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修無奈,隻好退出去,靜靜守在門外。

穗和應該還活著吧,不然小叔也不會把人抱回來,還放到他**。

裏麵那麽安靜,不知道小叔是單純的守著穗和,還是在對她進行什麽救治?

如果餓暈了,應該可以喂點水什麽的吧?

他有心想問一聲,要不要弄點蜂蜜水來,又怕裴硯知再發火,猶豫著不敢去問。

他靠在牆上,兩條腿還是軟的,身子還在止不住地發抖。

回想剛剛聽到雀兒說娘子死了的那一瞬間,他的心就像被一隻大手突然攥住,生生從胸腔裏撕扯出來的感覺。

三年來,穗和早已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也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他真的不能沒有穗和。

他捂著臉,慢慢靠牆蹲下,淚水濡濕了指縫。

他們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穗和怎麽忍心離開他?

“起來,你這是做什麽?”閻氏隨後趕到,伸手將他拉起來,“娘不是和你說了,這事跟你沒關係,你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是要告訴別人你是殺人犯嗎?”

裴景修放下手,臉色頹敗,再不複往日的意氣風發:“母親,你能別說了嗎,這事本來就是我的錯……”

“啪!”

閻氏抬手給了他一巴掌:“你的錯,你想給她抵命是嗎,你想自己十幾年的辛苦付諸東流是嗎,你忘了咱娘兒仨挨過的白眼受過的氣嗎,你忘了你發誓要出人頭地,把那些人統統踩在腳下嗎?”

裴景修捂著火辣辣的半邊臉,慢慢紅了眼,神情從自責,慌亂,一點一點變得陰鬱,幽暗。

“母親息怒,您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但穗和應該沒有死。”他恢複了冷靜,聲音也平靜下來。

閻氏仍不罷休,再次強調道:“她死不死都不是你的責任,是她自己任性妄為的結果,你若不咬死了這點,將來傳到外麵,就是大麻煩。”

裴景修終於完全清醒過來,陰鬱的目光裏又透出幾分狠厲和決絕:“多謝母親提醒,兒子知道了。”

閻氏見兒子終於被自己打醒,這才鬆了口氣,望著裴硯知臥房的亮光語氣複雜道:“穗和是你的人,他一個做叔叔的,把侄媳婦抱回自己房裏,不覺得有失體統嗎?”

裴景修臉色變了變:“小叔可能也是一時情急,沒顧上這些。”

閻氏說:“再急也不該這樣,不是還有阿信嗎,他為什麽非要親自抱?”

裴景修愣住,心裏不免也犯起了嘀咕。

恰好這時,阿信帶著一個大夫匆匆趕了過來。

裴景修釋然道:“阿信去請大夫了,這種事總不好讓小叔親自去。”

閻氏認為這個理由很牽強,但也沒多說什麽,母子二人跟在阿信和大夫後麵進了屋。

裴硯知負手站在床前,白色寢衣外麵已經罩上了居家的玄青長衫,方才的慌張也好,憤怒也好,已盡數隱去,又恢複了往常那種古井無波,八風不動的樣子。

因有大夫在場,他沒再讓裴景修滾出去,默默地往一旁挪了挪,給大夫讓出位子。

裴景修趁機上前,看向**雙眼緊閉,死氣沉沉的穗和。

不過三日沒見,穗和整整瘦了一大圈,眼窩和兩邊臉頰都凹陷進去,眼下一片烏青,搭配白瓷般沒有血色的臉色,要多可憐有多可憐,看得人想掉眼淚。

大夫在阿信搬來的凳子上坐下給穗和把脈,見裴景修上前,便問道:“病人是什麽原因昏厥的?”

