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總”,醫生的開口讓尉勉瞬間欲言又止,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轉過身,走了過去。

“是初夏快出來了嗎?”

“病人麻藥過了,已經醒了,幾分鍾之後就能出來。不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要提醒尉總。”

“你說。”

“尉總,病人的情況我剛才已經跟您說過了。她雖然已經醒過來了,但是情況相當不穩定,也沒有脫離生命危險。病人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靜養,任何一點刺激都有可能讓她有生命危險。所以尉總最好先不要告訴她孩子已經不在了的事情,更不能讓她知道自己以後再也不能懷孕,不然的話,她最後這半條命就真的保不住了。”

盡管醫生說的內容徹夜和尉勉心裏都清楚,但再次被告知的時候,他們的心裏都出現了同樣難捱的心情。

尉勉很艱難的開口,說,“好”。

緊接著,尉勉轉過頭來看著徹夜,剛才原本已經準備好的那句話,再次滑到嘴邊。

或許是因為心裏麵充斥著太多的遲疑,尉勉那句話依然在還沒有出口之前,就被一陣虛弱的女聲打斷。

“孩子……”

尉勉和徹夜同時向聲音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被護士從急診室裏推出來的初夏。

在看到初夏的那一刻,出現在眼前的那張慘白得像剛從染缸裏撈出來的容顏,讓尉勉和徹夜同時心裏發緊。

初夏她到底是流了多少血才能把臉流得蒼白成這個樣子啊。

先不說初夏從那麽高的樓梯上摔下來,她那本就因為以前那次傷害而破破爛爛的身體和器官,肯定已經是不堪重負。

重點是,剛才從她身體裏流出來的,不僅僅是流不盡的鮮血,還是她幾個月後即將出生的寶寶,和她未來所有生育的希望。

“肚子……我的寶寶……”

初夏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充斥在走廊上,尉勉也顧不上徹夜,三兩步就衝到了初夏麵前。

“初夏!初夏你怎麽樣了?!初夏你睜開眼睛看看我!你還認得我嗎?!”

因為麻醉藥的作用,初夏躺在擔架上,微眯著雙眼,整個人顯得有些暈乎乎的,除了那雙纖長卷翹的睫毛在忽閃忽閃的跳動著,身上基本上沒有一絲生機。

從那麽高的樓梯上摔下來,就算在摔之前初夏是有意識的做好了即將摔跤的心理準備,但畢竟當身體騰空的那一瞬間,很多未知的情況是她根本就沒有辦法預料到的。

所以即便流產的事情是假的,但初夏別的地方傷得也不輕。盡管並沒有要上麻醉藥的地步,但為了能讓自己演得更逼真,同時也是為了減輕身體上的疼痛,初夏之前在計劃的時候,是提前讓沐丞幫她準備好了小計量的麻醉藥。

聽著尉勉在她耳邊叫著自己的名字,初夏微微睜開了眼,滿眼絕望的看向尉勉,原本死氣沉沉的狀態瞬間變得有些激動。

“尉勉!尉勉是你嗎?!”

“是!初夏,是我!”

尉勉下意識牽起了初夏的左手,並將她的那雙冰冷的小手握在自己的大掌中。

“尉勉……你有沒有事?你沒事吧……”

初夏的身體相當虛弱,聲音也小到離譜,但傳進尉勉耳中的,卻像是比夏日裏的驚雷聲還更讓他震耳欲聾。

尉勉哪裏能想到,當初夏為了救他,在受了那麽嚴重的傷之後,醒來看到他的第一眼,竟然是詢問他有沒有事。

“沒……我沒事……”尉勉的聲音已然有些哽咽。

而此時的初夏除了本能的表現出自己虛弱的一麵,心理更多的則是偷笑和暗爽。

初夏真覺得自己這輩子不去演戲當演員簡直是可惜了。

在事實“計劃”之前她本來還擔心自己會因為用了麻醉藥,醒來之後變得頭腦不清晰,連句正常的話都說不出來。

就連初夏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的頭腦現在不僅清晰得不得了,甚至在被推出急診室的第一時間立即就進入狀態,開始演起了這場痛失寶寶的好戲。

眼看著尉勉現在看著自己的那雙眼睛,初夏知道,自己這場賭注,十有八九是贏了。

“我沒事……隻要你沒事就好……你為什麽要那麽傻那麽逞強……”

說話間,尉勉抽出一隻手,輕輕撫上初夏的額頭,滿眼都是心疼。

“對,隻要你沒事就好,我也沒事……”初夏衝著尉勉淺淺一笑。

“初夏,你不該救我的,我是個男人,就算摔下去了,傷得也會比你輕很多。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麵對你。我欠你的實在已經太多了……”

