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靜氣的一下子衝了過去,而程陌安靜的站在那不躲不避,也毫無畏懼。
她眼睜睜的看著南宮靜猛地衝上前來,手裏提著短刀刺了過來。她現在根本沒有力氣去躲開,她要拚自己的人品。
她的人品,應該沒那麽差吧?
南宮靜一想到這麽多年來自己受的苦痛,便化作怨念的長流,狠狠貫穿程陌的身體。程陌十分安靜沒有慘叫沒有反抗,平靜的瞳孔微微收縮,便沒了動作。
南宮靜這才發現不對勁,想要拔出刀子卻已經來不及。
程陌吐出一口鮮血染紅了她的白衣:“給了我一刀總要還給我什麽吧?”
寒芒一閃,她的簪子快準狠的割過她的咽喉。
南宮靜清晰的聽見利器劃破血肉,血脈裂開,鮮血四溢的聲音清晰的透過晚風傳了過來。“南宮無憂……你,你好狠啊!”
“不是我太狠,而是你太恨我了!”程陌覺得自己疼的撕心裂肺,但是一想到能救回老二,心裏輕鬆了不少。
南宮靜這麽恨自己,自然是希望她怎麽痛苦怎麽死去,幾句話稍稍一激,她絕對會受不住。她笑的越是開心,越是嘲笑她的膽小懦弱,那麽南宮靜就越想殺了她。
所以,將計就計,白挨一刀,也不會讓她好活。
程陌推開南宮靜,雙手沾滿了鮮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她的了。她捂著肚子,跌落在地。老二急忙跑了過去,嚎啕大哭:“惡婆娘……你不要死啊……”
程陌看著老二髒兮兮的小臉,慘白的臉咒罵一聲:“以後還敢亂跑嗎?”
“不……老二再也不敢了,你不要死啊,我不想你死啊……”
“混蛋,你早幹嘛去了?不許哭,是娘親占用了你們五年,我應該好好謝謝你們才是……”
話越說越清,思緒越來越縹緲,程陌不禁想到剛才是怎麽下的了手將南宮靜殺了的?她竟然一點都不害怕,反而覺得有種解脫了的快感。
她們似乎糾纏了許多,都沒讓對方好活,現在,也算是另一種解脫吧!
“乖,不要哭,娘親隻是好累,我想睡覺而已……”
“你要是不再醒來,本王就將老大老二丟到水裏喂魚!”
不知是誰,陰沉的聲音仿佛是一道暗雷轟隆隆的響在他的腦海裏。程陌愣了好久,也沒想起是誰,隻是覺得自己身子像是散架了一樣,別人撥弄著,直到落入一個懷抱才稍稍安靜了一點。
那個懷抱很溫暖很溫暖,讓她流連忘返,有些舍不得,她還不想死!
再次睜眼,程陌愣了很久,看到那古風古韻的床架的時候,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呆愣愣的起床,身上沒有任何不適,也沒有疼痛,她滿腦子都是一種很驚悚的感覺:“老子不會又倒黴的穿越了吧?”
戰戰兢兢的下了床,光著腳丫子站在銅鏡麵前。鏡子裏的姑娘白白淨淨的,臉蛋透著紅潤,娟娟秀眉挺立額頭。捏了捏臉蛋,咬了下嘴唇,樣子沒有變,難道自己沒有死?
可是傷呢?恢複的這麽好,一點傷疤都沒有嗎?
程陌覺得匪夷所思,心頭有說不出來的困惑。
出了門,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像是鄉下的屋舍,也不在烈王府,她覺得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
屋子外麵養著一些家禽,院子不大,不過有一顆很大的榕樹,下麵擺了躺椅案幾。院門正大開著,能看到外麵成片成片的粉色,風涼涼的吹在她的身上,空氣中漂浮的花瓣落在了掌心。
外麵,竟然是成片成片的桃林?三月寒春,真是桃花爭相開放的時候。
程陌走了出去,小小的屋子被桃林包圍,裏麵有無數小道也不知道是通往哪裏的。程陌不知東南西北的走了進去,覺得這一刻美得好似人間仙境。
漫無盡頭的粉色花海,她孤獨的置身其中,這麽好的景色卻無暇觀賞。現在已經是三月,她昏迷的時候才十月未到的樣子,那麽……她到底錯過了多久?
