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姚盈月卻是看向了凝煙,道:“妹妹快別聽她胡說,尋之哥哥也隻是笑談罷了,怎能當真?要我說妹妹才是美貌,我早就聽蘭兒她們說家裏來了個美人兒,今日得見了果然不同。”

凝煙聽得好笑:“蘭姐姐謬讚,凝煙怎能與姚姐姐相提並論。”這姚盈月今天來,不會是因為愛慕何尋之,聽到自己如今住在何家,所以特地讓何蘭帶自己過來比美的?要是如此,那她可真是無聊至極了。

“妹妹過謙了。”姚盈月眼裏有幾分嫉妒,前兩日她聽說三表哥母親家的表妹來了澤州,不由得起了攀比之心,也就想見見是何等美女,可如今見了,卻越發擔心。

何家姐妹也看出了這番姚盈月隱隱落了下風,怕她惱了,一直沒怎麽插嘴的何馨當即叉開話題道:“剛才聯詩聯到哪裏了,我們繼續吧,聯詩就要人多才有趣。”

聞言凝煙心下一笑,自己之前已經說了不會這些,她此時又故意提起,便是想用聯詩對句羞辱自己了,雖然她們沒有逼她念詩出來,但直接將她跳過去,那種無視卻更讓人難堪。

好在和那些要麵子的閨閣千金比凝煙臉皮也算厚的了,不管她們說的多熱鬧,她也隻在一旁笑看不語。她畢竟三十來歲的人了,何必和一幫小姑娘計較?

三人聯了幾韻,後見凝煙一直不動聲色,心下氣餒,便也罷了。將近晌午,何蘭讓丫頭們送吃食進來,飯畢丫頭們收拾了,姚盈月借口有事先走,何蘭見在凝煙這討不到便宜,暗自氣惱。幾人沒了興致,又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命婆子傳話讓小轎抬來,便回去了。

小轎一路慢慢悠悠行去,到了何府角門,卻遠遠見得門口停了好幾輛馬車,還有男仆正在往裏搬東西。何蘭遣隨轎的婆子去問,婆子回話說,說是府上有男客來訪,正在搬運客人帶來的禮品。

何蘭想了想就讓婆子先回去傳話,既然有男客來訪,她們此時進去就顯得不太方便。

婆子回去傳了話,江氏身邊的周媽媽就親自出來接了,凝煙的小轎直抬入角門,然後在二門停下來。

到了地方丫頭扶著凝煙下轎的時候,抬頭就見兩個年輕男子迎麵而來,二人正在說話,看到她從轎裏下來都怔在了那裏。

何尋之倒沒什麽,何致之見到凝煙,頓時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這便是那幾個下人嘴裏說的江家小姐吧?真真是個難得佳人。這一番驚豔,竟讓他之前被父親訓斥了一頓後本來陰鬱的心情似乎也瞬間變好了。

走近幾步,何尋之為二人介紹:“你們還未見過吧?四弟,這就是從京城來的江家表妹。”

雖然撞的巧,凝煙反應也不慢,又有周媽媽在身邊自沒什麽妨礙,福身見禮,略說了幾句也就跟周媽媽一起進屋了。倒是何致之直到被何尋之推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何尋之看他這摸樣,再聯想起他平日的作風,心下也明白個七七八八。

把弟弟晃回了神兒,拍了他的額頭一下:“我警告你啊,你小子可別瞎琢磨,凝煙表妹隻是來咱們家暫住,你若胡亂招惹了她,看哥哥我怎麽收拾你。”

那口氣滿是保護欲。

何尋之雖自小被抱到了二房,但一直對這個弟弟還是極好的,隻是何致之生性頑劣,何尋之也拿他無可奈何。

何致之摸了摸被拍疼的額頭,笑嘻嘻道:“哥哥不讓我招惹,可是自己看上了?若是如此,弟弟自然不能橫刀奪愛。”

何尋之心裏一窒,瞪了他一眼:“不許胡說!”說完抬腳走了。

凝煙剛回到自己的院子,就有丫鬟拿了一封信進來,“小姐,京中小少爺來信了。”

她驚喜接過:“這麽快?”