“尉勉你沒有欠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比起我自己受傷,我更不願意看到你受傷的樣子……”初夏突然停頓了一下,尉勉自然不知道她其實是在為接下來要說的話醞釀情緒。

“況且……你看,我這不也沒有傷到哪裏麽。”

在說這句話之前,初夏不經意間的一掃眼,恰好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神色黯然的徹夜。盯著徹夜,初夏看似很淡然的說出了這句話,但眼裏卻充斥著對徹夜這個“眼中釘”的不屑與對立。

真的隻是像初夏表麵上看到的那樣,沒有傷到哪裏麽?

聽到初夏這麽一說,尉勉瞬間心虛的將自己的眼神從初夏身上挪開,很刻意的看向了別的地方。

從普通人的角度看來,尉勉這一個小小的舉動可能並不能代表什麽,但是初夏卻死死的抓住了這個能讓自己的計劃順利進行下去的小細節。

“尉勉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你為什麽不敢看我?”

“沒……沒有啊……”

“沒有嗎?沒有的話你的表情怎麽那麽奇怪?”初夏故意裝作思考的樣子,愣了五秒之後很詫異的瞪大了眼睛,開口,“難道說……我肚子……我的寶寶……尉勉你告訴我,我的寶寶是不是出事了?!”

初夏的情緒明顯比先前更激動了些,除此之外,還包含著那種從骨子裏散發出的對“孩子”的熱愛。

“沒有……初夏你別想太多,孩子……孩子它……沒事……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別的什麽都不要想。”

“不可能!尉勉你老實告訴我,我的孩子是不是已經出事了?!如果它真的沒事,現在我的肚子為什麽會疼得那麽厲害?!而且……而且我還流了那麽多血……”

初夏一邊說著,兩行滾燙的眼淚已經從她的眼眶滑落了下來。

“沒有……初夏你真的別亂想,等你先把身體養好了再說……別再胡思亂想了……”

尉勉一方麵遵循醫生的囑托,另一方麵著實不忍心在這個時候告訴初夏真相。但這樣的謊話撒起來對他來說還是有相當大的難度。

以至於尉勉在撒這個謊的時候,眼神全程都盯著地板,他不敢去看初夏,生怕一看到初夏那張充滿期待的臉,自己會沒有辦法說出這個善意的謊言。

尉勉也不知道初夏是不是相信了他的謊話,隻是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初夏整個人突然沉默不語,把腦袋偏向了背對尉勉的那一邊。而她那一動不動的身子也開始微微抽搐了起來。

“初夏你怎麽了?”尉勉繞過擔架繞到初夏的腦袋偏向的那一邊,半蹲下來讓自己的頭和平躺著的初夏能保持在同一水平線上。

這時尉勉才發現,初夏不說話的其實是她側著腦袋偷偷的在哭,而且哭得特別厲害。

“初夏你怎麽哭了?你別這樣,我是哪句話說錯了嗎?你別哭,你現在這樣哭對你的身體特別不好。”

接連說了兩句,尉勉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能安慰到初夏。而就在這時,沉默了好一會兒的初夏再次開口。

“尉勉你不用再安慰我了,我已經明白了。我的孩子……已經不在了……”

“沒有……初夏你別……”

“尉勉你不用再說了,我自己的身體我比你更清楚……

剛知道我懷孕的時候我還在想,這個孩子就算在我和沐丞離婚之後都還千方百計的要來到我身邊,那它肯定和我特別有緣,所以無論之後會經曆多少困難,我都會把它生下來。

可是現在我才知道,這個孩子對我來說,隻是有緣無分罷了。”

說到這裏,初夏的身子已經停止了抽搐,她的聲音裏也沒有了啜泣,隻是一邊說著,一邊偷偷的用手在抹眼淚。

站在不遠處的徹夜從初夏被推出來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安安靜靜的看著眼前這一幕。說實話,此時的徹夜分辨不出初夏這一係列的反應裏,包含著多少演的成分。

徹夜不得不承認,就算明知道眼前這一切並不是完全真實甚至還是初夏計劃中的一部分,可她卻還是沒出息的被感染到了。

不管怎麽說,初夏都付出了失去自己孩子的代價。

隻不過徹夜並不知道,在這真真假假的一幕幕中,就連那個隨著血液被流掉的孩子也是假的。

喔對了,就連那灘血都是假的。

但從徹夜小腹間傳來的那陣並不平靜的感覺,讓她出於對母愛的本能,還是對初夏產生了一絲憐憫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