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和心念轉動,這人一直在問她怎麽沒事,該不會想把責任推給她吧?
可她確實沒有症狀,難道是因為她吃得少?
不管怎樣,她不能背這個鍋,她捂著肚子,皺起眉頭:“剛剛沒什麽感覺,這會子好像也疼起來了,可能因為我吃得少,發作得慢。”
蕭慎盯著她,似乎在分辨她的話是真是假,片刻後,才出聲安慰道:“你再忍一忍,太醫很快就來。”
穗和嗯了一聲,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撐著額頭,借著袖子遮擋,在人群裏搜尋宋紹陽。
然而她找了半天沒找到,不知宋紹陽是在哪裏趴著,還是倒在了桌子下麵。
李祿很快就帶著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過來,對眾人展開救治。
皇帝在前朝聽聞消息,帶著禦林軍趕來,封鎖了明華宮和禦膳房,讓人緊急調查中毒原因。
皇後被送到偏殿,由劉院判親自救治。
皇後不放心穗和,讓穗和也跟她一起去了偏殿。
李祿讓人抬來兩張矮榻給她們躺著,劉院判給兩人把了脈,說有可能是野山菌中毒,好在兩人情況都不嚴重,紮個針,吃幾副藥就能好轉。
劉院判先給兩人施了針,而後出去配藥。
他走後,皇後屏退了其他人,虛弱地躺在榻上,問穗和感覺怎麽樣。
穗和一點感覺都沒有,而且她全程就吃了幾塊肉幾根青菜,根本沒吃過什麽野山菌。
不僅她沒吃過,她確信皇後也沒吃過,因為她一直是跟著皇後吃的。
所以,皇後會不會和她一樣在假裝?
她想,皇後千金之軀,不管設這個宴是不是為了對付她,都不可能冒險把自己也搭進去。
那麽,如果皇後在作戲,是不是劉院判也在配合她作戲,否則怎麽會給兩個健康人診斷出什麽野山菌中毒?
想起她之前在鳳棲宮時,劉院判聽從皇後的話,一直不讓她的身體康複,她認為劉院判這回肯定還是受了皇後的指使。
“怎麽不說話,是疼得厲害嗎?”皇後又問了一遍。
穗和回過神,與她四目相對:“娘娘把人都屏退了,應該不隻是為了問臣女疼不疼吧?”
皇後微微一怔,撐著身子坐了起來,臉上痛苦的表情也隨之消失。
她靠在榻頭,對穗和笑了笑,說:“女孩子有時候太聰明了反倒不好。”
“更聰明的不是娘娘嗎?”
穗和也想和她一樣坐起來,卻發現自己的手腳根本動不了。
她心頭一凜,想起劉院判方才給她紮的針。
皇後同樣紮了針都沒事,她卻不能動彈,看來劉院判事先就得到了皇後的授意。
穗和無奈一笑:“娘娘為了算計我,花了這麽大的心思,甚至不惜讓其他人一起中毒,這樣就可以把我的死歸結為食物中毒了,對嗎?”
“對呀,誰讓你突然變成了國公小姐呢,你若還是裴府的小丫頭,本宮也不用如此大費周章。”皇後直言不諱道,“你以為你跟著本宮進食就不會中毒,可是現在呢,你就算沒中毒,也得承認自己中了毒,否則你就是凶手。”
“娘娘好計謀。”穗和順著她的話往下推,“我假裝自己中了毒,就不能不喝解藥,而那解藥就是取我性命的毒藥,對吧?”
“對,就是這樣。”皇後笑道,“你這麽聰明,本宮突然很舍不得你死,要不然,你就老老實實嫁給大皇子,做我的幫手好不好?”
“我說好,娘娘就信我嗎?”穗和問。
皇後想了想,搖搖頭:“我還真不敢信,萬一你陽奉陰違呢?算了,你還是去死吧!”
穗和勾了勾唇,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娘娘總得讓我知道我為什麽死吧,否則到了陰曹地府都是個糊塗鬼。”
皇後沒有直接回答,反問她:“你自己覺得是為什麽?”
“是因為小佛堂裏的雕像嗎?”穗和問。
皇後眯了眯眼:“本宮猜得沒錯,你果然看到了,你發現了那麽大的秘密,卻裝得像沒事人一樣,幸好本宮生性謹慎,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否則還真給你蒙混過去了。”
穗和終於把話題引到了雕像上,心中不免有些激動,手心也微微出了汗。
她暗暗吸了口氣,強自鎮定道:“我聽說那個叫沈望野的人,是個大學士,因為科舉舞弊被砍了腦袋,娘娘為什麽要在小佛堂偷偷地供奉他,難道娘娘和他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係?”
皇後聽到那個名字,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你隻要知道你是因他而死就行了,別的沒必要知道。”
“我都要死了,娘娘還怕什麽?”穗和說,“有些秘密憋在心裏久了,就會變成心病,娘娘就當滿足一下我這將死之人的好奇心,和我說說不行嗎?”
皇後看著她,似乎有點心動,但又有點猶豫,嘴張了張,什麽也沒說。
穗和自己追問:“莫非他的死不是因為舞弊,而是像我一樣,發現了娘娘的秘密,或者說,他就像外麵那些陪我中毒的人一樣,隻是個陪葬的?”
“不,都不是。”皇後神情有一絲痛苦,“他是我見過最好的人,最忠心的臣子,他有才華,有擔當,有情有義,有世間最純粹最高尚的靈魂,但是,他必須死,他不死我最親的人就得死。”
穗和的心一陣刺痛,眼淚差點掉出來,恨不得撲過去一把掐死這個女人。
她說父親是最好的人,最忠心的臣子。
她說父親有才華,有擔當,有情有義。
她說父親有世間最純粹最高尚的靈魂。
可是,這樣好的人,她卻殺得義無反顧,隻是為了換她的親人一命。
“那個親人,是大皇子嗎?”穗和的拳頭在被子下攥得生疼。
皇後猛地驚醒:“你怎麽知道?”
穗和說:“你是一個母親,你最親的人,自然是你的骨肉,這不難猜。”
“是啊!”皇後咧嘴一笑,“因為我是母親,因為他是我的骨肉,所以我就要為他掃清一切障礙,為他披荊斬棘,赴湯蹈火,為他雙手沾滿鮮血也在所不惜。”
“真偉大。”穗和說,“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他陪葬的人,也是別人的孩子,也有自己的孩子?”
“那我不管,我隻能管我自己的孩子。”皇後說,“他們生來沒有我的兒子高貴,就注定要被我兒子踩在腳下,我能每天為他們上三炷香,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穗和咬緊牙關,恨意還是從眼睛裏流出來。
皇後看著她,忽而皺眉:“你反應這麽大,難道你和沈望野有什麽關係?”
穗和沒有說話。
劉院判端著兩碗藥走了進來:“娘娘,穗和小姐,藥來了,快趁熱喝吧!”
皇後打住話頭,下巴指了指穗和:“先喂穗和小姐吧,她的情況比本宮嚴重。”
劉院判看了看穗和,答應一聲,端著藥碗向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