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夜語

夜已經深了。

此時四周一片寂靜，之前的那些喧囂，此時已經完全消失的無影無蹤，讓人不得不有些懷疑，之前所見識到的那份喧鬧，是否是真實存在過。

在這處臨時搭建的營帳裏麵，成千上萬的士兵們，正躺在各自的通鋪之上酣睡著，隻能夠聽到一片昆蟲的鳴叫聲、鼾聲以及夢囈聲交織在一起，倒是顯得環境更加靜謐了起來。

雖然這樣的床鋪睡起來並不算舒服，甚至能夠用難受來形容，不過經曆了整整一天急行軍的士兵們，身體早已經無比的疲乏，在吃過一頓晚膳之後，到頭便熟睡了過去。

營地裏麵那些巡夜的士兵們，此時也是強打著精神，聽著營帳裏不時傳來的鼾聲，眼睛裏帶著羨慕的神色，不過就算是這樣，他們卻依舊十分警惕的巡視著四周，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異動。

營帳中間的篝火，不斷的燃燒著，發出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火光在夜色當中挑動著，顯得是格外的妖冶。

白清從自己的營帳當中出來，而澹台龍月在看到他的動作之後，原本也想要跟出來，卻被白清擺擺手給製止了，示意讓她自己休息，然後自己便朝著一邊走了過去。

看著白清的舉動，澹台龍月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出了營帳，不過卻是沒有跟過去，隻是遠遠的瞧見白清朝著營帳裏的那顆樹下走過去，等她看到樹上的那個身影之後，頓時不由得微微撇了撇嘴，眼中也是露出幾分蔑視。

和那個女人在一起的話，倒是讓自己不得不好好盯緊他們呢，雖說是這些日子那女人已經來到這裏，但是誰知道她的投誠到底是真心還是權宜之計，澹台龍月也是不能貿然拿著白清的性命去冒險。

哼，就知道和女人鬼混！澹台龍月心中想著，仔細的回想一下，圍繞在白清身邊的女人倒也真是不少了，一時間，就算是和澹台龍舞是宿敵，她還是隱隱的為澹台龍舞有些鳴不平。

就在澹台龍月胡思亂想的時候，白清已經走到了樹下，仰起頭來，看著依靠著樹幹，坐在樹杈上的那個身影，白清忍不住開口道：“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這裏做什麽！”

而此時在他的視野當中，坐在樹杈之上的方金芝，此時身上已經脫下了那身白色的摩尼教教袍，不然的話，她在這官軍當中實在是顯得太過於突兀，隻是看起來，她對於白色的衣衫有些情有獨鍾，就算是沒穿教袍，此時的她身上依舊是穿著一襲長裙，坐在樹上，看起來衣袂飄飄的樣子，清冷的月光灑下來，照在她的臉上，讓她多了幾份空穀幽蘭般的出塵之感，隻不過她臉上帶著的那個人皮麵具，倒實在是有些煞風景了。

自從那一日，眼睜睜的看著一百多條人命消失在自己的麵前之後，方金芝便變得有些沉默了下來，先前心中的那些堅持，似乎也是轟然崩塌，不但沒有離開，反而主動提出留下來。

對於方金芝，身份畢竟是不同，在白清看來，也是一張對付方臘的底牌，所以猶豫了一下，白清也是沒有拒絕，更何況，白清是見過方金芝那讓人驚豔不已的麵容的，在他想來，若是能夠讓想方設法的讓這個女子重回正途，也是一件成就感十足的事情。

隻不過看起來，方金芝受到的衝擊還是蠻大的，整個人始終都是一副意誌消沉的鬱鬱寡歡模樣，這大半夜的不睡覺，沒事跑樹上去裝什麽深沉。

“話說你們這些習武之人，就是喜歡這樣高高在上，來提升自己的逼格麽！”見方金芝沒有說話，站在樹下的白清，又繼續仰著腦袋看著樹枝上的方金芝開口說道。

到了這個時候，從剛才開始便沒有什麽反應的方金芝，終於低下頭來，看了白清一眼，臉上帶著幾分沒好氣的神色，雖然她有些聽不懂白清說的話，不過從字麵上看來，應該也不是什麽好的詞匯，想到這裏，她才有些不耐煩的說道：“睡不著！”

說完這句之後，看著樹下一副若有所思模樣的白清，方金芝第一次有了一種想要傾訴的**，猶豫了一下，她才輕聲的開口說道：“那天的事情，你也知道，我現在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浮現出那天的場景來，然後就好像腦海裏麵，有著無數的眼睛，那些眼神，讓我覺得心悸不已……”

“一直以來，我都是覺得，聖教是在為天下蒼生謀取福澤的，但是我卻從來都沒有想過，這種無比醜陋和十惡不赦的事情，會是聖教中人所做出來的，而且還在我的眼皮底下，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在百姓的眼中，我們的名聲，連過街老鼠都不如！”方金芝的臉上露出自嘲般的笑容，然後低下頭來看著白清：“想想之前我還一直在你麵前振振有詞的樣子，現在覺得，那會的自己，還真是好笑呢，就像個傻子一樣！”

聽到方金芝的話之後，白清的臉色也是稍稍緩和了下來，看著方金芝那有些黯然的神色，然後下意識的說道：“看你精神不太好，想來這幾天，一直都沒有休息好吧！”

“嗯！”聽到白清那近乎於關心的話，方金芝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心中頓時湧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

在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雖說是自己在心裏已經將他視作不同的那個人，但是白清一直對她，卻是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反而因為各自立場的原因，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更多的是在爭執，偶爾這一句關心的話語，卻是讓方金芝覺得心在砰砰跳著。

隻是低下頭，看著白清那毫無異樣的神色，方金芝卻是重新冷靜了下來，她微微捋了捋自己的頭發，然後抬起頭來，看著天上的明亮的月亮，輕聲的說道：“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我的心中一直都有個念頭，我想要親自去開口問問父皇他，我們一直都自稱為濟世安民的神明的代言人，可是在他的心中，那些天下蒼生謀福的使命，到底在哪裏，到底有多重要！”

這麽說著，白清沒有看到，方金芝那微微濕潤的眼睛裏，卻是那麽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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