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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之路漫漫,過程也是枯燥乏味。拜師禮成之後,又有師兄領我與師弟去了上房休息。我在路上才得知他名叫李霄淩,性子沉悶,半句話也不多說。
我們每日除了練習劍法與修習心法之外,還要砍柴挑水,為門內做些雜事。畢竟修仙界極為看中層級,我們雖為內門弟子,可才堪堪練氣層,也得不到宗門的太多關照。李霄淩個子小,我和他一同挑柴時就把少的那捆給他,多的那捆由自己擔著。
我漸漸發現自己在修仙之事上與別人的不同,再拗口的心法口訣通讀一遍就能成誦,隻看兩三眼就能了然於心領悟其中道理。還有驅使靈力,禦劍飛行之類,我看同門師兄們練了許久都屢屢失敗,而我隻消兩三天就能掌握。從練氣一層至練氣九層,我隻約摸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師父高興不已,常把我帶在身邊悉心教導,傳授些連師兄們都沒學過的心法。
可李霄淩在修煉之路上並不順利,光是入門摸到修仙的門檻,就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那時候他好不容易突破練氣一層,師父氣急,認為他必定是仗著自己年齡小,所以就貪玩偷懶不認真修煉。於是罰他拎著水桶,在山門口吹風罰站。
其他同門師兄如何看待李霄淩我不得而知,可是我與他同吃同住一月有餘,朝夕相處下來,已經把他當成自己極好的朋友了。他又是我在同門中唯一的師弟,所以我覺得我應該擔起師兄的責任來照顧他。
趁著師父他們不注意,我偷偷遛去山門口看他。寒風凜冽,李霄淩身量又小,被沉重的水桶壓的直不起身,我心裏幹著急卻想不出辦法。師父那邊自不用求,師父平日裏對我們溫柔和善,可一到修煉的事情上就成了個老頑固,非要罰到對方長了記性才作罷。
我靈光一閃,想了個主意,見四下無人,飛身過去悄悄跟師弟說:“我套上你的衣服,替你罰一會兒站吧。等師父過來了,你再回來。”
李霄淩脾氣很倔,我跟他相處這麽久也能察覺出來。他小臉凍得通紅,還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扭過頭不看我:“我不用你替我罰。”
他的手臂因為沉重的水桶微微發顫,我看著他模樣實在可憐,可他又不讓我幫忙。我正要說些別的什麽,他突然身子一個趔趄,軟軟地倒下去了。我心裏慌亂趕緊接住他,桶裏的水灑了一地,浸濕了我們的衣袍。
來不及跟師父通報,我背著小師弟回了廂房,他渾身滾燙,發了高燒。我之前照顧過葉廿很多次,所以現在照顧他也得心應手。我將手絹用冷水浸濕放在他額頭上,又去隔壁廂房借了草藥給他熬製。等到藥罐子咕嚕咕嚕翻著蓋子時,取了一隻小碗倒了湯藥給他喂下。他燒得迷迷糊糊,喝完湯藥我正要扶他躺下時,他突然握住我的手喊道:“娘,不要丟下我。”
我跟李霄淩相伴的這一個多月裏,多半是我纏著他,帶著他挑水砍柴,習武練劍。我有時候會跟他講一些府中趣事,或者我和葉廿在一起的日子,他也隻是默默聽著,很少回我。我從來不知道他家裏有哪些人,過去經曆過什麽事。隻是他這聲淒厲的呼喚,讓我想起我小時候,和娘親待在一起的時光。我想象著幼時生病,我娘坐在床邊安慰我的模樣,依樣回握住小師弟的手說:“我不會不要你的,我會一直陪著你。”我對他說著的,是我娘曾經許給我卻沒做到的承諾。淚一滴一滴落在我們相握的手上,我分不清哪些是我的淚水,哪些是他手心裏冰冷的汗。
天邊微微泛起魚肚白時,我感覺到李霄淩微微動了,他抽出手正要起身,一夜沒睡好讓我有些精神恍惚,見他醒了,我欣喜道:“師弟,你醒了?”
他剛退了燒,麵上潮紅,與平日裏清冷的樣子不同,淚水汪汪對我說:“師兄,我再也不要修煉了。”我忍住笑,知道他是剛被師父罰過所以心裏賭氣,思來想去,我從屋外撿來兩片葉子,以靈力驅動使它們如同蝴蝶般飛舞。在他又怒又驚的目光下,把這兩片樹葉塞給他:“這是極簡單的小法術,你也試試。”他半信半疑地接過樹葉,驅使靈力,那樹葉果真如蝶翼般繞著我們飛了一圈。我見他的雙眼亮了起來,第一次露出孩童般的笑容,我對他講修仙的道理。他紅撲撲的臉蛋原本還在笑,又瞬間耷拉下去憂愁著:“可是師父那裏該怎麽辦呢?”