走到桌前拆開來看,正是弟弟的筆跡,先是問候她到了蜀南如何,又說了他在家中的境況,都學了什麽東西,最後還叮囑她注意身體雲雲,洋洋灑灑足足寫了五張信紙。

寫了這麽多,卻沒有道一句他在京中的難處。

凝煙將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淚盈於睫,呆坐了半晌方提筆回信。

蘇蓮豈這邊聽到江凝煙回來了,過來尋她,聽暖玉說她正在廂房看京中來信,點點頭走了過去。

凝煙正埋頭回信,聽到動靜抬眼看去,卻見他已走到了桌前。

幾個月來這個小男孩兒似是長高了些,弟弟必也是如此吧?

她朝他微微笑了笑:“你先坐一下,我馬上就好。”

此時屋內沒有別人,蘇蓮豈點頭,聲音低啞:“不急。”

凝煙又繼續回信,最後她想起弟弟和蘇蓮豈年紀相仿,應也快到了變聲的時候,又把之前特意找給蘇蓮豈的膳食方子抄了一份,在信中叮囑他到時注意保護嗓子,不可大聲說話,注意喉部保暖,尤其是冬天,小心傷寒。將前世自己所知都寫了上去,最後又交待他勞逸結合,不能整日坐在書房,要多運動等等。

她所寫內容之前亦是與蘇蓮豈囑咐過了的,此時再說給弟弟,除了之前的話,又仔細想了想還有什麽不到之處,待想到了,便細細寫在信上。

坐在一邊的蘇蓮豈看著她認真的側臉,一時移不開目光。她是寫給家中幼弟的吧?想起那日在寺中她對那個少年的愛護,心中酸澀,對她來說,這世上最重要的人便是她的弟弟吧?自己也隻是她見不到弟弟時的寄托而已。

盡管如此,他還是心甘情願留在這裏,留在她的身邊。

其實他對她撒了謊,他並不是無處可去的。

昨日阿七問他,為什麽不走?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能假裝無所謂地開了句玩笑:“因為有人願意給我做蛋糕。”

其實不是玩笑,是真的。

那還是在船上的時候,他身上的傷還沒好,她總想著讓他開心一點兒,所以當她知道那天是自己的生日的時候,就給他做了那個叫蛋糕的玩意。其實他真的不喜歡吃,太甜了,甜蜜的讓人痛恨,可他至今忘不了那種味道。

凝煙回好了信,抬頭看向蘇蓮豈時他正看著窗外眉目陰鬱,她總覺得這個孩子背負了很多,不由自主道:“可是有什麽事?”

蘇蓮豈聞聲回頭看她,張了張嘴,卻又沒有出聲。

見狀凝煙也不勉強,又問他最近身體如何,把弟弟在信中提到的京中趣事說與他聽。

聽她說完,蘇蓮豈幽幽道:“他一定過的很好吧。”

凝煙一怔,繼而眼睛亮晶晶的,滿是希冀:“我想也是。”

“你很喜愛他。”這是肯定句,很淡漠的口氣。

“恩。”

蘇蓮豈緊緊握著手中的茶杯:“那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其實他想問,你也一樣喜愛我嗎?

凝煙以為他觸景生情想起了家人,不想他太難過,溫言道:“如果你願意,我也可以把你當弟弟看啊。”

誰知聽了她這話蘇蓮豈竟突然沉下臉,語氣譏諷:“不要自作多情了,我才不要你當我的姐姐。”

他從來沒有把她當姐姐看,從來沒有。

沒想到會被這樣毫不留情地拒絕,她摸了摸鼻子,不禁有些尷尬。

蘇蓮豈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不知自己在氣什麽,就是不想道歉,隻好轉頭看向別處。

凝煙知道他自來別扭,很快便釋然,轉移了話題:“你今天來是不是有什麽事同我說?”

