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出殯
青嵐他們回到林曦家裏時,賈芝蘭還在白翠芬家裏。
整個下午,芝蘭和劉秀珍一直都在白翠芬家幫忙招呼客人。
青樹生和村裏的老輩人商量安炳文的安葬問題,討論一些細節。
“炳文不是劉氏家族,並且他又是這麽年輕病逝的,所以按照劉氏家族族規,他是不能上劉家祖墳山的。”一位穿著青衫的白發老人說道。
青樹生站在老人麵前,手托下巴,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嗯,這個我知道,無論如何不能破了族規。但是現在必須找一個風水好的地方安葬炳文,他這麽年輕走了,也有我們的責任,我們劉家村沒有照顧好他,我這個村長沒有照顧好他。。”樹生的眼睛紅紅的。
“這哪能怪你呢。”幾個長輩立馬都寬慰他。
青樹生的嶽父,劉秀珍的老父親劉德州劉老爹拍了拍樹生的肩膀,讓他坐下來,“炳文是我們劉家村的外甥,當年為了避洪水,他祖父才從山外邊搬到劉家村落戶的,他們家在山外邊的時候本來也是書香門第,出身高貴,現在這麽年輕走了,無論如何我們劉家村不能虧待了他。”
聽了劉老爹的話,族裏其他幾個長輩都點了點頭。
“雖然炳文不能上祖墳山,但老虎頭那裏有一塊好地,我早就給炳文看好了,老虎頭剛好麵朝東南方向,他家鄉的方向,就安葬在那裏吧。”劉老爹說完,拿起靠在凳子邊的拐杖,一拐一拐地回家去了。
落實了安葬地後,剩下的事情都是青樹生一邊和其他長輩商量詢問,一邊有條不紊地安排。
因為安炳文是病逝,走的時候又還未滿四十歲,並且他的祖上並不是土家族人,所以沒有按照土家族的規矩挺屍三天,也沒有請道士做法事,一切依照漢族風俗安葬。所以當天夜裏,新衣趕製出來後,就送他出去了。
芝蘭一直沒有將少傑和少敏帶回到大村這邊來,也沒有告訴他們,他們的阿父已經走了,永遠地走了,她讓他們一直待在小村這邊,跟林曦一起在家裏玩。
直到炳文裝進了棺木後,芝蘭才將少傑和少敏從小村那邊帶過來,幫他們穿戴上孝服和孝巾,讓少敏和少傑在炳文的棺木前跪下。
棺木抬起時,青樹生抱起少傑,將他放在棺木上麵跨坐著,扶著他,走了一段距離後,又將他抱了下來。
這次少傑乖乖地任由青樹生抱上去,抱下來,沒有像平時那樣對青樹生怒目圓瞪,帶著敵意。平時他可是連手指頭都不準青樹生碰一下。
送走了安炳文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除了偶爾早晚去菜園裏摘點青菜回來,白翠芬幾乎足不出戶。
但村裏人還是能經常在早上或者傍晚時分,看到安少傑背著一個竹簍出門,或者上山采拾一些野菜、蘑菇、葛根、藥材之類的東西回來,或者在田地裏摘一些東西回來。
三個月後,正是炎炎六月。
桃紅謝了,梨花落了,寒春和暖春都已經過去,退了繁花似錦後的劉家村,掩映在初夏的一片蔥蔥鬱鬱的幽綠之中。
山村的白天總是比夜晚短,即使是六月天,下午五點鍾剛到,太陽就已經開始慢慢西沉,但熾烈的熱氣仍沒有退去,地麵仍像被火烤過了一樣,熱氣騰騰。
白翠芬穿著一件棉布翠花短袖襯衣,青黑色褲子,棉布鞋,將大門落上鎖後,肩上扛著一個鋤頭,出門了。
她的身後,跟著安少敏和安少傑。
少敏手裏拿著一個小的耙齒,少傑依然背著一個竹籮筐。
白翠芬是從山外來的漢族人,所以平時她的衣著依然保持漢族人的式樣,所以自她嫁到劉家村後,她的這個穿衣風格在劉家村婦女眼中一直被看做是另類,而被她們閑談。
走到村西頭邊,拱形橋頭上聚集著一群婦女,有的斜靠在橋兩邊的欄杆上,有的坐在橋邊的石頭上。
橋下的水滁裏,滿滿一滁清水,緩緩地從橋底下流過。
村口東、西兩邊的橋上是劉家村婦女們常常聚集的地方。深秋和嚴冬這裏陽光最好,是曬太陽的好地方。橋頭外邊有兩棵古老的槐樹,春天一到,一串串潔白的槐花吊在枝頭上,老遠就能聞到濃鬱的花香。一到夏天,槐樹濃密的樹蔭倒映在橋上和水滁裏的水裏,使得這裏即使是在中午時分都涼爽得像秋天一樣。
所以無論春夏秋冬,這裏經常聚集一群婦女,東加長西家短地在橋頭邊閑聊。
白翠芬經過橋頭時,婦女們停止講話,用一種憐憫的語氣和笑意跟她打著招呼。
“翠芬啊,現在出去啊?”同時依然用一種憐憫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她。
白翠芬微笑地應著她們過分熱情的招呼。
少敏用耙齒拍打著橋底下的水,少傑板著臉,目不斜視,並不看橋頭兩邊的人。
等白翠芬他們上了橋後,她的身後立刻一片寂靜,十幾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她的背影。
柔軟圓潤的腰身,在薄薄的襯衣下麵輕盈地擺動,白底翠花舊襯衣像新作的一樣,素雅潔淨,折疊過的線條還隱隱可見。
可是還沒等白翠芬走遠,她們的鼻子裏卻又發出輕蔑的哼聲,有幾個婦女嘴角扯了扯,露出鄙夷的眼神。
“哼!炳文還沒走幾天呢!臉上一點悲傷都沒有。”
“是啊”
“那幾天把自己關在屋裏,一直不出門,還以為她有多傷心呢。”
“就是。”
“哎!可憐的炳文哥。。”
“嗯,嗯,以後就更加方便了。。”
“哈哈。。”
好在一上了橋,少敏和少傑便走到了白翠芬的前麵,白翠芬下橋的時候,他們兩個已經連蹦帶跑,嬉鬧地走出村口很遠了,他們聽不見這些隱隱約約的話語。
或者他們聽見了也裝作沒有聽見。至少少傑是這樣。
走在白翠芬前麵的少傑,有意大聲地和少敏追趕著,嬉鬧著,他和少敏清脆的聲音悠揚響亮,將白翠芬身後隱約晦澀的聲音淹沒了。
以前,白翠芬隻要在這些女人們的眼前晃一下,就能立刻引起起她們無盡的話題,更何況現在,剛剛再一次死了丈夫,再一次守寡的白翠芬,又靚麗地出現在她們眼前,更勾起了她們對過去的那些陳年舊事的回想和閑談,就像回憶起她們自己洞房花燭夜一樣興奮,臉上泛著幸福的紅光。
人是很容易忘記傷痛和憐憫的。
當站在橋頭上的那群婦女,又開始閑聊起白翠芬和安炳文的故事時,她們早已經忘了炳文剛剛離去時,她們曾經對白翠芬有過的同情和憐憫。
望著前麵蹦蹦跳跳,自顧玩耍的少敏和少傑,聽著身後隱隱約約的尖酸刻薄的話語,白翠芬不禁想起了她剛來劉家村時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