想到這裏,心頭寒涼。她繼續漫無目的的走著,突然眼裏多了一抹沉重的顏色,和周圍的粉嫩有些格格不入。他的背影依舊挺拔,背對著她,孤獨冷傲的坐在輪椅上。不用回頭,程陌就知道是北唐烈,眼淚那一刻不受控製的流了下來,卻沒有聲音。
似乎感受到身後微小的動靜,北唐烈驅動輪椅緩緩轉過身來。她穿著趕緊柔軟的裏衣,潔白的仿佛是從畫裏走出來的一樣。她看著他,眼淚不受控製的流了下來,晶瑩的眸子變得水汽氤氳,讓人看著心疼。
北唐烈對於她的醒來似乎一點都不吃驚,反而嘴角輕揚,寒冷的氣質瞬間土崩瓦解。他揮揮手,神色祥和:“還不過來?”
程陌乖乖的走過去,跪在他的身邊抱住了他,再也忍不住嚶嚶的發出聲音:“我睡了多久?錯過了什麽,還有你的腿……”
“哭什麽哭,老大老二看到
會很開心的,和我回去吧,我慢慢和你說。”他淡淡的說道,嘴角的笑容鐫刻在深入,化不開。
一路上他緩慢的說,她認真的聽,才知道她昏睡的將近半年裏,大周風雲變化,北唐忠意圖謀反帶兵包圍皇宮,北唐烈出征平息宮變,在圍剿南朝餘黨和北唐忠的時候,不幸傷了腿。而踏月也去挽留香兒,每隔一個月都會有書信。
他輕描淡寫的說著,程陌不知道當時的場景是多麽的殘酷,但是她知道肯定很疼。
“現在我不是攝政王,和你在這屋簷農舍,一家四口其樂融融。你要的生活,我終於做到了,現在我問你,如今的我沒有身份地位,你還要嗎?”他輕輕地說著,像是吐出一片雲,小心易碎。
程陌抹去眼角的淚水,堅定無比的說道:“要,你可是我孩子的爹,怎麽能不要?”
她丟失了以前的記憶,可是無憂和顧卿的情感還在,她程陌即便開始了新的人生,也逃不過宿命的糾葛。掙脫三次可以說是三次重生,每次都有你,你說這不是天意是什麽?
既然愛你是我的使命,除了更好的完成,我實在是想不到其他的解決方法。
程陌推著北唐烈回去,門口的兩個小人兒一看到兩人回來,立刻歡天喜地的跑了過去:“胖爺說的可真不錯,今天惡婆娘真的會醒來!”
老大紅了眼睛,然後呆呆的喊道:“娘親……老大好想你!”
還沒上前抱住她,就被老二粗魯的一腳踹開。老二局促不安的說道,慢慢有眼淚流出:“惡婆娘,我以後再也不淘氣了,再也不離家出走了,我會很乖很乖的!你以後不要嚇我……”
一提到這個程陌心中就來氣:“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貪玩帶老大出去,會被人捉住嗎?你等著,等我吃飽喝足有力氣我再來教訓你!”
老二第一次沒有害怕,反而笑了,眼睛彎成了月牙:“哈哈,惡婆娘真的回來了,真好!”
“好了,你們就不要嘰嘰歪歪的了,還要不要吃飯啊?”胖和尚從裏麵走了出來,灰頭土臉,看來和廚房大戰了許久。
一見胖和尚出來,北唐烈的臉色冷了幾分:“你怎麽還在這?”
胖和尚氣呼呼的叉著腰:“程丫頭是誰就活的?你九死一生的時候,是誰救你的?兩個倒黴孩子是誰幫你養的?你除了養你的桃花,你會幹什麽?連個果子都不讓人吃!我要是不在,你就等著死吧!”
