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章

凝煙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房間裏,隻這屋子,既不是她在江家的繡樓,也不是秦家的臥房,但更讓她意外的是,守在旁邊的是一個自己僅僅見過一麵的年輕人——那個她在乞巧節當天偶遇弟弟時他身邊的年輕男子。

她醒來的一瞬間蘇鳳鳴便發現了,見她錯愕的看著自己也絲毫不以為意,隻微微傾身湊過來,顏色極好的臉上掛著自然至極的笑意:“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聞到他身上陌生的寒冷香氣,意識到兩人之間的距離過近了,凝煙連忙坐起身向後躲了躲,不悅道:“你……”待要斥責,卻又想起什麽,頓了一下,轉而問:“不知家弟在哪裏?這又是何處?”

在那些士兵將人強行帶走後,她便暈了過去,隻記得最後一幕,是弟弟殷殷看著自己的臉。她此時再醒過來,想起之前突變,隻覺心中驀然一痛。秦家真的不在了嗎?秦紹……凝煙捂住眼簾,忍住眼底突然湧上一股熱意。

見狀蘇鳳鳴狹長的雙眸不禁浮上絲絲陰翳,緩緩開口:“此處是我在京中的別院,江兄今日受命前去追剿反賊餘孽,因小姐身份特殊……故特委托我照顧於你,你隻要安心留在這裏便是。”

什麽餘孽?凝煙抬起頭看向他:“你所說,可是秦家?”

蘇鳳鳴點點頭:“不錯。”

聞言凝煙心中有了希望,想到對方是弟弟的好友,雖知不妥,仍忍不住急切問道:“那我夫君……”

誰知對方聽到她這話,一直溫和的臉色一下便陰沉下來,厲聲打斷她道:“他已經不是你夫君了!你現在和秦家沒有任何關係!”

凝煙睜大眼,怔愣片刻後,忽而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秦家謀反,她作為秦家主母,此時卻好好的呆在這裏,隻有一個可能,就是弟弟為了保下她,特意向皇帝求了情。可是……她腦中思緒紛陳,一邊是自己視如生命的弟弟,一邊是相守三年有餘的丈夫,她該如何取舍?

輾轉思慮良久,凝煙仍是兩相皆放不下:“我隻是想知道,如今我夫……秦紹他,可還活著?”說完她立時屏住呼吸看著對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隻要,隻要他還活著就好。

這期間,蘇鳳鳴一直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將她臉上神情的變化全部盡收眼底,哪裏還能猜不到她在想些什麽?再聽她仍是問出來,一時苦澀難言——她的心裏,已經有了別人了。時間果然能改變一切,當初她那麽痛恨厭惡的人,不過幾年,如今卻已令她放之不下了!

蘇鳳鳴閉了閉眼,心中不知是悔是恨,再開口聲音裏已經帶了微微的惱意:“他活著如何?死了又如何?”

凝煙沒有注意到對方的異樣,聽他如此問,隻是苦笑:“我隻想知道他是不是還活著。我一介弱女子,身似浮萍,如此境況,又哪裏做得了主?”

蘇鳳鳴細細打量著她臉上的神色,似是想看穿她的真實想法,可她隻是麵容沉靜地回視自己,沒有任何表露。

“我不知道,他失蹤了。”

凝煙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怔愣一下,然後在心底微微鬆了口氣——這種時候,沒有消息,也是個好消息。

看出對方對這個話題很是不耐,凝煙不好再問,決定等江奕然回來再做打算。

“謝謝蘇公子如實相告,如果可以,我想休息一會兒。”這是逐客了。

蘇鳳鳴卻似是沒有聽懂,仍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打量著她。他看她峨眉清蹙,如畫的臉上脂粉不施,卻顯出別樣殊麗,加以眉間眼角皆帶著一種輕愁,慢慢地竟不禁看得癡了。

深藏在記憶中的影子在這一刻和麵前的女子重合,壓抑許久的感情再也抑製不住,他似是被她臉上的悲哀所蠱惑,帶著癡迷之色,輕輕撫上凝煙的臉側,情不自禁道:“你以後,便跟著我吧。”

不知是不是被他的行為和言語嚇住了,凝煙一時竟忘了躲避,驚訝地看著他,呐呐道:“什麽?”

蘇鳳鳴感受著手心上溫軟的觸感,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經意將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但他卻並不後悔:“秦家反叛,江家你也回不去了,你以後就跟著我,讓我保護你,好不好?”

