死死地壓製住了,根本沒有執行命令的餘地。
“黑川虎,你難道覺得你配合他們揭露桑元義的惡行,他們就能讓你苟活性命?別做夢了,既然我教聖命難成,你們誰都別想如願!”
最後他也隻放了這一句狠話,旋即便抽搐著倒地,血從他的傷口和七竅中流出,很快便一命嗚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