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馬車內,左雲雙眸緊閉,兩手緊緊拽著衣角,她額頭上滲出了一層又一層的細密汗珠,整個身子蜷縮在馬車角落。
她猛的睜眼,大口喘著氣,瞳孔仍殘留著惶恐和震驚。
那晚山洞發生的事在夢中重複,但沒有臉紅心跳,隻有不斷循環的,如夢魘般地糾纏。
若是這件事有第三個人知道,那她向往的安定生活,將是癡人說夢。
左雲好不容易定了定神,觀察起馬車的裝飾來。
馬車窗門上雕刻著精美花紋,處處彰顯典雅高貴的風範,內部鋪滿柔軟的墊子,可見老太太的用心。
馬車足足走上半個月才到京城。
康定王府大門前,左雲在金釵、銀玉攙扶下一步步走下來。
恰巧碰上外出而歸的兩位王府公子。
見引路的下人即刻低眉順眼,左雲立刻猜出他們的身份。
“二公子,三公子福安。”左雲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朝兩位公子行禮。
王爺公子自是比侯府小姐要高一個檔的,後麵寄住在他人府中,得先留個好印象。
相較左雲的乖巧有禮,左瑤反倒大搖大擺準備一隻腳踏進王府,看不出來側邊兩個身著普通的男子與王府有什麽關係。
聽到二公子三公子的字眼,她心中一慌,竟將半個月前母親在家千叮嚀萬囑咐教導學習的女子見麵行禮動作給忘得一幹二淨。
更顯得左雲待人有禮了。
左瑤虎背熊腰地彎了彎身子,兩隻眼睛斜斜瞪著左雲。
小賤蹄子,害她出洋相!
眼前行禮的女子臉蛋精致,眉如柳葉,桃花眸子微微垂下,鼻尖小巧挺拔,小嘴粉潤有光澤,渾身散發著清純天真,讓人忍不住想嗬護。
三公子蕭承澤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猛地驚動,身子竟不由自主往她跟前靠近一步:
“你是哪家的小姐?是來我府上做客嗎?”
二公子蕭子平微微皺眉,將人拉回原處。
“三弟,休得無禮,莫要嚇壞人家。”
蕭承澤這才意識到自己行為不妥,撓撓頭後退。
“小姐莫怪,隻是你生的極美,我一時有些忘了禮數。”
左雲微微一愣,如此直白的誇獎,她還是第一次聽。
杏眼抬眸,說話的三公子身材高大,肩膀寬闊,淡褐色的健康膚色,給人一種強大的力量感。
旁邊的二公子身姿板正,玉冠束發,眉眼帶著淺淺笑意,氣質溫和。
兩人站在一起,完全是兩種不同的風格。
“在下是煙地平陽侯府左家左瑤。”左瑤突然插話說道,聲音中帶著急切。
一聽是康定王府兩個公子,她得抓緊機會表現自己。
眼看著兩個公子的眼珠子蹦到左雲身上,左瑤內心焦灼。
“那你呢,仙女姐姐?”蕭承澤連個眼神都沒給左瑤,眼裏隻看得見左雲。
“小女子名喚左雲。”
恰好一陣風吹過,她墨染的發絲蜷在唇邊,她微微撩開青絲,臉頰兩側的紅暈稍稍吹散了些。
遠遠看去,真真是巧女佳郎。
可落在那雙丹鳳眼中,卻引得男子原本驚訝的麵容出現幾抹嘲諷。
男子麵如冠玉,身材頎長挺拔,如此氣度不凡,卻有著一雙寒星一般孤冷的眼眸,似是能看穿透人心。
蕭遮年扯扯嘴角。
她容貌不凡,隻是一眼他便認出了她,以為永不會再見的人半個月後出現在眼前,因而驚訝。
但前不久還與他在山洞中你儂我儂的女人,竟在他家門口,低頭對著別的男人嬌羞含笑。
無趣。
“世子殿下。”門口的奴仆遠遠朝他喚了一聲。
左雲急急低頭行禮,卻是臉也沒抬起來半分。
她清楚,多看一眼世子對自己有害無益。
不可能嫁的人,不看也罷,更不能一不小心讓對方看上。
自古婚配講門當戶對,尤其是繼承家業的嫡長子,夫人的家世定要旗鼓相當。
她不願做妾。
想到這裏,左雲的臉色更暗了幾分。
