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一瞬間,夏清淺想要把人扶起來。

其實真要算起來,她跟良妃無冤無仇,第一觀感甚至是還不錯的。

隻是很快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我對你的秘密沒有興趣,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她不想了解這些人的事,因為都和她無關。

她也不想再多生枝節,隻想趕緊找個辦法離開皇宮。

隻是轉身的刹那,身後卻傳來女人虛弱的聲音,“你探過我的脈,應該知道我失去過一個孩子的事。而且聽皇上說,你好像還……知道它是怎麽沒有的。”

夏清淺腳步微頓。

說到這裏,女人竟輕輕的笑了起來,“不過任你醫術再高明,也一定探不出來,那孩子是誰的吧?”

夏清淺瞳孔一縮,猛然回頭。

看著良妃嘴角隱隱約約的笑意,她動了動唇,難掩聲音裏的震錯,“你在說什麽?”

麵前這個女人是帝王嬪妃,孩子不理所當然是蕭墨寒的嗎?

可良妃這句話,卻隻差直接告訴她,並不是。

“對不起。”良妃的聲音有些澀然,有些縹緲,“我不是故意破壞你和皇上的關係,隻是年少無知時犯下太多的錯,我沒有臉告訴任何人。”

夏清淺眼睫顫動。

好半晌,終於還是走過去扶起了她,把人扶到榻邊坐下,“你不想說的話,可以不用說。”

“不。”

良妃搖了搖頭,“我已經犯了這麽多的錯,不想到如今還要傷害我的救命恩人。”

頓了頓,“其實我和皇上的關係,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夏清淺眼睫又是一顫。

良妃垂下眼簾,“前些日子在獵場,你替我解圍又屢次救我,我就知道你與後宮其他女子都不一樣。隻是我這尷尬的身份不適合於你深交,所以也沒有好好的謝過你。加上後來你又發現了我那孩子是怎麽死的,我就更沒臉與你有什麽交集了。”

所以,那孩子是怎麽死的?

不對,應該說,是為什麽死的?

夏清淺無數次想過這個問題,從最初誤會良妃親手殺害孩子時對良妃的厭惡,到後來的淡漠,再到此刻竟覺得,或許她是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

她真的很疑惑。

可是麵對這樣的良妃,卻又問不出口。

然而良妃卻像是看出她的心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沒什麽不能問的,既然我想好了要告訴你,那便會原原本本都告訴你。”

她眼神忽然變得深遠而幽邃,“那個孩子就是我親手殺死的,因為他的父親害死了我的父親,我恨他。”說完卻又兀自搖頭,“這麽說其實有些推卸責任了,公平來說——我爹不是被他害死的,而是被我這個未婚先孕的不孝女氣死的。”

夏清淺神色複雜的看著她。

她可以理解楚太傅為人師表,碰到這種事情會很生氣。

可是木已成舟,既然連孩子都有了,既然也不是仇家,那為什麽沒有在一起?

楚太傅的女兒,一個貌美如花的富家千金,又這麽愛他,她想不通那個男人會有什麽理由不要她?

夏清淺神色愈發複雜,“你為什麽沒有……嫁給他?”

良妃自嘲的笑了,“因為他要娶別的女人了。”

夏清淺微微一震。

良妃又繼續道:“他還覺得我害他心愛的女人失去了孩子,和我反目成仇了。我爹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在那之後便氣得舊疾複發去世。我在我爹的靈堂前一刀刺死了腹中的胎兒,可是我爹……卻再也回不來了。”

她輕描淡寫,用最簡單的文字述說著最驚心動魄的一切。

可是,她的眼眶卻有些濕了。

夏清淺看著她深遠的目光,不知是在懷念她的父親,還是她的孩子,又或者兩者都有。

夏清淺想,不知全貌、不予置評,這話說得果然沒錯。

雖然良妃在這件事情裏麵不是毫無差錯,可是終究也不過是一個可憐人而已,誰又能忍心怪她?

而且在獵場的時候,她替良妃驅除怨靈之後,良妃又再一次被類似的怨靈纏上——分明是因為內心對那個孩子充滿了歉意和自責。

夏清淺的嗓子像是被什麽卡住了一般,有些艱澀,“他不知道你也有個孩子嗎?”

“嗯。”

良妃閉了閉眼,哽咽了一聲,“我沒告訴他。”

她似乎不願多提那個男人,很快便繼續道:“我爹臨終前央著皇上照顧我,皇上念在我們一起長大的份上,也並不介意偌大的後宮再多一個女人。不過我和皇上之間並無男女之情——他喜歡的人是你,對我隻是一個義字罷了。”

夏清淺嘴唇顫動了一下,這回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難怪,那個男人一直說,他和良妃的關係不是她想的那樣。

難怪,她每次提起良妃,他都讓她不要放在心上。

難怪,他對那個失去的孩子竟不似有半分自責,甚至說他從未對不起良妃。

原來……他真的沒有騙她。

夏清淺長長的籲出一口氣。

“他也不是故意瞞著你。” 良妃自嘲道,“隻是我背負著一身醜聞嫁入皇室,乃是奇恥大辱。皇上大約是想給他的老師留下最後一絲體麵,給我留下最後一絲尊嚴吧。”

頓了頓,有些希冀的看向她,“所以清妃,你莫要再與皇上置氣了,也不要為了我這麽個不值得的人,白白讓自己背上殺人嫉妒的罪名,好嗎?”

夏清淺對上她真摯的目光,一下子反應過來,“你是因為這個才告訴我的?”

或許大概,良妃覺得她剛才在外麵不反駁不解釋,純屬故意找死。

可又苦於沒有辦法救她,所以才想告訴她真相,解開她心裏的結,讓她自救。

夏清淺忽然有些無措,“對不起,我……”

“是我對不起你們。”良妃搖了搖頭,溫柔的安撫道,“皇上不說是出於道義,可我竟也如此怯懦,眼看著你們發生這麽多誤會。”

她歎息一聲,“你要怪就怪我一個人,和皇上好好的吧。”

…………

夏清淺走出那扇門的時候,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

包括那個男人,目光尤其深邃。

夏清淺一時竟不敢看他。

卻在此時,太後淡淡的道:“既然良妃的話已經說完了,哀家剛才對清妃的處置,也該……”

夏清淺驟然打斷了她,“太後娘娘,且等一下,臣妾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