裴景修麵色微訕,尚未開口,閻氏上來搶先道:“京中近來以細腰為美,這丫頭為此節食,連著三天沒怎麽吃飯,方才不小心跌倒就昏過去了。”

“原來是餓的。”大夫頷首道,“如果單純是餓的,問題應該不大,老夫先給她施針,等人醒了之後,喂些紅糖米湯給她喝,過一個時辰,再進食稀粥肉糜,臥床靜養幾日,飲食清淡為主,慢慢就調養過來了。”

裴硯知雖然不滿閻氏的說辭,但大夫說問題不大,他總算鬆了口氣。

大夫從藥箱裏取出銀針,開始為穗和施針。

阿信出去吩咐雀兒煮米湯來。

裴景修和閻氏聽聞穗和沒什麽大礙,也都麵露喜色。

閻氏忍不住嘟噥了一句:“我就說這丫頭賤命,沒那麽容易死。”

裴硯知聞言,剛舒展的眉頭又擰了起來。

“阿信,送大太太回西院休息。”他冷聲吩咐道。

當著外人的麵,閻氏臉上有些掛不住,氣憤道:“硯知,我怎麽說也是你嫂子,長嫂如母,你對我這是什麽態度,難道在你眼裏我還沒一個小丫頭重要嗎,何況她還是你侄子……”

“夠了!”

裴硯知見她在大夫麵前都不管不顧,忍了一晚上的怒氣再也壓不住:“重要的不是這個人,而是這個人不能死在我府上,倘若你們住在外麵,誰死了都跟我沒關係。”

**,穗和被銀針刺痛,悠悠醒來,聽到這句話,恍惚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是裴硯知在說話。

穗和沒敢睜眼,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他說,重要的不是這個人,而是這個人不能死在他府上。

其實這樣說也沒錯,他們本來就沒什麽關係,他那樣的大人物,自然犯不著為了自己這種螻蟻般的小人物費神。

願意提點一二,是他的善舉,自己該感恩戴德,不願意的話,自己也不該有什麽怨言。

正想著,耳畔傳來裴景修向裴硯知賠禮的聲音:“母親有口無心,也是事發突然慌了神,小叔多擔待。”

原來裴景修也在。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是他回來給她開門,才發現她昏厥的嗎?

看到她昏厥的時候,他心裏是什麽感覺?

他會不會有一點點內疚,悔恨,他還會再逼她嗎?

穗和忍不住睜開眼,隨即震驚地發現,這根本不是自己的房間,更不是她的床。

床單被褥散發著淡淡的檀木香,她憑著這香味,立刻判斷出是裴硯知的房間。

怎麽回事?

她記得她是昏倒在自己房間的,怎麽醒來卻在小叔**?

到底發生了什麽?

穗和震驚地看向床邊站著的人,裴景修和裴硯知都在,閻氏也在。

見穗和睜開眼,裴景修很是歡喜,若非大夫正在紮針,恨不得立刻將她摟入懷中。

“穗……”

他張嘴想要叫出她的名字,卻被裴硯知一個眼風嚇了回去。

雖說大夫一般都會為病人保密,但為防萬一,裴硯知不想讓大夫知道穗和的名字。

裴景修隨即也想到這點,改口道:“睡醒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穗和聽到他溫柔的聲音,心中的委屈不受控製地化作淚水流出來。

裴景修見她掉淚,心疼不已,有心想為她擦淚,又怕這樣不妥。

大夫終於施完了針,對裴硯知說道:“人沒事了,這幾日不要挪動,臥床靜養,多吃流食,老夫再開一副調理腸胃的藥給她服用就行了。”

“有勞了。”裴硯知淺淺道謝,吩咐阿信帶他出去寫藥方,付三倍的診金給他。

多出來的,自然是封口費。

大夫道謝,背起藥箱隨阿信一起告退出去。

臥房裏隻剩下穗和四人。

裴景修這才上前拉住穗和的手,剛想安慰兩句,閻氏又搶先開口道:“穗和,你自己看看,你給大家添了多少麻煩,景修平日對你那麽好,你就不能讓他省點心嗎,你覺得這事傳出去很光彩嗎?”

穗和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又氣昏過去。

她被裴景修鎖在房裏無人問津,怎麽到頭來又成了她的錯?

裴景修生怕兩人當著小叔的麵絆起嘴,打圓場道:“穗和剛醒,母親先少說兩句,有話回頭再說不遲。”

說著就彎下腰去抱穗和。

“你做什麽?”裴硯知冷冷開口。

裴景修手一頓,忙道:“打擾了小叔大半夜,我把穗和抱回去,小叔也好早點歇息。”

裴硯知皺眉不悅:“你沒聽大夫說不能挪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