凝煙不知這個才見過兩麵的年輕人為何會有這種行止,待反應過來,一把推開對方的手,身子向後縮了縮,貼靠在床壁上,戒備地看著他:“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見她毫不猶豫地拒絕自己,蘇鳳鳴皺起眉,胸口悶悶的,死死地盯著她:“你知道。”

“我不知道。”凝煙抓緊身上的被子,“我累了,請公子出去吧。再有,瓜田李下,以後還請公子避嫌,有什麽事讓下人代傳即可,莫要再到妾身的房中來了。”

聞聽此言,蘇鳳鳴雙手緊緊握成拳狀,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情緒,良久才緩緩站起身:“好,你先休息一下,我讓人給你準備膳食。”說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了。

看著對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凝煙終於鬆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姿容秀麗的年輕人竟讓她有種危險的感覺。

此地不宜久留。

可是接下來幾天,她卻連這裏的院子都沒能邁出一步,而弟弟江奕然也一直沒有回來接她。

這段時間她唯一能接觸的便是蘇鳳鳴和幾個下人,那些下人明顯受到過警告,除了應聲多一句話都不和她說。

凝煙慢慢發現,蘇鳳鳴就住在她隔壁的廂房之中,隻要他有時間,就會來找她說話,除了出去和問外麵的事,無論她想做什麽他都會依由她。

偶爾凝煙會有種錯覺,他是個很溫柔的人,就算她無理取鬧他也是縱容著她,讓她忍不住覺得正在被人寵溺。

這個念頭一出現,就把她嚇住了。

不對,一切都不對。

他們以前素不相識,他為何如此?他對自己一見鍾情嗎?凝煙不相信。

“在想什麽?”就在她胡思亂想之時,一直困擾著她的人不知什麽時候又出現在了她身後。

凝煙歎了口氣,抬眼看向他:“奕然他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他們之間安全話題隻剩下這個了。

蘇鳳鳴在她身邊的石凳坐下,看著不遠處的楓林,答非所問道:“你喜歡這個園子嗎?我聽奕然說,以前每至深秋你都會到郊外去看楓葉,便特意讓人移種過來。”

凝煙說不出話,他種種表現,都像是對自己用心良苦,可是她真的不敢也不能接受。更何況,她一直覺得,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他這般表現,實在反常。

見她無動於衷,微涼的秋風中一張小臉有些發白,忍氣道:“天涼了,我送你回屋,可好?”

凝煙不願和他共處,聞言站起身朝他福身行禮:“不勞煩公子,妾身自回去就是。”

他終於按耐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為何這般拒人於人於千裏之外?難道你還看不出我對你的心意嗎?”

凝煙掙了掙,卻換得他越發用力,隻得停下來,輕顰低語:“妾身蒲柳之姿,不敢當公子如此厚愛。公子乃人中龍鳳,以後前途不可限量,自然有數不清的高門貴女相配,又何必將心思浪費在妾身一個已嫁之人身上?再者妾身雖不懂什麽大道理,卻也知道好女不侍二夫……”

蘇鳳鳴握著她微涼的纖細手腕,似要折斷一般:“不要拿這些話搪塞我,我再說一遍,你現在已是自由身。”

凝煙苦笑:“就算如此,您的好意,我也不能接受。”

他艱難道:“為什麽?不要告訴我……你還放不下秦紹?”這是這麽久以來他第一次在她麵前提起這個名字。

凝煙並不避讓,回視著他的目光,坦然承認:“是。”

“你!”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當初他那樣百般強迫於你,你都忘了嗎?”

凝煙訝然:“當初……你怎麽知道?”

蘇鳳鳴頓了一下:“你隻管回答我,當初的事,你是不是不介意了?”

凝煙微微垂下頭,微帶回憶之色,笑容溫軟:“當初……他的確是曾逼迫於我,可是不管怎麽說,這麽多年,他一直待我很好……”何止是很好,憶起之前種種,說他是用生命愛護自己也不為過。想到這裏,明麗的雙眸不禁染上霧氣:“是的,我不記恨他了,無論以前發生什麽,他都是我的丈夫。”

“哈,我明白了。”沉著臉默然良久後,蘇鳳鳴微帶嘲諷地勾了勾嘴角:“看來我還要多和秦大人學習才是。”

沒錯,他何必壓抑自己浪費時間去感化她?隻要像當初的秦紹一樣,得了她的人,待時間長了,還愁得不到她的心嗎?

想到此處,他不等凝煙反應過來,驀然將人打橫抱起,大步向屋內走去。

“蘇公子,你做什麽?!”雖知對方對自己藏有莫名的企圖,但因這些天他一直以禮相待,凝煙實在想不到他會突然沒了耐心,不由駭然道:“不要這樣!我敬你是奕然的朋友,也請公子不要做出這種會令朋友反目的錯事!”

蘇鳳鳴不顧她的掙紮將人抱進屋內,斥退下人後,方意味不明道:“你以為我對你的心思,你那好弟弟真的不知道嗎?”說完人已到了床邊,彎腰將懷裏的嬌軀放置榻上。

因聽了那句話過於震驚繼而錯失了躲閃的機會,凝煙被他壓在身下,不可置信地雙手抵在蘇鳳鳴胸前:“不會的,奕然他不會這樣……他……”

蘇鳳鳴亦不辯解,他聞著從身下傳來的清淡幽香,比之女子還要秀美的雙眼瞬間染上了濃鬱的欲望,想到多年的念想得以實現,心跳不禁驀然加快,不顧一切地低頭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