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公一口氣說完,怕穗和不平衡,忙又補充道:“我知道這事終究是你更委屈,可魚死網破對大家都沒好處,隻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可以給你額外的補償,比如銀子,珠寶,或者你想要別的,盡管開口。”
穗和後背疼得站都站不穩,卻還要強撐著不能露怯。
她剛才說的全是謊話,她根本沒寫什麽狀子,也沒有認識外麵的人。
她隻是不想死,才急中生智瞎說的。
所以,她也不能把安國公逼得太狠,見好就收才是正理。
“我要我的賣身契。”穗和說,“國公爺做主讓裴景修把賣身契還給我,放我自由,我就和他一筆勾銷,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安國公擰眉審視她,總覺得這個丫頭不簡單。
她明明可以獅子大開口,卻隻是要回賣身契,莫非還有什麽後手?
這些個賤民最是貪婪狡詐,從狀元娘子淪為粗使丫頭,她真的甘心就這樣放棄嗎?
安國公思忖片刻,沉聲道:“你先回去等消息,等我問過景修,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穗和心下一鬆,知道自己暫時逃過了這一劫。
隻要能平安從這裏走出去,她就立刻躲到東院去,直到大人回來為止。
她知道自己這樣很不值錢,但目前為止,在這個家裏,大人是唯一能護住她的人。
她想活著,就不能太要臉。
她的話其實有很多漏洞,安國公隻是太震驚還沒反應過來。
因此,她必須趕在安國公反應過來之前離開。
“那我就等著國公爺的好消息。”穗和虛弱地說道,不再耽擱,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步履蹣跚地向外走去。
後背實在太疼了,每走一步都讓她痛不欲生,但她不敢停留,早一點離開,她就能多一分生的希望。
眼看著快要走出院門,安國公突然大喊一聲:“攔住她!”
穗和心裏咯噔一下,顧不得身上的傷,咬牙向院門外衝去。
剛跑出院門,兩個小廝已經追了上來。
腳步聲響在身後,穗和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回頭,隻能拚盡全力多跑幾步。
安國公到底是客,在女兒的院子裏怎麽著都行,出了院子,總不好做得太過,自己隻要跑遠一點,讓府裏的其他人看到,安國公就不能把她怎麽樣。
然而,她傷得實在太重,沒跑多遠,就一個踉蹌撲倒在地,疼得再也爬不起來。
兩個小廝迅速趕到,將她架起來又拖回了院子。
“好一個狡猾的賤婢,本公險些被你糊弄過去。”安國公哼聲道,“平民告狀隻能去順天府,順天府的府尹是我的門生,且不說你到底有沒有寫過狀子,就算當真有人替你去喊冤,府尹也會第一時間將人扣押並通知我,絕不會讓任何對國公府不利的流言傳出去。”
穗和知道他遲早會反應過來,隻是沒想到他反應得這麽快。
看樣子,這一回他真的要滅口了。
身體的疼痛和內心的驚恐齊齊襲來,穗和幾乎要招架不住。
“打!”安國公毫不留情地下達命令。
穗和被重新放在長凳上,兩個小廝又舉起了棍子。
“住手!”
千鈞一發之際,院門外傳來一聲厲喝。
穗和被壓在長凳上動彈不得,淚水卻在聽到這熟悉聲音的瞬間衝出眼眶。
是大人!
是大人回來了!
她暫時不用死了。
相比穗和的歡喜激動,宋妙蓮聽到裴硯知聲音的第一時間,就本能地躲到了安國公身後。
她甚至擔心,父親能不能護得住她。
安國公自己也有點慌,看著裴硯知闊步而來,寬袍大袖的紫色官服隨著他的步調擺動,胸前那瘦伶伶的仙鶴都像是要飛起來。
“公然跑到我府上行凶殺人,這就是國公爺的誠意嗎?”裴硯知走到近前,在距離安國公兩步之遙停下腳步。
他麵無表情,語調也不高,卻自帶幾分令人膽寒的威懾力
安國公張了張嘴,堆起滿臉的笑:“裴大人,誤會,誤會……”
“凶手與凶器俱在,且是本官親眼目睹,何來的誤會?”裴硯知看向有氣無力趴在長凳上的穗和,再看向兩個小廝手中的木棍,眯了眯眼,沉聲道,“來呀,將這幾個行凶之人統統押回衙門受審!”
“是!”
隨著一道整齊劃一的應答,院門外呼啦啦衝進來十幾個差役,手拿鎖鏈就要將安國公父女以及院裏所有的下人捉拿歸案。
安國公料到裴硯知會發火,卻沒料到他竟然要將自己作為罪犯捉拿歸案,頓時又氣又急,拔高了聲音道:“裴大人,咱們可是兒女親家,你非要把事情做的這麽絕嗎?”
裴硯知冷笑:“本官哪有你國公府絕,自家女兒犯了錯,非但不好生管教,反倒要將苦主殺人滅口,國公爺以為自己是天子重臣,就可以知法犯法,草菅人命嗎?”
“你……”
安國公啞口無言,看看他,又看看一幫手持鎖鏈等著拿人的差役,悔得腸子都青了。
這裴府,他就不該來。
這丫頭,他就不該見。
這女兒,他就不該認。
他深吸一口氣,又堆起滿臉的笑,強行拉著裴硯知的袖子往旁邊去,低聲下氣講和。
“硯知老弟,咱們都是一家人,就別較這個勁兒了,鬧起來淨讓外人看笑話,妙蓮這孩子你是知道的,打小就丟了,最近才找回來,一時半會兒的也不可能教得盡善盡美,這回你就高抬貴手放她一馬,我保證日後多加管教,再不讓她惹你生氣,好不好?”
裴硯知不為所動,拂開他的手,嫌棄地撣了撣衣袖:“你何曾見我裴硯知對誰徇過私情?”
“……”
安國公噎個半死,又點頭哈腰道,“是是是,天下誰人不知裴禦史為官清明,剛正不阿,可凡事都有個例外不是,妙蓮隨景修叫你一聲小叔,就是你的晚輩,你這做叔叔的,再怎麽著也不能把侄媳婦往大牢裏關吧?”
裴硯知負手在身後,斜睨了他一眼,幽幽道:“本官最近奉皇命調查京中官員行賄一事,國公爺是知道的吧?”
安國公心頭一跳,直覺不妙,轉著眼珠道:“怎麽了?”
裴硯知也沒繞彎子,開口直奔主題:“戶部侍郎張明法十分狡猾,本官知道他不幹淨,卻一直找不到有力的證據,既然咱們都是一家人,國公爺可願幫我一把,讓他自己來投案自首?”
安國公倒吸一口冷氣,差點跳腳罵娘。
張明法是他的人,這一個人比之前被彈劾的七個人加起來都重要。
原來裴硯知前麵那些大張旗鼓的彈劾全是鋪墊,真正的好戲在這兒等著他呢!
這個可惡的家夥,還有臉說別人狡猾,最狡猾的就是他好吧?
還有,他居然連自己會為了偏袒女兒而對穗和下手都算到了嗎?
他匆匆忙忙趕回,是為了抓自己個現形,還是為了保這丫頭?
看來這丫頭還真不能小瞧,今天不除,日後必成禍患。
為了女兒以及國公府的名聲,他還是得想辦法把人弄死!
並且要越早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