“嗯。”蕭遮年淡淡應道,沒有任何情緒。
她竟看也沒看自己一眼。
老太太早就在府中安排好了住處,兩姐妹就住在雙華苑中。
雙華苑是個好名字,剛好與兩姐妹相稱。
苑中布局夾雜著高貴和淡雅的意味,粉牆瓦黛上有蔥蔥鬱鬱的花越牆而出,淡粉淡紫錯落有致。
走在樓閣小道,能聞到清雅的淡淡花香,不禁讓人心神陶醉。
東廂房,兩個丫鬟簡單收拾半個時辰就將房內布置好了。
“老太太對咱們小姐還是很重視的嘛!房間已提前命人打掃得一塵不染。”銀玉給躺在涼椅休息的左雲扇風。
“日後這話不必說,王府的禮數周到和咱們小姐無甚關係。”金釵倒了杯水端到左雲手邊。
王府低調奢華,就連用來喝水的瓷杯都是牙雕玉蘭花點綴而成的。
左雲心中暗歎,一口水緩緩入喉。
從煙地到京城,一路上的山川美景讓她陶醉,想不到來了京城,這裏的紙醉金迷同樣震撼。
“稍後我去拜見老太太。”
頓了一下,她又想起對麵西廂房的左瑤,道:
“金釵,你提醒一下二小姐。”
在京城行走,左瑤若是忘了基本禮數,丟的臉是左家的,間接也將她的名聲搞臭了。
她還要嫁人呢。
“是。”金釵心疼自家小姐,在家沒得安寧不得自在,好不容易出一趟遠門,竟還得時時刻刻照顧從小針對她的庶妹。
好在東西廂房相對而落,否則日日見到,她和銀玉心疾都要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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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安堂,左雲未踏入時便細細嗅到一股淡淡熏香。
入門是一張如意八仙玉圓桌,地上鋪滿吉祥花樣毯子,穿過中堂,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紫檀架子撐起的插屏。
繞過屏風,左雲跪拜行禮。
“左雲見過老祖宗。”
左瑤一路被富貴迷人的裝飾看花了眼,隻會呆呆地有樣學樣行禮。
“起來吧!”老太太一把年紀,聲音透露著慈和安詳。
“讓我好好瞧瞧你們兩姊妹。”
老太太這才瞧清她們的容貌。
最前方的女子眉眼含春,皮膚細膩白皙,嬌俏的鼻子下一張小嘴不點而赤,耳後微微別著兩縷發絲,一身素白長裙,美得不可方物。
就算是閱人無數的老太太,也難免暗歎眼前女子的驚世容顏。
相較之下,後方的女子襯得跟丫鬟似的。
“你叫左雲?”老太太眯著眼笑。
“是。”薄唇微啟,微微應下。
“我與你母親有緣,我答應日後許她一個心願,她既已不在人世,這心願就落到你身上了,你可以慢慢想。且在府中安心住下,就當陪陪我這個老人了。”老太太打趣道。
可看向左雲的眼神卻是帶著悲傷的。
左雲心頭一暖,這世間居然還有惦記母親之人。
又噓寒問暖了幾句,老太太便乏了,兩姐妹很快從靜安堂出來。
隨後又去拜見了府上的各房夫人。
王妃顧氏今日穿著一件白色寬裙,頭發簡單地綰了一個飛仙髻,幾顆圓潤的珍珠別在發絲間,優雅又華貴。
“小女給王妃準備了小禮,還請笑納。”
金釵上前獻上一個白玉南瓜形狀的香盒。
顧氏輕啟細聞,一股淡淡的雪鬆香縈繞鼻尖。
“小女不才,自製疤痕膏,聽聞王妃手指往日燙傷落下一道痕,願它能淡化一些。”
康定王府老太太的夫君也就是老王爺,與先帝是血濃於水的同胞兄弟。
如此權貴大家,王府內根本不缺奇珍異石,左雲隻能鑽一些細節空子。
“你倒是有心了。”顧氏微微一笑,表示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