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知低頭憐愛地看著懷裏哭成淚人的姑娘,那雙總是烏沉沉的瑞鳳眼裏此刻滿是繾綣的深情。
“先不告訴你,我讓阿信備車,現在帶你去看。”他故作神秘地笑著說道。
阿信就站在後麵,為了阿黃的蘇醒哭得眼淚汪汪,聞言抹著眼淚道:“好的大人,小的這就去。”
他這邊剛走,阿義匆匆而來:“大人,老太太在西院昏厥了,大太太又鬧著要上吊。”
穗和摟在裴硯知脖子上的手猛地收緊了一下,唯恐又有變故。
“別怕,我不會管她們的。”裴硯知柔聲安撫她,隨即吩咐阿義,“帶劉院判過去守著,隻要死不了就行。”
阿義多少有點意外。
大人不管大太太倒沒什麽,可他連老太太也不管了嗎?
那可是他親娘呀!
他真的下定決心要斷絕親情了嗎?
他真的準備好背負這不孝的罪名了嗎?
阿義心情複雜,帶著劉院判去了西院。
西院幾個女人亂成一團,裴景修和裴玉珠守著要上吊的閻氏,裴憐雲和劉玉嬋守著昏迷不醒的老太太。
宋妙蓮誰也不守,一個人在那裏破口大罵,罵裴硯知無情,罵裴景修無能,罵裴家一家子全是騙子,她當初真是瞎了眼才嫁進來。
阿義領著劉院判過來,給裴老太太紮了針,放了點血,老太太很快就醒了過來。
醒來隻看到阿義,沒看到裴硯知,氣得拍著床板道:“那個逆子呢,還不快點把那個逆子給我叫過來。”
阿義說:“大人在陪穗和娘子,沒時間過來,您老人家還是好生歇一歇吧,養足了精神才好上路。”
阿義平時不這樣,隻因見識過老太太的狠心,又替自家大人和穗和娘子感到委屈,才故意陰陽怪氣地拿話氣老太太。
老太太果然氣得要死,差點又昏過去:“什麽上路,上什麽路,裴硯知他還要為了一個賤婢殺了親娘不成?”
阿義心中暗爽,麵上正經道:“老太太誤會了,小的說的上路不是那個意思,是送您回老家的意思。”
回老家?
裴老太太一聽更加來氣:“誰說我要回老家了,我不回,硯知一天不和那個賤婢劃清界線,我就一天不會回去。”
“是大人說的。”阿義幽幽道,“大人已經安排好了人手,今天就要送您上路。”
老太太聽到上路二字就覺得晦氣,恨不得給阿義兩巴掌:“你給我閉嘴,馬上把硯知給我叫過來,他不來,我就死給他看,我死了,他可是要回鄉丁憂三年的,你問他這官還想不想當了?”
“那您稍等,小的再去請示大人。”阿義還有別的事要忙,不想和她多說,留下劉院判就走了出去。
裴憐雲守在床邊,等阿義走了,才怯怯地問老太太:“母親,咱們這回是不是真把硯知惹惱了?”
“惹惱了又怎樣?”裴老太太狠狠瞪了裴憐雲一眼,“我是他親娘,他再惱能把我怎麽樣,他敢不聽我的話,我就讓他給我收屍!”
“……”裴憐雲心裏亂亂的,也不知道該怎樣才好,默默閉了嘴,想著等裴硯知過來之後再好好勸勸他。
漂亮的女人哪裏沒有,何苦為了一個穗和鬧的家宅不寧,讓外人看笑話。
另一邊,裴景修被宋妙蓮罵得狗血淋頭,無奈之下隻得放下姿態跟她說好話:
“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再吵有什麽用,早朝上你父親也在,連他都對小叔沒辦法,我能怎麽辦?
你陪嫁的宅子空著也是空著,咱們先收拾出來住過去,陛下說要親自下旨褒獎你,你不快些弄個落腳的地方,到時候聖旨送到哪裏去?
雖說是虛名,可京中也沒有哪位貴女能得此殊榮,你就說,這榮耀你是要還是不要?”
宋妙蓮聽他這麽說,虛榮心壓過了怒火,心裏想著,有些人活一輩子都得不到這樣的榮耀,反正這個宅子指定是留不住了,為了迎接聖旨,隻能先忍一忍,過後再叫父親母親給她出氣。
“你母親和妹妹跟咱們住也就算了,你祖母和大姑姑我可不管,我看到你大姑姑就煩,她這輩子都別想進我家門!”
裴景修鬆了口氣,自然順著她說:“行行行,都聽你的,咱不管她們,她們的去留自有小叔安排。”
宋妙蓮撇嘴冷哼,懶得理他。
裴景修低眉順眼地摟住她,歎氣道:“你現在不理我,過兩天想理我也看不到了,小叔和陛下說要讓我去永州賑災,我能不能平安回來都難說。”
宋妙蓮驚得瞪大眼睛,顧不上再和他置氣:“怎麽會這樣,你小叔也太狠了吧,把你攆出家門還不夠,還要把你攆出京城,你就不能不去嗎?”
裴景修委屈道:“小叔當著陛下和滿朝文武說的,叫我如何推辭,難不成說我自己怕死不想去嗎?”
宋妙蓮的火氣全消了,隻剩下滿滿的擔憂。
雖說裴景修有些時候挺可恨的,到底是她的夫君,倘若真的死在外麵,自己豈不成了寡婦?
“不行,你不能去,咱們得想個辦法才好。”
裴景修又歎了口氣:“陛下已經答應了,還有什麽辦法?”
宋妙蓮低頭沉思,聽到閻氏在隔壁高一聲低一聲地哭她死去的丈夫,突然眼睛一亮:“要不讓母親裝病,你是母親唯一的兒子,母親得了重病,你自然要在床前盡孝,皇帝也不能勉強讓你遠行。”
裴景修的眼睛也亮起來,但很快又熄滅:“怎麽裝,太醫院的院判在這裏盯著呢,母親怎麽可能說病就病?”
宋妙蓮想了想說:“我陪嫁的宅子裏數楊柳巷那個最大,離皇宮最近,咱們住著寬敞,你上值也方便,你先帶人去把那邊收拾出來,母親裝病的事你就別管了,女人上了年紀,多少總有點毛病,我們女人家自個商量。”
她願意拿宅子出來應急,裴景修求之不得,當下便聽從她的建議,帶人去了楊柳巷子。
宋妙蓮等他走後,獨自坐了一會兒,去老太太那邊,把六神無主的劉玉嬋叫到一旁。
“上次我給你的那藥呢,眼下這情形你也沒機會近穗和的身了,還是先還給我吧,免得出什麽岔子。”
劉玉嬋哪裏經過這陣仗,現在已經沒辦法正常思考,那藥她日夜帶在身上,確實提心吊膽,宋妙蓮要拿回去,她一刻都沒有猶豫,立刻從懷裏掏出來還給了宋妙蓮。
宋妙蓮打發走她,趁著沒人,化了一半在水裏,端去了閻氏房裏。
母親說這藥服下去會讓人昏睡不醒,大夫也查不出什麽病症,劑量用少些,就是一輩子下不了床的活死人,劑量用多些,拖上一段時間就會油盡燈枯而死。
為了不讓自己變寡婦,她隻好讓閻氏做活死人了。
反正老太婆夠討厭的,一輩子躺在**不說話,也能落個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