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震驚到無以複加,盯著穗和腳上的胎記半天沒反應過來。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
她一連說了好幾遍,看著坐在地上的穗和,再聯想到畫上那個側身而坐的女子,心中豁然開朗。
她就說宋妙蓮的氣質與畫中女子沒有半點相似之處,如果畫的是穗和,一切就都合理了。
她彎腰將穗和從地上扯了起來:“你早就知道自己是國公小姐嗎,既然如此,你為什麽不在事發後第一時間站出來?”
穗和赤足站在地上,眼中淚光瑩瑩:“因為我所能證明自己的,隻有這樣一個胎記,我不確定他們會不會相信,還因為,我……我也實在不想要那樣的家人。”
長公主愣住,想到安國公府眾人對穗和的態度,不由得長歎一聲。
那一家人,確實不是什麽好人,尤其是國公夫人,還曾經綁架過穗和,害穗和差點被那護衛玷汙。
這要是認了親,母女真不知道該如何相處。
不過話說回來,國公夫人若知道穗和是她女兒,會不會悔斷肝腸?
穗和此時此刻對自己說出實情,願意自曝身份為裴硯知辟謠,想必也是經過了好一番掙紮吧?
不管怎麽說,她真是個勇敢的姑娘。
她對裴硯知的心,也是純粹的,赤誠的,超越一切的。
“穗和,你真的想好了嗎?”長公主嚴肅道,“如你所說,你能證明身份的隻有這樣一個胎記,而能證明宋妙蓮作假的人也死了,萬一沒人信你,或者事實證明你是假的,你想過這樣做的後果嗎?”
“我想好了。”穗和鄭重道,“真假不重要,後果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人的清白。”
“好,既然你已下定決心,本宮就陪你賭一把!”長公主握住她的手,“你放心,無論結果如何,本宮都會拚盡全力護你周全。”
“多謝長公主殿下。”穗和再次向她道謝,穿上鞋襪,整理好衣裳,和她一起走出去。
裴老太太已經讓人收了碗筷,正忐忑不安地盯著裏間看。
兩人說話聲音低,她聽不清,也不敢偷聽,急得快要坐不住,此時見兩人出來,連忙起身迎上去,臉上的焦急掩都掩不住。
穗和知道她心裏著急,主動對她說:“我和長公主想到了一個辦法,現在打算去試試,如果事情成了,大人就能回來了。”
“真的嗎?”裴老太太眼睛一亮,不敢置信地看向長公主。
長公主微微頷首:“老人家,你且在家耐心等候,事情若成了,穗和就是你們家的大恩人,你可要好好感謝她。”
裴老太太連連點頭,眼神複雜地看著穗和。
穗和沒再多說什麽,和長公主一起向門外走去。
老太太扶著裴憐雲的手跟到廊下,看著兩個姑娘在大雪中一步一個腳印地走遠。
眼瞅著兩人就要走出院門,老太太突然叫了一聲:“穗和!”
穗和聞言回頭看去,老太太在裴憐雲的攙扶下快步走來。
“穗和!”老太太一口氣走到穗和跟前,累得微微喘氣,“以前的事是我不對,如果你能救出硯知,我就回金陵去,從此再不管你們的事。”
穗和和長公主都非常意外。
這樣一個強勢到獨斷專行的老太太,能主動低頭向自己一直瞧不上的人服軟,實在不容易。
對穗和說出這樣一番話,大概也是她最大的讓步了。
穗和心情複雜,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來,點頭淡淡道:“我知道了,我救大人是出於我自己的本心,不需要額外的什麽好處,不管怎樣我都會盡力而為。”
說罷又叫上長公主向前走去。
老太太站在原地出了很久的神,直到兩人走的再也看不見,才扶著裴憐雲的手走回去。
“母親,您真的不管他們了嗎?”裴憐雲說,“穗和可是跟了景修三年的,已經不是完璧之身。”
老太太目光淩厲地瞪了她一眼:“完璧之身的女子多了,怎麽沒見她們來救你兄弟?”
“……”裴憐雲噎住。
母親這話明顯就是個病句,可她卻不敢反駁。
總之現在弟弟的事情要緊,別的都不重要。
說不定弟弟一回來,母親就又改變心意了。
大門外,穗和叮囑阿信好好看家,帶上阿義,坐著長公主的馬車往皇宮而去。
路上積著厚厚的雪,縱使長公主的馬車裝備精良,走起路來也十分吃力。
穗和聽著車輪碾在積雪上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響,向長公主問出自己放在心底很久的疑惑:“殿下不是愛慕大人嗎,為什麽一直都在成全我和大人?”
長公主怔怔一刻,沒有立刻回答,挑起一角車簾往外看。
窗外雪花還在扯絮似的飄落,冷風撲進來,長公主的聲音也像這風雪一樣飄忽:“不為什麽,大約就是和你投緣吧,我自己得不到的幸福,就想讓你替我得到,你們兩人幸福,總好過大家都不幸福。”
穗和愕然看著她,胸中似有暖流奔湧,眼淚在這一瞬間奪眶而出。
這個問題,她想過很多種可能,卻唯獨沒想過這一種。
這世間有太多的愛而不得,也有太多因愛生恨寧願魚死網破之人,像長公主這樣愛而不得選擇成全的,她隻見過這一個。
這樣的胸襟,這樣的氣度,不愧是大慶第一公主。
她當得起這樣的尊榮。
“怎麽,被本宮感動了?”長公主見她掉眼淚,笑著打趣她,“感動就對了,你若覺得虧欠了本宮,就替本宮好好幸福下去吧!”
穗和的眼淚更加洶湧,嘴裏心裏都是滿滿的苦澀。
她也想和大人好好幸福下去,可惜上蒼從不眷顧她。
這回認下國公小姐的身份,後麵等著她的還不知道會是什麽?
她的心,就跟外麵的大雪一樣,白茫茫一片,看不清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