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熏香嫋嫋,溫暖無風,鄭斌卻是滿頭冷汗。
他深深的作了一揖,“多謝皇上,多謝清妃娘娘!”
夏清淺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有個問題,想要問問鄭大人。”
“娘娘請說。”
“若是給大人選擇的機會,你是希望自己的名譽受損,還是希望鶯兒的名譽受損?”
其實也不該這麽問,畢竟,鄭斌願意娶鶯兒就在某種意義上說明他寧可自己名譽受損。
而且,還不惜為此丟了官位。
“自然是自己!”鄭斌果然急聲道,“娘娘,鶯兒在這件事情裏麵太過無辜,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傷害她了。所以此番納她入府是勢在必行,我……”
“可你覺得納她為妾,就能解決所有的事嗎?”夏清淺淡淡的打斷了他。
鄭斌噎了一下。
夏清淺歎了口氣,一字一頓的道:“不可能的。”
剛才在天香樓,她已經在鶯兒那裏了解了所有的事。
鄭斌之所以這麽火急火燎的要娶鶯兒,原來是為了鶯兒的名譽!
從前的鄭斌不會出入歡場,此番接任戶部尚書之後,扛不住同僚的攛掇哄鬧,隻好與他們一同去天香樓走了一遭。鶯兒是天香樓的花魁,當晚在台上一曲豔驚四座,鄭斌也自然為她的美貌所傾倒。可他知道自己有家室,並未就此流連,可是當日鄭斌卻中了媚香被扔進鶯兒的房裏,兩人險些出事。
好在鄭斌是個正直的人,鶯兒雖然家道中落流落歡場,但也一樣是個未經人事的純良女子,所以最終這兩人並沒有發生什麽,隻是在那之後都對對方另眼相看而已。
鄭斌後來偶然又去過一次天香樓,但也隻是聽了鶯兒一曲便離開,因為鄭斌不會對不起自己的妻子,鶯兒也不願嫁作他人妾室,兩人甚至說好永不再見。
可是就在前幾日,鶯兒忽然遭人玷汙,名節不再。
或許對於旁人來說,這樣一個歡場女子經曆這樣的事根本不算什麽,可那是鶯兒——流落歡場這些年也從未不賣身,卻在這樣的情況下被人玷汙了,一時簡直恨不得立刻去死。
鄭斌大怒,調查之下卻發現是自己的妻子柳氏因嫉妒所為,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把自己所有的積蓄拿出來,替鶯兒贖身,又在鶯兒的門前跪了兩天求她過門,發誓往後一定會待她好。
鶯兒這才答應。
可鶯兒並不知道,此舉會影響鄭斌的仕途,而鄭斌也已經打算一條道走到黑,徹底豁出去了。
隻是此事關乎他的妻子又關乎鶯兒,他無論如何也不敢對外泄露半句。哪怕旁人誤解、哪怕帝王大怒,他也不敢將此事告訴他最尊敬的皇上。
夏清淺記得自己當時聽完以後,又驚又怒。
他氣鄭斌老實,又氣鶯兒無奈接受現實,但最恨的卻是那該死的柳氏!
她神色複雜的道:“你這麽做,隻會讓事情更複雜。”
鄭斌眼底閃過一絲茫然。
他以為自己已經做了最好的安排,為了保全鶯兒的名節,便將她納進門來永遠對她好。
至於柳氏……是他對不起柳氏在先,所以柳氏才會瘋魔的做出這樣不理智的事情,他問心有愧,便下不了狠手把她扔去官府,何況他也沒有證據。
他已經盡可能的想要做到兩全其美,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讓所有人都滿意。可是現在,清妃娘娘竟然告訴他,他的決定並不能解決所有的事?
如果是旁人,鄭斌或許隻會當他們是為了勸自己,可是清妃……
或許是因為見識過她的厲害,他心裏對她有一種無形的敬畏。
他抿了抿唇,為難的道:“娘娘是指往後鶯兒在鄭家的日子不好過嗎?”
夏清淺搖頭,“不,這隻是其中之一,最重要的是——你們有沒有以後還很難說。”
鄭斌一驚。
夏清淺道:“鄭大人難道沒有想過,你的妻子柳氏因為你聽了鶯兒兩次曲子便要找人玷汙她,那該是何等醋妒的心理才能做出這麽喪心病狂的事,那她又怎麽可能允許你娶鶯兒?”
鄭斌怔怔的道:“她不同意,甚至四處散播謠言……”
夏清淺意味不明的扯了下唇,“那她為什麽不說鶯兒遭人玷汙的事,卻隻說你們狼狽苟且,將矛盾全部落在你身上,甚至害的你丟了官位?”
鄭斌再一次噎住了。
蕭墨寒看著他這幅茫然的樣子,又是一聲冷笑,“蠢成這樣,朕看清妃也沒必要浪費時間去幫你。”
夏清淺無奈的看了他一眼,“皇上!”
鄭斌在這件事情上確實犯了蠢,不過這也是因為他太單純太老實,沒有想到人可以壞到這個地步。
何況當局者迷,他看不透身邊的人也是正常的。
“鄭大人難道不覺得,你的妻子最近有些奇怪嗎?”
“……”
話都說到這一步了,鄭斌怎麽可能還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難以置信的道:“娘娘的意思是,柳氏是故意的?可是為什麽?”
夏清淺眼底閃過一絲寒光,“為了你的官位。”
如果真是單純的因為醋妒,那就該拿鶯兒的事威脅鄭斌,不允許他娶鶯兒,否則就四處宣揚鶯兒跟男人苟合的事跡——橫豎鶯兒是個歡場女子,真的出了這種事,旁人根本不會相信鶯兒。
可是柳氏沒有這麽做,反而把自己的丈夫貶得一文不值——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就算真的要宣揚出去,也該先以此要挾不準鄭斌納妾,而不是真的讓自己的丈夫官位不保。
這樣對柳氏根本沒有好處。
可柳氏還是這麽做了,就顯得十分古怪。
“剛才來找你之前,我和皇上去查了柳氏的行蹤,發現她最近經常出沒在端王府附近的一間茶樓中——有人撞見過和她相會的那個人,按照對方的敘述,我畫了一張人像。”
夏清淺說著,緩緩的從袖中取出一張畫像,遞給鄭斌。
鄭斌從她說出“為了你的官位”開始,就已經心跳大亂。
此刻看到她手中卷起的畫像,幾乎是顫抖著接了過來,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