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勉說,“你不要亂動,我現在全身都疼。”

尉勉的話讓徹夜心裏一緊,一時間除了乖乖待著,什麽也不敢做,甚至連自己的呼吸稍微粗重一點,她都怕會成為尉勉的負擔,讓尉勉身上的傷口變得更疼些。

徹夜知道,反正當她決定來尉勉家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完了。所以她也不怕讓尉勉知道她還愛他,她還擔心他。隻要他能配合她把傷口處理了,別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畢竟,直到現在尉勉腿上的傷口都還在往外滲血……

將徹夜抱進臥室,尉勉特別溫柔的將她放在床邊上。而他自己也遲遲沒有起身,雖然沒有緊貼在徹夜身上,但卻將雙手撐在了徹夜身子兩旁,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徹夜緊張到不行,不停的咬著嘴唇,雙手也死死的攥著身下的床單,像是正在等待尉勉的宣判一樣。

可不知道為什麽,在將她放下之後,尉勉整個人卻突然像是被定住了一樣,好久好久之後還是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一句話也不說,也不做什麽。而他的眼神雖然一直都看著徹夜,但徹夜卻從他的眼神裏讀出了些別的什麽情愫出來……

徹夜隻知道她自己的雙手正因為緊張而攥緊了身下的床單,卻不知道此事尉勉的雙手也因為猶豫,將手掌下的床單捏出了好幾層的褶皺。

從他出車禍沒多久之後直到剛才,其實他知道自己的媽媽冷千雲一直都陪在他身邊。從冷千雲的態度和語氣裏,他似乎都能看的出來,她很擔心他。

自從爸爸和哥哥去世之後,尉勉和媽媽冷千雲的關係一直都不好,這麽多年來,尉勉基本上沒有從冷千雲身上感受到過一丁點關心和家庭的溫暖。尤其是在知道徹夜當初是意外流產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簡直跌入了一個冰點。

這麽多年以來,在尉勉心中,他和冷千雲之間的關係,好像除了血緣,談不上任何感情。他承認,在爸爸和哥哥去世這件事情上,他一直都在怪罪冷千雲,但那個時候他畢竟年齡還那麽小,還那麽不懂事,任性妄為也是青少年時期的天性。

可是為什麽,他才剛一疏遠媽媽,媽媽立馬就像他所“希望”的那樣,對他也變得冷冰冰的了呢?

他覺得在爸爸和哥哥去世這件事情上,媽媽是有一定責任的,所以他作為兒子,難道連一點脾氣和怪罪都不應該有嗎?但冷千雲是媽媽啊,他是母親。兒子不懂事,難道做母親的也不懂事嗎?

她對他怎麽就那麽沒有耐心呢?怎麽可以做兒子的不想理她,她這個做母親的索性也就不理兒子了呢?

從那之後,尉勉一直就隻把冷千雲當做是僅僅和他有血緣關係的人,在他心裏也不再扮演母親的角色。他想,照冷千雲對他的態度,想必她心裏也是這樣想的吧?

但對於已經失去了父親和哥哥的尉勉來說,冷千雲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這麽多年來,他又怎麽可能會不在乎呢?換句話說,他每一次冷冰冰對待冷千雲的時候,心裏其實一直都是在在乎著冷千雲對他的忽視。

冷千雲明明就不在乎他這個兒子的存在,那麽看到他出車禍受傷,她又幹嘛要那麽擔心呢——剛才他從她臉上和語氣裏感受到的,的確是擔心,沒錯吧?

就像徹夜那個女人一樣,明明已經要和別的男人訂婚了,又幹嘛要來管他的死活呢?

所以剛才在陽台上,尉勉看著樓下正準備和醫生護士一起離開的冷千雲時,才會問徹夜那樣的問題。

對於尉勉來說,無論是徹夜,還是冷千雲,其實這兩個女人都是他心裏最最脆弱的地方。他不願意別人在外麵看到他因為失去徹夜而萎靡不振的模樣,當然也不願意讓徹夜看到他因為看著冷千雲離開的背影而失神的樣子。

他怕讓徹夜看到他在看什麽,所以才會那麽倉促的將徹夜橫抱起來。以至於,明明已經將徹夜放下了,可他心裏那陣落寞的感覺,依然沒有散去。

看到尉勉滿眼走神的表情,和兩個人之間這說不清道不明的姿勢,徹夜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不是把尉勉推開,而是想試圖走進他眼裏的那片落寞中。

“在想什麽?”徹夜啞著嗓子,很認真的問。

被徹夜這樣一問,尉勉瞬間回過神來,眼神立馬撞上徹夜眼裏的那一抹心疼,惹得他忍不住皺了皺眉,眼裏慢慢浮上一層水汽。

“你怎麽了?傷口疼了嗎?你先起來吧,我先幫你包紮傷口。”