北唐烈的臉色有些難看,似乎被戳中了硬傷,別扭的轉過頭去:“現在程陌回來了,也不需要你了!”
“你這見色忘義的小人,虧我照顧你小半年,你就這麽待見我的?我告訴你,我就要住在這,我非要和你們一家四口折騰在一起,你拿我怎麽滴?”
“賽半仙……”北唐烈還沒說完,胖和尚突然麵色一變,連連揮手:“你要是再提這個人,我就放火燒了你的桃林!真是的,愣在哪裏幹什麽都給我過來吃飯!”
胖和尚什麽都不怕,就怕賽半仙,不僅是因為是他師父,也是他的老不死的爹!當初賽半仙撂攤子不幹去逍遙快活,現在他好不容易報複回來,將青玉丟給了他,可千萬不能讓他找到了。
程陌看著胖和尚拉著兩個孩子進屋,心裏突然滿滿的,幸福感爆棚。
“多大的人了還和胖和尚置氣,還真是幼稚。”程陌撇撇嘴,揶揄道。
北唐烈眸色一暗,陰測測的說道:“我隻是不想有人打擾我們的生活。”
“這就是你的不對啦,胖和尚救過我們的命嘛!在這住一段時間也是可以的啊,而且也熱鬧嘛……”
程陌還沒說完,天旋地轉已經被北唐烈拉倒了懷裏。她像是一隻警惕的小貓,有些擔憂他的腿,連連掙紮:“你幹什麽,我很重……”
昏睡了五個月,她要是胖,那麽沒人是瘦的了。
北唐烈聲音沉緩,慢慢說道:“沒事,雖然不能走路,但是別的事情我還是能做的。”
程陌頓時羞紅了一張臉,映著桃花粉色,更加誘人。“你……你死不正經。”
北唐烈笑了:“你這麽懂了,看來不是我一個人不正經啊!”
“額……”
“你剛才是說我幼稚了?”北唐烈這個小心眼的人又開始舊事重提。
她搖搖頭:“沒有,絕對沒有!胖和尚說要吃飯了,趕緊的吧,我餓死了!”
程陌忙不迭的逃了出去,像是受驚的兔子。
北唐烈眼眸緊緊的盯著眼前俏麗的身影,仿佛是一條有力的線,從未放鬆過。嘴角揚起,輕鬆的笑了,這樣的生活,他為此努力了十多年,現在終於夢想成真了。
天劍山莊最高峰,李墨一個人站在蒼穹俯瞰整個皇城,遙遠也變得渺小。
他注目良久,才被無衣平緩的聲音喚回了意識。“主子,我找到程姑娘的住處了。”
李墨心頭猛地一顫
,第一反應是狂喜,失蹤了那麽久終於找到了她的消息,但是……他卻極力克製住。除了一雙眼睛的狂喜眸色外,他不曾顯露什麽。
背對著無衣,聲音依舊雲淡風輕:“以後你們每隔一日告訴我,她的平安喜樂就好,不需要告訴我她住在哪。”
無衣知道李墨是擔心自己控製不住,會忍不住找她,便點點頭說道:“程姑娘已經醒了,沒有任何想起以前的症狀,看來賽半仙的藥是真的失敗了。”
李墨沉聲緩緩說道:“這是好事,以前記憶那麽痛苦為什麽還需要?她隻要知道自己到底愛著誰就好了。”
他認為的愛情堅不可摧,可是忘記了她早已兩世為人。有些事情她放下了,可是他卻走不出這個怪圈。
他放不下,可是舍不得折磨她。所以,所有的苦痛都留給自己吧。
揮手讓無衣退下,空氣中突然多了一道戲謔的聲音:“要不是因為南朝,否則我真的怕我忍不住衝過去搶人,現在我終於有點理解你和傅景落的心思了。不是太窩囊,而是不忍給她傷害。”
叢林深處突然出現一個青袍男子,臉上妖孽一般的笑容燦如陽光。蕭引把玩著手中的白玉簫,笑的有些苦楚:“是我們給了太多的傷害,已經不敢再愛了。李墨,雖然我不知道你和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我看得出你的內疚,你一定是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情了。”
李墨不置可否,沒有接話。
蕭引站在和他比肩的位置,俯瞰山川秀色:“如果南朝沒有走錯一步,也許我還能信心滿滿,現在卻不忍打擾了!不過,還是要感謝你不計前嫌收留我這個亂臣賊子啊!”
