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響院子裏的花草樹葉,響起沙沙的聲音。
夏清淺站在井邊,身影被月光拉得很斜很長。
井中忽然一道亮光浮現,緊接著孩童模樣的向風華便現身出來,站在她麵前。
“他又發作了?”向風華神色複雜的問。
“嗯。”她寥寥的點了下頭,“我上次跟你說的話,還記得嗎?”
記得。
怎麽會不記得?
夏清淺第一次因為蕭墨寒的病來找他的時候,他隻覺這病隱約有些熟悉,但具體的卻想不起來,打算再去翻閱古籍看看。
可是沒等他翻出什麽東西,她很快又來了第二次——這一次是因為蕭墨寒掐著沈纖衣的脖子,恨不得殺了那個女人,卻吐了血。
【情思蠱。】
她問他,蕭墨寒的症狀是不是和這個蠱很像?
彼時,她滿臉悲愴。
他至今回憶起她當時的樣子,都覺得心疼不已。
情思蠱顧名思義,是關於情愛的。
據說這是一位南疆女子為了追逐心愛之人所研發的蠱——中了此蠱,便會死心塌地的愛上對方,但凡有任何移情別戀的心思,都會招致巨大的痛苦。
起初是心絞痛和吐血,漸漸的還會演變成昏迷不醒,直至死亡……
所以情思蠱又名情殺蠱,中蠱之人必須不離不棄,死生相守。
這些日子,他一直費盡心思,想要找到情思蠱的解法。
隻可惜……不斷的找,便不斷的失望。
向風華嘴唇逐漸的抿緊,眼底劃過一絲擔憂,“或許隻是個誤會呢?”
誤會?
夏清淺垂下眼簾,自嘲的彎唇,“我也希望隻是個誤會,可他今晚去見沈纖衣了——我讓他走的時候,他又吐血了。”
上一次,她還隻是猜測。
可是今晚……
當裴盛欲言又止的時候,她就知道事情不好,後來元修說他去了九庭別院,她那種不好的預感終於到達頂峰。
她幾乎是衝到別院,想去看看他怎麽樣。
可是走到門口,聽到他和沈纖衣的聲音,她卻又鬼使神差的停下腳步。
她知道,自己不能這麽衝動——若想試探他的情況,這就是個絕佳的機會。
於是她一直站在門口,聽完了他們全部的對話。
她看著他拒絕沈纖衣,看著他轉身就走,看著他因此痛苦發作……
然後,沈纖衣倒地的刹那,他終於又轉身回去,將地上的人抱回**。
他所有的掙紮和痛楚,全都映入她的眼底。
她心疼不已,終於忍無可忍的走出去。
【沈姑娘退讓至此,當真是可敬可佩啊。】
彼時,她說這句話的聲音都在顫抖。
隻是他和沈纖衣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所以沒有第一時間察覺。
她用最快的速度調整了表情,強裝冷淡,句句逼著他和沈纖衣撇清關係,就是想刺激他試探他。
然後……他又吐血了。
她終於明白,原來她所有的猜測都沒有錯。
哪怕他很愛很愛她,哪怕他答應從此不再見沈纖衣,可身體的痛楚卻是無法抵禦的——他要放棄沈纖衣,就必須忍受最大的痛。
她徹底崩潰了。
她想不通,他怎麽會中這樣的蠱?
看他的樣子,好像根本不知道什麽情況——那就表示,他一定不是自願種的情思蠱。
她懷疑過沈纖衣,可是沈纖衣的震驚看起來不比她少。
若是連沈纖衣也不知道,那又會是誰?
她百思不得其解,可又不敢讓他看出異樣,便隻能冷言冷語的諷刺他。
沈纖衣怒罵她不是人,可是,那個女人怎麽可能比她更怒?
她最愛的男人,她腹中孩子的父親,卻和另一個女人有著情思蠱這種鬼東西!
她要瘋了!
她終於克製不住,咬牙切齒的把怒火發在了沈纖衣的身上。
【我樂意如此,他也願意為我如此,你有什麽資格指手畫腳?】
並不尖銳的言辭,卻帶著劇烈的恨意。
然後,她逃離了現場——她怕自己控製不住殺了沈纖衣。
她看得出來,回宮的路上,蕭墨寒彷徨不安,生怕她生氣。
可是她怎麽會生氣?
她隻覺得心疼。
她佯裝無事,想讓這件事盡快過去,可他好像誤會了,依舊很不安,所以她隻能把話挑明了說。
好在,他終於放鬆下來。
隻是不知道這份安寧,還能維持多久……
夏清淺整個人都微微顫抖著,艱澀的開口,“怎麽樣,能解嗎?”
向風華愧疚的低下頭,“我暫時……還沒有找到解法……對不起。”
夏清淺胸口一痛,呼吸都亂了幾個度。
她臉色發白,但還是強撐著搖了搖頭,“不用對不起。”
她自己都沒有辦法,怎麽能怪別人?
“我猜到會是這個結果。”
上一次找向風華的時候,她就知道情思蠱無解,所以一直不願意接受現實。
即便理智告訴她,需要找個機會驗證一下情況究竟如何,可是剛好這段時間蕭墨寒沒怎麽發作——或者是發作的時候沒有讓她發現,她便一直自欺欺人的當做無事發生。
就這麽一直拖著,拖到了現在。
可是……該來的總會來。
夏清淺閉了閉眼,喉嚨裏忽然竄上來一股血腥味,嘴角溢出鮮紅的顏色。
向風華一驚,“你怎麽了?”
她無所謂的扯了下唇,隨手拭去那抹血跡,“無礙,你幫我出宮辦一件事吧。”
…………
翌日。
蕭墨寒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
夏清淺又把他的早朝推了。
他有些著惱,但是一想到她這也是關心自己,這種情緒很快又轉變成了欣慰。
看來,她是真的不生氣了。
剛好此時女人從外麵走進來,他眼神微亮,目光殷殷的看著她。
夏清淺微不可覺的攥了下手心,然後神色如常的走到他麵前,“你醒了,起來洗漱用膳吧。”
“你呢?”
“我吃過了。”
男人眼底的亮色又微黯下去,不悅道:“這才什麽時辰,為什麽不等我一起?”
夏清淺淡淡的瞥他,“吃個飯而已,你自己一個人不能吃嗎?”
如果說蕭墨寒本來還隻是隨口抱怨一句,那麽她這回答,卻讓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瞪著她,“我有女人,為什麽要一個人吃飯?”
夏清淺,“……”
她覺得好笑,可是心髒又不自覺的抽疼了一下。
她極快的移開視線,若無其事的道:“夫妻之間,並非事事都要一起做的。你成熟一點,別鬧脾氣,自己在這兒好好吃飯吧。我一會兒還要幫母後做複健,先走了。”
說罷也不等他回答,拿起桌上擺著茉莉花糕的食盒,徑直往外走了出去。
“夏清淺!”
男人沉聲低喝,可是她頭也不回。
蕭墨寒臉色難看的陰沉下去。
他還以為她原諒他了,原來並沒有。
昨晚她說的話,都是騙他的!
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氣她還是氣自己,薄唇緊抿,惡狠狠的喘著粗氣。
可是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他臉色微變,立即起身跟了上去。
她說是去幫母後做複健的,但如果真是這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