我安撫他:“師父聽到你生病,必不會再罰你,放心吧”
其實我清楚李霄淩並不是修煉不認真,而是天賦不在於此。我想淩雲宗內有靈丹妙藥仙書法寶,給師弟喂一兩粒丹藥或者帶幾本仙書,說不定還能突破修為。
在我記憶裏,淩雲宗的日子平淡恬靜偶爾會透著微亮的光。如果不是葉廿還被關在葉宅,我甚至要懷疑大夫人逼我上山修仙是為了善事。師弟總算有了要突破修為的苗頭,這些天我細細地帶他領悟心法,又取了靈丹妙藥給他服下。總算有了成效。
我們這日照例去半山腰的小溪流邊挑水,也不知師弟是踩到了覆著青苔的石頭還是怎麽,重重地摔到溪邊的軟泥裏去了。我忙放下擔子前去察看,好在人沒大事,隻是崴了腳,身上的衣袍沾了稀泥還淋濕了,好不可憐。我笑著給他擦了擦臉,輕聲安慰他:“沒事的,回去的路我背著你走吧。”
隨著修為漸長,挑水擔柴對我來說已不是難事。就算要提著盛滿的水桶再背一個人我也不覺得費力,我背著師弟在山間小道上走著,聽見他在後麵悶悶地問:“師兄,我是不是很笨很沒用?”
他話語中透露出傷感和自責:“或許我就不該來拜師修仙,我根本不是這塊料子。”
我笑說:“修仙本就不是易事,萬事開頭難,以後慢慢地就會好了。”
他沒有再說話,山間雲霧繚繞,落日餘暉透過層層雲靄映照峽間,我背著他沿著小道慢慢走著,一路無話。
深更半夜,我悄悄拿了幾丸丹藥去找師弟,他果然沒睡,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床褥上。我自從升了築基層,就被遷居到別處了,想要找他都不方便。回到舊住處,我自然輕車熟路,悄然翻身落至他麵前。他驚異地喊我:“師兄!”
我坐在床邊,看了看他崴傷的腳,貼了膏藥後紅腫消去不少,應該是沒有大礙了。我取出丹藥對他說:“這是固本培丹,對你修煉大有精益的。”他伸手接下,也不言語,我猜又是他的自尊心在作祟。他一向如此,無論道謝還是道歉都不會好好說出來,麵上一副冰冷的樣子,讓人退避三舍。
現已是深夜,我也覺得有些困了,上房太遠我不想回去,就準備躺在這裏小憩一會兒,他稍稍往裏讓了讓,算是默許了。我們攜手一同臥在榻上,他輕咳兩下,小聲地對我說:“師兄,我有些冷。”
我摸了摸他的手,果然是冰涼的,我扣住他的手,靈力緩緩隨著經絡傳輸給他,濃鬱的靈力包裹著我們,我悄聲問他:“現在還冷嗎?”
他無聲地搖頭,那應該是不冷了。折騰了一天我感到身心俱疲,如今卸下勁來,困意也席卷而來,眼皮越來越沉,我就這樣昏昏睡過去了。
第一個得道修仙的人已不可考,隻是各大宗門派別都是以氏族開始壯大起家,譬如淩雲宗最先就是以吳氏家族發展而來,如今曆經千年,才恢宏至此。
每日清晨,我們這些弟子都要坐於大堂之下,聽蒲團上的師父講道。那些日子奇怪的是,師父很少講些天道心法,而是憂心於宗門間的瑣事來。他常說,修仙之人,便是要絕情欲斷私心,如此才能與天地萬物化而為一,得道飛升。可是私欲又怎麽會那般輕易就能了斷,倒不如說真正斷絕孽欲的早已得道成仙,而留在凡世的到底都是些俗人罷了。
他歎道:“倘若真有那麽一天,你們定要肩負起仙家責任,匡扶天下,救濟蒼生。”我不知他所擔心的是什麽,淩雲宗千年仙家,又會有什麽禍亂呢?我本是專心聽師父述說,卻感到身後有一束目光直直盯著我。我轉過頭去,對上的卻是師弟的雙眸,他好像也沒意料到我會突然轉過來,麵上一驚,扭頭看向窗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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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有點卡文,卡就卡在我不知道該把這段往事寫在這裏還是放在後麵寫。後來想想還是這章就寫了吧,鋪墊一下感情,後麵虐起來更爽(露出惡魔般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