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聞鼓乃鳴冤之器,朝廷設立有專門的守鼓官,凡有冤民敲響登聞鼓申訴,守鼓官會立刻將狀紙送到禦前,由皇帝親自受理。

皇帝聽到鼓聲,命長海前去查看,又讓裴硯知三人起身在一旁候著,賜婚的事稍後再議。

不多時,長海便帶著負責守鼓的錦衣衛回了禦書房。

兩人皆麵色凝重,一看就是出了大事。

錦衣衛在龍案前單膝跪地呈上狀紙:“啟稟陛下,擊鼓鳴冤之人乃永州府的一個秀才,他狀告朝廷派到永州去的賑災使王昆與永州當地官員富商勾結,克扣災糧,哄抬物價,欺壓百姓等多種惡行,現有訴狀一份,請陛下過目。”

王昆?

皇帝聽到這個名字,眉頭深深皺起,示意長海將狀紙拿來。

裴景修聽到這個名字,也下意識和裴硯知對視了一眼。

王昆是皇後的娘家侄子,在戶部任職,去永州賑災原本定的是裴景修,裴景修要照顧生病的母親,王昆自告奮勇代替他去了永州。

隻是沒想到此人行事如此荒唐,居然借著雪災大發國難財,倘若事情屬實,連帶著皇後和大皇子的名聲都要受損。

裴硯知袖著手,對裴景修投來的目光沒有任何回應,神情肅重不知在想什麽。

長海接過狀紙,雙手捧著遞給皇帝,皇帝將狀紙展開,駭然發現竟是一份用人血寫成的萬民狀。

鮮紅的血字透過紙背,裴硯知三人站在一旁也能清楚地看到。

禦書房的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

皇帝逐字逐句地看完,“啪”的一下將狀紙重重拍在桌上。

“豈有此理。”

“豈有此理?”

“豈有此理!”

他接連說了三遍“豈有此理”,怒聲吩咐長海:“將那擊鼓的秀才帶到承天殿,通知六部,內閣,大理寺以及都察院五品以上官員到承天殿議事。”

長海不敢怠慢,領著那個錦衣衛出去,安排人手去各衙門通傳聖上口諭。

皇帝捏了捏眉心,對安國公和裴景修說道:“你們先去承天殿,朕與裴硯知單獨說幾句話。”

出了這麽大的事,安國公和裴景修也不敢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與此同時,阿信回到國公府,把有人敲登聞鼓的事情告訴了穗和。

“小的不知具體原因,但登聞鼓一響,必定是重大冤情,聖上已經召集相關官員去承天殿議事,大人和國公爺隻怕天黑之前是回不來的。”

穗和提心吊膽地等了半天,不想竟等來這麽個消息。

現在她既不知道皇帝對大人抗旨一事的態度,也不知道登聞鼓的事和大人有沒有關係,本來就忐忑的心情變得更加忐忑。

國公夫人自打說出自己曾被皇後指使毒害穗和的秘密之後,眼淚就沒有停過,任憑宋雲瀾怎麽安慰她都無濟於事。

老夫人一開始不知道皇帝給穗和賜婚的事,後來聽下人說起,就急急忙忙來找穗和詢問具體情況。

可她又不能左右皇帝的思想,問了也是白問,隻能陪著穗和一起等結果。

直到掌燈時分,前麵的宴席都散了,才有小廝來報,說二姑爺回來了。

穗和心裏咯噔一下,急切道:“隻有他一個人嗎,裴大人呢?”

小廝說:“小的沒看到裴大人,興許天太晚直接回家了。”

穗和不信,大人明知她還在等消息,不可能一聲不吭直接回家。

莫非大人出了什麽事?

門外腳步聲響起,裴景修一臉疲憊地走了進來。

穗和迎上去:“大人呢,大人怎麽沒回來?”

國公夫人也停止了哭泣站起身來,問他安國公怎麽也沒回來。

裴景修揉著因騎馬凍得發僵的手,先回答了國公夫人的問題:“西北那邊有緊急軍情,國公爺和兵部尚書在宮裏同陛下商議出兵的事,說不準這兩天就要帶兵前往邊境。”

“啊?”國公夫人吃了一驚,老夫人也跟著緊張起來。

雖說西北年年有戰事,陡然聽聞安國公要走,她們也還是會擔心。

穗和卻沒空擔心安國公,又問裴景修:“大人呢,大人怎麽沒回來?”

裴景修看了她一眼,神情複雜:“永州賑災出了問題,陛下派小叔連夜動身前往永州查實。”

“什麽?”穗和失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哪個永州,是你沒去成的那個永州嗎?”

裴景修感受著她抓在自己手腕上的力道,桃花眼裏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情緒。

他與穗和已經很久沒有過肢體接觸,現在,穗和主動抓住他,卻是為了小叔。

“是,是那個永州。”他想到宋妙蓮給母親下毒,就是為了讓他不去永州,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他費盡心機不想去的地方,小叔義無反顧地去了,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朝中那麽多官員,為什麽偏要大人去?”穗和顫聲問道,心裏也是一團亂麻。

大家都不想去的地方,必定是危險重重,為什麽大人就同意去了?

“是啊,那麽多官員,怎麽就非得裴大人去呢?”老夫人擔心完兒子,又開始擔心孫女婿。

裴景修簡單解釋:“賑災使王昆和永州當地官員富商勾結,克扣災糧,哄抬物價,將摻著沙石和麩糠的糧高價賣給災民,導致永州境內餓殍遍野,民不聊生。

百姓告狀無人受理,越級上告者被活活打死,監察禦史張道一送往京城的密報被攔截,張道一本人也下落不明,很有可能已經遇害。

張道一是都察院的僉都禦史,也是小叔很器重的人,出了這樣的事,小叔不能置之不理,況且王昆是皇後的娘家侄子,調查他肯定要費一番功夫,除了小叔,沒幾個官員能夠勝任。”

皇後的娘家侄子?

穗和愣了下,腦子裏有什麽念頭閃過,一時又抓不住。

老夫人在旁邊不滿地哼了一聲:“什麽勝任不勝任,不就是別人都怕死,都不敢得罪皇後嗎,裴大人也不是銅頭鐵臂,憑什麽有危險就讓他上?”

“因為……”裴景修遲疑了一下,帶著幾分酸澀說道,“因為小叔向陛下提了一個條件,小叔若能辦好永州的案子平安歸來,皇帝就取消穗和與大皇子的婚約,讓她嫁給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