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玄色衣袍,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氣味。
可他的眼神卻如此冷漠,仿佛不認識她一般。
一瞬間,就離開了左雲的視線。
阮東思急急忙忙跑過來,“你沒事吧?雲兒,讓我瞧瞧身上有沒有受傷的地方?”
左雲愣在原地,腦海中一直浮現著方才的畫麵。
他回來了!
這是錯覺嗎?
是天氣太冷,以至於讓她的腦子都出現幻覺了?
麵對阮東思的關心,左雲眼神低垂,站在原地。
他握著自己的雙手之時,左雲才反應過來,驟然甩開他的手:
“東思哥哥,我沒事,快些騎馬回城,否則再遇到危險,就難辦了。”
“嗯嗯。”阮東思一路上餘驚未了。
“方才的男子你認識?你喊了他的名字嗎?當時我被嚇壞了,沒聽到你說了什麽。”
“估計是我看錯了。”左雲耷拉著腦袋。
如果他真的回來了,又出現在她麵前,不可能不和她相認。
這兩個月來她多麽飽受煎熬,就是忘不了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
這些點點滴滴,明明有些回憶,曾經討厭得要命,有些平淡得要命,卻在未來的某個瞬間,讓人崩潰大哭。
她這時候才意識到,點點滴滴,最為噬心。
“不管如何,人家救了我們一命,若是有機會,我得好好當麵謝謝他。”阮東思感歎道,“在江湖上行走的遊俠,真是自由自在。”
“也許他也有自己的苦惱。”左雲默默來了一句。
阮東思拉著韁繩,沒有再說話,隻是臉上笑容更盛。
想來他和左雲妹妹也是共同經曆過生死的人了,同甘共苦,他在她心中的位置又進了一步。
晚上,左雲翻來覆去,鼻尖仿佛還縈繞著白日的龍涎香。
那氣味,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的。
可京城至今沒有傳出他回來了的消息……
左雲望著窗台上的月亮,坐起身來,又盯著供奉娘親的油燈。
“可,也沒有找到他的屍體,不是嗎?”
左雲就這麽相信著,他還活在這個世間,隻是沒辦法來找她。
另一邊。
向西來到仍然燈火通明的房間門口,“主子,天色已晚,夜深露重,還請您注意身子,早些休息。”
與西域那一戰,他與主子掉入懸崖,還好死死抓住了懸崖上的藤蔓。
兩人用了一天一夜,才爬上來的。
互相鼓勵不敢鬆手,因為兩人都知道一旦鬆手,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他們爬上來之後,又擔心西域之人前來檢查,趕緊找藏身之處躲起來。
等他們遇到好心的獵戶之時,兩人沒能忍住那幾日的饑餓和疲勞,暈倒在山上。
等再次醒來之時,大軍已經班師回朝,且京城傳來小將軍已死的訊息。
“嗯,你退下吧,我自有分寸。”蕭遮年摸了摸隱隱作痛的胸口。
自從從懸崖撿回來一條命之後,胸口的傷似乎被撕裂了一般,隱隱作痛。
本來前兩日在家休養,已經不錯,但今日遇到左雲遇害,他一番動作下來又把胸口的傷重新搞壞。
蕭遮年閉上眼,腦海中全是街上,左雲與一男子在馬背上說笑的場麵。
他就站在茶樓二樓,親眼看著左雲從他眼皮子底下經過,馬匹慢慢吞吞地走著,他隻看到她臉上刺眼的笑容。
他在邊關好不容易能夠下床,立刻馬不停蹄地趕回京城,生怕她傷心過度。
可卻怎麽也找不到,尤菊她們說左雲已經離開了京城。
但至於去了哪裏,她們守口如瓶。
他隻能又延誤了幾日,在京城蹉跎查找有用的線索。
終於他找到了江南的方向,可江南這麽大,一時半會他也找不到。
蕭遮年眼底冷若寒冰,他救下了她,可轉身,他卻看到那男子拉著左雲的雙手?
她竟然也沒有閃開。
這是默認了他們之間可以親密到能夠肢體接觸?
向西抬腳剛想走,就聽到屋內桌子發出一聲巨響。
主子,用拳頭狠狠砸案桌。
“世子!”向西跪在地上,“容小的勸您幾句話!”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小的理解,隻是,您還有其他責任在身。”
“這次西域之戰,您殺了敵將,但是京城還有內奸等著您去鏟除,容小的多嘴,再待在江南怕是不合適,京城表麵風平浪靜,實則在您假死之後,暗地裏那些邪惡勢力想重新瓜分自己的權益。”
“世子,明日我們便離開江南,可好?天涯何處無芳草,留不住的人,再如何也會錯過。”向西行了個跪禮。
“好。”蕭遮年一步步走到門口,回應道。
冷風呼嘯,吹入窗戶之中,刮得蠟燭火焰東倒西斜。
蕭遮年背靠在門上,揚起下巴,思忖一夜。
在京城去往西域的一路上,有著許多美好的回憶,這些回憶,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隻是,每個人的視角不一樣,也許他眼中閃爍的寶石,在她眼中,隻是一段不起眼的過往罷了。
那就放手吧。
蕭遮年在某一瞬間下定了決心。
皇宮,同樣是深夜。
明日蕭襄就要回襄陽,可蕭磊怎麽也睡不著。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與親弟弟之間,看似親密無間,但總感覺話聊不到深處。
也有可能是,他當上皇帝後,蕭襄打心底有了君臣有別這種束縛。
蕭磊歎了一口氣。
乾坤殿處處金碧輝煌,可寂靜的夜晚,總顯得孤單冷寂。
侄子去世了,半個月過去,他才稍微相信,他聰明英勇的侄兒,戰死沙場。
而康定王府一家,都不會原諒他。
尤其是顧氏。
當年康定王戰死沙場,她沒過多久就親自寫了一封書信,想盡辦法送進皇宮交到他手中。
可憐天下父母心,失去了丈夫的顧氏,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是自家兒子的安危。
若是蕭遮年再戰死沙場,顧氏無法接受白發人送黑發人。
可一語成讖,蕭磊在蕭遮年的苦苦哀求之下,還是心軟了。
蕭磊心中勇氣湧起濃濃的自責,說到底,還不是大周朝沒有可用可信的大將軍,才迫使他答應了蕭遮年,若說他真的隻是出自叔叔的心軟,才答應的,連他本人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