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殿瞬間一片死寂,掉根針都能聽得見。
眾人驚得瞪大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
裴硯知居然讓皇帝給他賜婚?
這個冷心冷情,不近女色,二十七歲還孑然一身,被稱為禁欲佛子的左都禦史,居然主動請求皇帝給他賜婚?
並且求娶的還是他死對頭安國公的女兒。
看來他對那位穗和姑娘是真的用情至深,為了那位姑娘,一次次打破自己的底線。
可是,皇帝最忌諱文臣與武將聯姻,何況裴硯知和安國公這樣的肱骨之臣。
先前裴景修娶了國公小姐,已經讓皇帝生了警惕之心,想方設法離間他們叔侄,倘若裴硯知成了安國公的女婿,皇帝不得愁得睡不著覺?
裴硯知自己難道就沒想到這一點嗎,還是說,他為了那位穗和姑娘,已經顧不得被皇帝忌憚了?
不光朝臣們這樣想,就連長公主和陸溪橋都覺得裴硯知這步棋走得太險,不約而同地替他捏了把汗。
皇帝臉上還帶著笑,眼神卻已經慢慢發生了變化。
他沒有立刻答複裴硯知,轉而看向安國公:“裴硯知想娶你女兒,你意下如何?”
安國公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臣不同意,臣與裴大人不是一路人,絕對不會把女兒嫁給他的。”
皇帝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向裴硯知無奈地攤了攤手:
“你看,不是朕不想成全你,聯姻是兩家結秦晉之好,若有一方不同意,那就是強人所難,朕雖為天子,也不能以權壓人,強迫安國公把女兒許配給你。”
說到這裏,頓了頓,又笑著給裴硯知出主意:“你若實在想娶,也不要急於一時,以後和安國公多走動走動,緩和一下關係,說不準安國公就被你打動了呢!”
安國公跟著尬笑了兩聲。
他又不是傻子,怎能不知道皇帝最忌諱這種事?
就算他當真想要裴硯知這個女婿,也不敢當著皇帝的麵說出來。
況且裴硯知這些年讓他受了多少窩囊氣,現在他好不容易抓住了裴硯知的軟肋,那還不得好好拿捏拿捏他。
裴硯知越是對穗和上心,他越是要抓住穗和不放。
他要充分利用穗和在裴硯知心中的地位,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
長公主和陸溪橋見安國公不同意,暗中都替裴硯知鬆了口氣。
裴硯知遭到拒絕,也沒有強求,麵色平靜道:“臣明白了,臣聽陛下的話,以後會多多登門拜訪,盡量和安國公搞好關係的。”
“……”
皇帝張了張嘴,突然意識到哪裏不對。
他讓裴硯知和安國公多走動,那就是隨口一說,裴硯知不會當真了吧?
不不不,還是不對。
裴硯知是不是一開始就算準了他會這樣說,才故意求他賜婚的?
他知道他不會賜這個婚,他其實就是想得到一個光明正大去國公府走動的機會吧?
可惡!
這狡猾的家夥,居然算計到他頭上來了。
可他又能怎麽辦?
他是天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現在想收回也晚了。
裴硯知這廝,當真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
沒有他算計不了的人!
皇帝氣得牙癢,底下的官員們也都回過味來。
虧得他們還替裴硯知提了半天的心。
這老狐狸,不算計他們就是好的,哪裏需要他們替他杞人憂天?
長公主和陸溪橋對視一眼,也覺得自己方才捏那把汗是多餘的。
裴硯知明知皇帝不會賜婚,不過是想爭取一個隨時隨地去見穗和,又不會被別人彈劾的借口罷了。
讓他多走動的話是皇帝親口說的,就算皇帝自己也不能因此為難他。
他可真是太狡猾了。
穗和不知道裴硯知正在為了爭取接近自己的機會和皇帝鬥智鬥勇,此時的她,已經跟隨國公夫人到了宮門外。
宮門外,阿義正在風雪中焦急地等待,看到穗和被國公夫人拉著手走出來,後麵還跟著裴景修,不禁驚訝地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娘子,這是怎麽回事,您出來了,大人呢?”他迎上去疑惑地問道。
“大人在麵聖,很快就出來了。”穗和說,“我現在要去國公府,這事三言兩語解釋不清,等大人出來自會告訴你,我不在的時候,你和阿信要照顧好大人。”
阿義更加疑惑:“娘子去國公府做什麽,大人知道嗎?”
“大人知道的,你不用擔心我,在這裏等著大人就行了。”穗和說,“以前我在西院住的地方,還有東西沒收拾,你和大人說一聲,讓他幫我收拾一下……”
“一個下人而已,你和他廢什麽話,快上車吧,別凍壞了。”穗和話還沒說完,就被國公夫人拉走了。
阿義想追上去,裴景修伸手攔住他:“你好生在這裏等小叔吧,別的事不要管。”
阿義隻得停下來,眼睜睜看著穗和上了國公府的馬車。
他現在不了解情況,不敢貿然行動,國公夫人既然能帶走娘子,而娘子也沒有反抗,肯定是皇帝同意了的,他攔也攔不住,隻能等大人出來後再做計較。
國公府的馬車高大寬敞,氣派非凡,裏麵燒著小火爐,爐子上煮著熱茶,蓋腿的毯子,暖手的手爐一應俱全。
國公夫人讓穗和坐在自己身邊,親自幫她蓋上毯子,又把自己的手爐給她暖著,倒了熱茶遞到她嘴邊:“快喝點熱茶暖暖身子。”
穗和很不習慣,偏頭躲開。
國公夫人的笑僵在臉上,神情落寞又愧疚。
她知道,自己從前對穗和做得太過分,穗和一時不能接受她也是正常的。
她想得到女兒的諒解,還需要付出很多努力。
“你不讓娘喂,就自己端著喝吧,這是陳皮薑棗茶,驅寒最好,喝了免得生病。”
她殷切地將茶盞遞到穗和手邊,穗和推辭不掉,隻得木著臉接過來喝了一口。
隻是小小的一口茶,國公夫人心裏好受很多,笑容卑微又討好。
宋妙蓮坐在對麵,完全被她忽視,看著她將原本對自己的一腔母愛全都傾注在穗和身上,心裏難受得像幾百隻貓在裏麵抓咬。
可她再難受,這個時候也不能表現出來。
安國公沒有追究她冒牌貨的身份,對她來說已經算是死裏逃生,她隻能先夾起尾巴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等熬過這段時間再說。
國公夫人安置好了穗和,穗和一直不肯和她說話,她這才想起宋妙蓮。
看著宋妙蓮可憐巴巴地坐在角落裏,意識到自己冷落了她,心裏有點過意不去,便也倒了一盞茶遞給她:“你也喝點暖暖身子吧!”
宋妙蓮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紅著眼睛接過茶,怯怯道:“多謝母親,母親,女兒以後還能叫您母親嗎?”
國公夫人不由得心疼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傻孩子,別說傻話,你隻是多了個姐妹,你也還是我們的孩子。”
宋妙蓮含淚點了點頭。
穗和默默看著兩人在那裏母女情深,心裏卻在想,大人這會子應該已經沒事了吧,她且再忍一忍,等皇帝發布通告還大人清白之後再做計較。
大人說了,他總會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