蘇蓮豈一僵,良久才低聲道:“阿七來找我了。”

阿七,凝煙聽他說起過這個人,是他父親以前的親信,將蓮豈從秦家救出的就是他。

她不知蘇蓮豈是怎麽想的,但無論他做什麽決定她都尊重:“你要如何?”

蘇蓮豈沒有回答,隻臉色複雜地看著她。

凝煙靜靜地看著他:“沒關係,你可以想好了再告訴我,在那之前,隻要你不離開,我就會一直照顧你。”

這是她給他的承諾。

沒過幾日,江氏也收到了京中江家的回信,在信中,對她之前所提之事江老太爺給了她肯定的答複。

江氏得了準信,便可放心了,她想著再看些時日,尋之和凝煙之間總是客客氣氣的,她看不出來兩個孩子的意思。還是哪天和江凝煙透露一下吧,看看侄女的反應,讓她也有個準備。

可不知這個消息怎麽被羅氏知道了,這天她就在花園中‘偶遇’了凝煙,硬是拉著她到自己院中去坐坐。這些日子偶爾幾次接觸都讓凝煙極是不喜羅氏,但又不好駁了她的麵子,隻得跟著去了。

何家宅子並不甚大,出了花園,走上幾十步就是羅氏氏所居的院子。

到了屋內,羅氏搶著笑道:“我先在這恭喜了,這可是好事,也是姑娘的喜事呢。”

凝煙心下冷笑。自來沒有在別人家未出閣的女孩兒麵前談親事的,若羅氏與姑母關係親近,凝煙婚事又已定下,稍稍打趣幾句也就罷了,如今江家尚未允準,連庚帖都不曾與誰換過,羅氏就一口一個喜事,當真這麵皮也厚得可以了。

暖玉聽羅氏說話如此無理,急得臉色漲紅,就要攔著不讓說下去。她素知小姐不像表麵那般柔弱,但再怎麽說,聽了這般當麵談論自己,也要羞臊了。

羅氏看了暖玉一眼,笑道:“你這丫頭,這可是你們小姐的大好事,這又沒有外人,有什麽說不得的?”

藍田尋凝煙到羅氏處,剛一進門就見羅氏竟越過江氏與凝煙說這話,恨得牙根都癢了,真個恨不得將端在手上的水潑在羅氏身上。

羅氏這樣將事情說開,凝煙卻隻不動聲色道:“大夫人何出此言,凝煙聽不懂。而且我出門前,家人也不曾說過此事,大夫人怕是誤聽了什麽。”

羅氏咳嗽了一聲:“凝煙,你不用害羞,伯母也是一片好意。你不用瞞我,你的婚事你家已經讓你姑母做主了,既然你又住在何家,咱們關心一下也是應該。”

凝煙冷笑:“哦?那不知大夫人剛剛所說之言是您自己的意思,還是何家的意思?”

羅氏一怔,她雖有私心,卻也不敢說代替何家出麵:“當然,我剛才地話,隻是私下關心與你。”

“原來這是‘個人立場地關心’”,凝煙笑了笑,不過笑聲裏地不屑地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看著羅氏,聲音稍微低了一些:“恕小輩失禮,請問,您能插手表哥的婚事麽?”

羅氏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這自然……不能。”

“哦,那麽請問您,是姑母拜托您和我談的麽?”

“……不是!”她和江氏向來不合,江凝煙同何尋之的婚事江氏如何會告訴她?

“哦……”凝煙的麵色看似和氣了很多,不過她接下來地一句話,卻幾乎當場就把羅氏氣得跳了起來。

“江家雖不比何府這等書香門第,但侄女也看過幾本書。恰如那書中所言,‘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大夫人,既然您並不能插手表哥的婚事,姑母也不曾拜托與您,那麽我也以‘個人立場’提醒您一句話……”凝煙語氣不陰不陽地嘲弄道:“我們江家地事情,就不勞您費心了!”

言下之意:我們江家地事情,你跳出來指手畫腳,你算老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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