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淺冷冷的道:“如果這世上有一條律法是專門懲治負心漢的,那夏振國必然會遭到懲處,可惜這個時代的男人,哪怕三妻四妾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說到這裏的時候,她的聲音莫名染上一絲諷刺。

眾人心裏都是咯噔一下。

她這話裏用到了可惜一詞,總讓人覺得,她並不讚同這樣三妻四妾的行為。

可她自己本就身處皇宮,嫁給了那個擁有最多女人的男人,不讚同又能如何?

眾人表情各異,最後又下意識的看向帝王。

然而帝王卻低垂著眉眼,整張臉都被晦暗籠罩著,根本看不出情緒。

“但即便如此,你若真的灑脫,那便直接撒手離去,從此眼不見為淨,別再看到這個負心漢。若實在氣不過,當然也可以選擇報複他,報複曾經那些欺負過你的人,但是……”她話鋒急劇一轉,冷冷的一字一頓的道,“你能報複的,也僅限於這些對不起你的人!”

夏清淺眼底驟然閃過一絲冷意,“可是娘如今所為,卻牽扯了成千上萬的無辜之人,甚至牽扯了朝堂後宮——就這樣,娘竟然還好意思質問我為什麽不能將他們統統殺了?”

她冷笑道:“怎麽,在你眼中隻有你自己是無辜的,那些被你擄去的百姓就死有餘辜?還有你對將軍府的報複,就算你覺得祖母和夏婉柔還有夏振國全都該死,可是剩下那些不知情的丫鬟家丁呢?”

她說了很多,可是蕭墨寒的腦子裏,卻來來回回隻有那一句——

【你若真的灑脫,那便直接撒手離去,從此眼不見為淨,別再看到這個負心漢。】

她說的明明是夏夫人,可在他聽來,卻隻覺得她說的就是他們之間的事。

他終於抬眸,目光一瞬不瞬的膠著在她臉上。

張町婉腳步微不可覺的踉蹌了一下,眼底幾不可察的閃過一絲恍惚。

隻是她的聲音卻愈發尖銳,“我沒錯,我有什麽錯!”

她惡狠狠的瞪著夏清淺,“我受了這麽多的罪,你身為我的女兒非但不幫我,還幫著那些外人來欺負我?”她大聲吼道,“夏清淺,你姓夏,既然我如今已經拿了夏振國的休書,那你這個夏家的女兒,從今往後也跟我沒有半點關係,你不再是我張町婉的女兒!”

夏清淺原本冷漠的神情,終於在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微微變了一下。

張町婉卻沒有看她,徑直走到帝王麵前,諷刺的道:“我不想再聽這些人虛情假意、假仁假義的教訓我。如今證據確鑿,這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個人做的,不知皇上打算如何處置我?”

蕭墨寒麵無表情的啟唇,“死罪難逃。”

張町婉表情並沒有什麽變化,甚至低頭作了一揖,“是。”

“町婉!”夏振國即便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可是真的聽到的時候,心裏還是狠狠一抽。

“不用你貓哭耗子。”張町婉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認識你,今日我功敗垂成,還多虧了你養出的好女兒——她也算是救了你們所有人的命,我自認不夠聰明,無話可說。”

夏清淺臉色又是一變。

“為什麽到現在,你還不知悔改?”夏振國驚痛的道,“我是罪大惡極,可是那些百姓何其無辜?”

張町婉嘲弄的扯了下唇,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那我呢,我又何其無辜?”

夏振國猛地一震。

他忽然,也說不出話了——任何人都有權力指責她,可是他沒有。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本來就是他。

“來人!”

蕭墨寒忽然沉聲開口,“將張町婉和範城、吳世傑、杜若雲,還有連雲閣那三人一同帶下去!”

元修領命上前,“是!”

然後便朝禦林軍使了個眼色,把這七個人一同押了下去。

夏振國痛苦的看著張町婉的背影,久久不能收回視線。

夏清淺的神色亦是有些複雜。

她沒有想到,夏夫人最後會那樣說。

剛才夏老太太和夏振國解釋完那些陳年往事之後,她以為神情恍惚是夏夫人是有所動容。畢竟,夏振國雖然違背了誓言——當然不能否認其錯誤,但他也並非全然是花心薄情導致的渣男。

很大程度上,這一切的誤會和陰差陽錯,大多是因為老太太從中作梗。

所以她以為夏夫人會後悔做出那些事,可是沒想到,夏夫人竟然依舊態度強硬尖銳,不知悔改。

她這才忍不住開口,回答了夏夫人最初對她的質問,指責對方。

可是後來夏夫人說的那些話,卻讓她覺得,她是不是錯了?

【我受了這麽多的罪,你身為我的女兒非但不幫我,還幫著那些外人來欺負我?】

【夏清淺,從今往後你跟我沒有半點關係,不再是我張町婉的女兒!】

【今日我功敗垂成,還多虧了你養出的好女兒——她也算是救了你們所有人的命。】

這第一句,就矛盾百出。

夏夫人明明已經知道她不是她的女兒,為什麽還要這麽說?

從那一刻起,她就開始懷疑。

後來到第二句第三句,她終於確定,夏夫人就是故意的。

因為如今休書已經拿到,將軍府必然不會再受牽連,可是卻改變不了她是張町婉女兒的事實,她依舊會被連累。所以夏夫人說出這種話,就像是專門為了跟她撇清關係,為了救她一般。

最重要的是……

今日藍鴉沒有動手。

剛才她之所以認定夏振國無罪,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杜若雲最初指控夏振國時說的一句話。

【夏將軍,我看您還是省省吧。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不是您幾句辯解就能控製的。若是藍鴉在身邊還好說,可現在藍鴉不在,我們拿什麽去和禦林軍抗衡?】

藍鴉怎麽可能不在?

當初前太後的藍鴉,可是“隨身攜帶”,保證隨時能出手的。

所以杜若雲這麽說,明顯就有問題,夏振國很大概率上是被冤枉的。

而現在……罪魁禍首已經浮現,藍鴉卻依舊沒有動手。

這一次,應該是他們的主人並不想讓他們動手吧?

想到這裏,夏清淺的眼神愈發複雜。

或許最後關頭,那個手段狠辣的婦人,終究是有所悔悟,隻是嘴上依舊強硬的不依不饒而已。

隻不過,即便悔悟,一切也都太遲了。

“皇上,為什麽隻有這幾個人呢?”

就在此時,一道冷笑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夏清淺眉心微蹙,下意識的瞥了過去。

不隻是她,其他人也俱是一愣,視線也紛紛的望向沈纖衣。

卻見沈纖衣目光直直的望著帝王,嚴肅的道:“張町婉犯的可是滿門抄斬的罪過,就算她如今和將軍府已經沒有半點幹係,可是她和清妃娘娘的關係,卻依舊存在吧?”

此話一出,四周的空氣又是陡然一滯,陷入了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