徹夜下意識伸手去推了推尉勉,恰好碰到了尉勉被撞得淤青的肩膀,惹得尉勉皺著眉頭,倒吸了一口涼氣。

“嘶……”

“對不起對不起,我弄疼你了是嗎?”見狀,徹夜立馬將自己用來推尉勉的那隻手收了回來,放在身側,繼續乖乖的躺著。

可能因為她真的怕自己剛才用力太大,弄疼了尉勉,見尉勉不說話,她繼續說著對不起和自責的話。

也不知道是因為擔心還是什麽別的原因,尉勉很明顯的看到,徹夜一邊說著道歉的話,眼眶竟然也跟著變得紅紅的。

看著眼前這樣的徹夜,尉勉怎麽能不心疼?

他想,徹夜也許真的很愛他吧,所以才會擔心他擔心成這個樣子。但同時,她應該也是真的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和他在一起吧。不然的話,她又怎麽可能為了讓他放手,這麽倉促的就和別人訂婚呢?

是的,當尉勉第一眼在浴室裏見到徹夜那擔心的模樣時,他之前對她和齊遠之間關係的所有懷疑,就全都消失了。

這麽幾天他一直都沒有想明白的事情,在那一瞬間好像也全都想明白了一樣。

原來,這麽長時間以來,他做的最錯誤的一件事,就是懷疑徹夜對他的感情。

這個女人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了。他不該懷疑她對他的愛,正如當時初夏夾在他們中間時,他沒有相信她一樣。

徹夜以前老實說他們之間最大的問題就是信任。尉勉以前老是不在乎,老是覺得她杞人憂天。當知道徹夜意外流產這件事的時候,尉勉自以為一切他都想明白了,可誰知,他卻在軌道上偏離得越來越遠。

原來,徹夜沒有說錯,她想要的,他真的給不了。從前給不了,現在給不了,將來,他也說不準,但就算徹夜願意,他也不忍心再讓她冒這個險了……

他愛她,她應該也愛他,可他們一旦在一起,隻會產生更多的傷害。所以,這是尉勉這一輩子第一次理解到,兩個人相愛,但不一定要在一起,這句話真正的含義。

不在一起,並不是因為真的舍得彼此,而是真的不再舍得讓對方受傷。

既然徹夜已經選擇了要和齊遠在一起,而且兩個人一個月之後就要訂婚了,就算徹夜現在還不愛齊遠,但像是今天這樣的突發狀況,一定也會讓她很為難吧。

尉勉輕歎一口氣,看著徹夜依然還在因為碰到他身上的淤青而自責,他揚了揚唇角,滿眼的憐惜,忍不住伸手撫上了徹夜的發梢,輕輕婆娑,溫柔之至。

“對不起……”徹夜依舊自顧自的道著歉。

在徹夜毫無準備的狀況下,尉勉突然底下頭,在徹夜的唇上淺啄了一下,給了徹夜一個安撫的吻,不帶任何雜念,然後飛快的鬆開,一邊衝她淺笑著,一邊低聲說,“我不疼。”

或許是尉勉那個吻起到了作用,徹夜立馬噤了聲。緊接著,還瞪著那雙大大的眼睛抿了抿唇,很可愛。

尉勉不停的撫摸著徹夜的頭發,而徹夜看著眼前這如此溫柔的尉勉,她也有些失神,竟然也忘了要趕緊給尉勉包紮傷口這回事了。

真的,在徹夜的記憶裏,尉勉好像從未用這樣溫柔的眼神看過她,撫摸過她的頭發。就連他們感情最好最好的那段時間裏,尉勉的溫柔都從未到達過現在這種程度。

這樣的溫柔,讓徹夜根本不知所措,隻好呆呆的愣在那兒,連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裏看。就在這時,她麵前再次響起了尉勉擠進溫潤的聲音。

“小夜,你的頭發好軟……”

“嗯?”徹夜的心漏跳了一拍,不是因為尉勉說她頭發怎樣,而是因為他的稱呼。

他……又叫她“小夜”了……

“我以前怎麽都沒有發現你的頭發這麽軟?”尉勉一邊輕撫著徹夜的頭發,一邊繼續說,“人家都說,頭發軟的女孩兒,心也軟,也善良,就像你這樣的。可是,每次碰到我,你都對我那麽狠……想必,我真的是傷透了你的心吧。嗯?”

尉勉的話,每個字都觸動了徹夜的心,甚至讓她有些震撼。她根本不知道在她下樓這一小會兒時間力量,尉勉究竟經曆了些什麽,怎麽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可是尉勉似乎並沒有要讓徹夜回答的意思,繼續撫摸著徹夜的頭發,繼續說,“真的希望你以後能遇到一個不會讓你傷心得要把頭發剪這麽短的男人。別人我可能不放心,但是齊遠……他真的是個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