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盛當然知道他說的是誰。

但他也不知道皇上心裏怎麽想的,這讓他如何作答?

他斟酌著道:“奴才以為……每個人的情況不盡相同,若是無法抉擇,那就遵從本心吧。”

“可是……”

帝王勾了勾唇,“朕已經沒有心了。”

…………

夏清淺跑出了無憂山莊,好不容易調整平複了心情,才回到府中。

打開門,一道小小的身影就像閃電似的從前廳衝了出來,“娘親,你終於回來啦!”

夏清淺被他撲了個滿懷,眼底有溫柔浮現,“這麽晚了,念念怎麽還不睡?”

“你不在他睡不著。”白炙說完,又複雜的看了她一眼,“東西沒拿到是嗎?”

“嗯。”

“這狗皇帝怎麽這麽小氣?”向風華登時怒道,“念念好歹也是他的……”

說到這裏,他又極快的刹住話茬,小心翼翼的看向夏清淺,“要不……你就把念念的身世告訴他,說不定他會同意呢?”

“不。”

她費了這麽大的工夫,才和他撇清關係徹底離開。

如果把念念的身世告訴他,他一定會懷疑的—— 她想救念念,卻也不想以傷害他為前提。

眼看著他終於不再受情思蠱的折磨,她怎麽可能去危險邊緣試探?

他恨她,總比愛她好。

夏清淺閉了閉眼,“他說了,等他想到條件,就會把永生花給我。”

既然他這麽說,那無論如何,就還是有希望的。

她彎腰抱起念念,“好了,我帶念念睡覺去,你們也都忙了一天了,快歇著吧。”

兩人看著她的背影,都欲言又止的想說什麽,可最後誰也沒有開口。

夏清淺抱著念念回到房裏,剛要把小人兒放下,卻見他抓著她的肩膀不肯撒手。

她一愣,“怎麽了?”

小人兒可憐兮兮的看著她,“娘親,你是不是不高興?是念念惹你不高興了嗎?”

夏清淺眼眶一酸,“怎麽會呢?念念這麽乖,娘親看到你歡喜還來不及。”

“那是哥哥和義父惹你生氣了嗎?”

“不是,都不是。”

她搖了搖頭,悵望的道:“娘親隻是……遇到了一個故人,有些難受。”

說完又覺得自己傻氣,怎麽會和一個五歲的孩子說這些。

她勉強笑了笑,“好孩子,快睡吧。”

…………

兩日後。

蕭墨寒沒想過,自己會去她住的地方找她。

這個女人前兩天去當鋪的時候,就是和向風華那個小妖精在一起,所以極大概率,當初挾持母後的那個白炙——她移情別戀的對象,也住在那裏。

他知道自己會看到什麽。

又或者,他就是專門想去看看。

推門進去的時候,院子裏空****。

男人晦暗的俊臉上毫無表情,暗藏著深重的寒冽。

可是就在此時,眼角的餘光瞥到角落裏那道小小的身影,正蹲在地上玩著泥巴。

他瞳孔一縮,身上的寒意猛然褪去了,化作劇烈的震驚。

念念察覺到這邊的動靜,扭過頭,看到院子裏有個陌生人,他驚訝的道:“格格……你是誰哦?”

格格?

哥哥。

蕭墨寒眼神暗了好幾個度,死死的盯著他,放輕了腳步走到他麵前。

“你又是誰?”他喉結滾了滾。

“我是念念呀。”小人兒茫然的道。

“你娘親……是誰?”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莫名的啞了。

念念烏黑的大眼睛眨了眨,“我娘親……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你是來找她的嗎?”

頓了頓,忽然又像是想到什麽,“格格,你是我娘親的故人嗎?”

“故人?”他咀嚼著這兩個字,眼底閃過一絲怔忪。

“是啊,娘親前兩日見了一個故人,回來之後不太高興。”

那大概……就是他吧。

見到他就不太高興麽?

蕭墨寒自嘲的扯唇,目光專注的看著麵前的小人兒,嗓音又低了幾度,“你今年……幾歲了?”

念念疑惑的道:“四歲呀,怎麽啦?”

蕭墨寒臉色瞬間凝固了,眼底所有的溫和與期待,都在頃刻間化作了更冷凝的寒霜。

她離開他五年,如果他們的孩子還在,本也該是五歲了。

可如今,她有一個四歲的兒子。

當初她親手打掉他的孩子,他明明親自驗證過,然而今日,他竟險些把她跟其他男人的野種,錯認為當初屬於自己的那個。

何其可笑?

蕭墨寒閉了閉眼,喉嚨裏忽然溢出一聲沙啞的低笑,周身溢出的寒氣幾乎要將人凍住。

“念念……你在哪兒呢?”

清亮的女聲從後院傳來。

念念立刻揮了揮手,“娘親,我在這裏,有個格格來找你了!”

夏清淺身形一頓,看到樹影下那道頎長的人影時,她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住了。

蕭墨寒。

他怎麽會在這裏?!

夏清淺臉色大變,幾乎是立刻朝著他衝過去。

可她離得太遠,即便跑再快,也快不過近在咫尺的男人,於是她隻能眼睜睜看著他骨節分明的大掌,落在小人兒的頭頂!

“蕭墨寒,你別動他!”

她尖銳的嗓音甚至喊破了音,可見她有多著急。

蕭墨寒諷刺的掠了她一眼,“是朕昨日放過你,給了你朕很大度的錯覺麽?”

大度?

怎麽可能,這個字跟他半點不沾邊。

夏清淺心驚肉跳的看著他,“你是來找我的嗎?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嗯?”

“說什麽?”

男人漆黑的眸蓄著涼月般的寒意,視線徐徐抬起,“說你這個野種,從何而來嗎?”

話音剛落,念念就驚愣的呆在原地,瞬間紅了眼眶。

雖然他還小,可是他比其他孩子都早熟。

夏清淺記得,有一次他們去大街上,念念不小心撞到一個潑婦,那女人指著他罵沒爹的野種。

念念回來兩天沒說話。

從那以後,她鮮少帶著他上街。

可是今日,這個難聽的詞匯竟然再一次出現——而且是從蕭墨寒的嘴裏。

她憤怒的壓著呼吸,臉色發白,嗓音卻冷極,“蕭墨寒你還是不是人,當著孩子的麵說這種話?”

“我不是人?”

男人就這麽低低的笑了出來,“我不過說了一句話,就不是人了?那我當初這麽低聲下氣的求著你,你卻毫不猶豫打掉了我的孩子——你又是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