“北唐烈根本就沒想過要殺你。”
蕭引笑了笑,知道確實如此,他突然好奇的問道:“你還記得初見她的樣子嗎?”
李墨看向遠處,似乎是想要尋找什麽:“記得,那時候她穿著白色T恤,簡單的破洞牛仔褲,紮了長長的馬尾,手裏抱著大大的畫板,臉上還有很多顏料,傻乎乎的可愛極了。”
蕭引有些聽不懂,但是也沒有多說什麽:“我跟她第一次相見應該是南齊的皇宮,那一年她才八歲,那是我第一次以神武侯侄子的身份入宮。因為不識路亂跑,卻無意見撞到一個小宮女在偷魚。在後麵跟了好久,看著她清洗幹淨,架起火堆。是她先發現了我,讓我保密還讓我吃魚。她笑的那麽開心真摯,我當時就在想這個小宮女很可愛,在皇宮中還有這樣秉性的女子。可我剛吃了一口,她立刻惡狠狠變了臉,叉著腰說道‘你也吃了魚,你要是敢揭發我,我們就一起死!’然後將整條魚都搶了過去,頭也不回的走了。”
蕭引一下子笑了起來,隨即是一聲長長的歎息:“自此後我再也沒見過她,我翻遍了整個皇宮,也沒找到偷吃鯉魚的宮女。卻不想再次見麵時,是南齊滅國的時候。她平靜異常的站在皇宮牆頭,看著下麵紅色的火舌燃燒不盡。我一眼認出了她,隔著火海,記清了她的容顏,知道她是南齊唯一的公主,無憂。”
“她是個個性鮮明,眼眸明亮的女子,總會讓人看一眼就會記住。”李墨慢慢的說道。
“傅景落呢?他真的甘心回靖安?”蕭引疑惑的問道。
李墨笑了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他的路隻有他自己知道。”
李墨轉身回到山莊,正好碰到下人在收拾東西。見到李墨,紛紛行禮:“大少爺的房間過了一個冬天,奴才們將東西清理一下,拿出來曬曬。”
李墨擺擺手,讓他們幹活去。他盯著那重新打開的門扉,一下子思緒萬千。緩緩走了進去,每一步都很沉緩。屋子裏因為久不開窗,有些陰暗的氣息。他看著屋內的陳設,似乎看到了楚荊還在的模樣。
這個大哥為他付出了很多,為了保全他們母子,所以送出了莊外。其實楚荊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早在多年前就受了重傷,活不過十年,所以他放縱了很多年,隻要求在他歸西過後回來接手天劍山莊。
他慢慢的翻過每一本書頁,上麵有著楚荊寥寥幾筆的見解,獨到細膩,怎麽看都應該像是個讀書人的樣子。
突然,他在一堆廢棄的舊書裏看到了一個藍底的筆劄,好奇的抽了出來,打開第一頁,他就知道這是楚荊的日記。
越往後看越是心驚,原來,楚荊才是最早認識程陌的!他的傷……也是在南齊滅國的時候為了救下她,被傅匡打成重傷。
可是,這麽多年來從未聽到提起過,他……才是最珍惜程陌的人!
看完後,李墨突然心頭壓抑,楚荊習慣了什麽不說,偽裝的十分巧妙,竟然這麽多年的感情深埋於心底。因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不願意太過提及,所有的傷痛早已埋入骨血,已經舍不得提起。
他緩緩閉上了眼,手裏緊緊捏著那本筆劄:“大哥,她很幸福,你可以安息了。”
(本書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