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頭微皺,纖長的睫毛輕顫幾下,幾番嚐試之後,我終於抬起沉重的眼皮,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偏過頭,轉動眼珠粗略打量了一下這個不算寬敞的房間,簡樸大方的擺設卻不失幾分雅致,這應該是普通客棧裏的上房。

猛然想起了什麽,急忙用力嗅了幾下,但讓我失望的是,吸入的是一股濃濃的中藥味,這苦澀難聞的味道彌漫了整個房間,而夢境裏那熟悉的青草香再也尋不著一絲一縷。

無聲地歎息,暗自安慰自己,或許是那藥味太濃把它遮住了。

轉而一想,失落卻漫上心頭,也或許,那隻是一場夢罷了!

但是心底仍有小小的希望和期盼,因為夢中出現的聲音和味道,是如此的真實,真實得就好像方才他就在我身旁陪伴著我一樣!

目光移到床榻上,遲疑了一下,伸手輕輕撫摸著身旁的被褥,眼眸微怔,這上麵似乎還存留著淡淡的餘溫,仿佛有人在上麵睡過,不久前才離開。

眼眶不由泛紅,我自言自語地低聲問道:“你是不是來過了?”

“吱嘎”一聲,房門被人推開,下意識地抬眼望向門邊。

來人見到我明亮的雙眸腳步一滯,似乎愣住了,突然身子一震,溫潤的眼眸寫滿了驚喜,他快步走到床邊抓著我的手激動無比地說:“兮兒!你醒了?!”

嘴角輕勾,掛上淺淺的笑,我輕點頭:“嗯,我醒了,玨哥哥。”

“太好了,太好了,謝天謝地,兮兒終於醒了!”連玨激動不已地握著我的手,眼底積滿了喜悅的淚,喃喃地說:“終於,兮兒終於醒了……”

見到連玨布滿血絲的雙眸和憔悴的臉龐,我心疼不已,內疚地說:“玨哥哥,對不起,都是兮兒不好,害你受累了。”

連玨溫柔一笑,伸手寵溺地揉揉我的額發,卻用責備的語氣低低地說:“傻兮兒,你怎麽能對玨哥哥說‘害你受累’這種話呢!為了兮兒,玨哥哥做什麽都願意,玨哥哥不怕累,不怕苦,隻怕兮兒不快樂。所以,兮兒一定不能說這樣的話了,不然玨哥哥會傷心的,懂嗎?”

連玨對我未曾改變的包容和寵愛,刺痛了我心底某個柔軟的角落,一股難言的愧疚之情在心頭湧動,讓我不敢直視他的眼。

於是我垂下頭,咬著唇,試圖抑製住眼底的淚,片刻才幽幽開口問道:“玨哥哥,我們這是在哪兒?”

“我們現在是在阡易鎮。你不知道,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連玨的話中還帶著掩飾不住的擔心和焦慮:“大夫說,你的身子太弱,受了刺激昏迷不醒,不宜遠行,所以我隻得在這裏暫時住下,想等你醒來身子恢複了些再做打算。”

聞言我默默點頭,遲疑了一下,我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玨哥哥,這幾天夜裏,都是,都是你在這裏陪著我麽?”

“嗯,不然我怎麽放心讓這樣的你獨自一人!”

“那除了你還有誰來過?”我抬眼望著他急急地追問,見到他眼底閃過的疑惑,我頓了頓,有些尷尬地移開目光,支支吾吾地說:“我,我的意思是,那個,就隻有我們倆人住在這裏麽?”

連玨微微一怔,試探著問:“兮兒還希望有誰在這裏嗎?”

連玨的問題讓我不知該如何回答,我總不能告訴他,我想知道夏季他是不是來過,喚醒我的人,到底是真的夏季,還是我自己潛意識臆造出來的影像。

見我不語,連玨眼底**漾著溫柔的水波,若有所思地凝視著我,然後不動聲色地開口轉移了方才那個話題:“兮兒感覺好些了嗎?還難受麽?”

我輕輕搖頭,然後用手撐著床想起身,誰知雙手軟綿綿的使不上勁,好半天也起不來,連玨見狀急忙伸手扶著我小心地坐起來,蓋好被子輕輕地問:“餓了嗎?要不我吩咐廚子去準備些吃的送過來?”

見我仍是搖頭,連玨無聲地歎了口氣,摸摸我的額頭,輕柔地問道:“兮兒是不是很累?”

眸光一滯,我默默點頭,輕歎道:“好累,身子好累,心也好累……”

我的話讓他如水的眼眸帶上一抹刻骨的憂傷,癡癡地望著我,不語。

片刻的沉默之後,他的眼底卻突然劃過莫名的悲壯和酸楚之色,握緊我的手,他低沉地問:“兮兒,我問你,你恨鈺嗎?”

聽到那個名字,我眸光一黯,腦中浮現的是連鈺最後離開時那個悲涼得揪心的落寞背影。

難言的複雜情緒夾雜著澀澀的苦楚在心裏翻騰,我分辨不出那情緒裏,愛還剩多少,恨又有多少,我隻知道,我無法做到對他無情,但是,我也清楚,自己已無法再像以前那樣與他坦誠相待。過去的單純信任和美好回憶終究在這場你追我跑的互相傷害和折磨中,遠遠逝去,隻餘一個模糊的剪影可供追憶。

見我目光幽怨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連玨心裏一陣揪痛,那個如同夢魘一般磨人的事實這幾日以來不斷地拷問著他的良心,質問著他的感情。在他知道這個事實的那一刻,他自欺欺人強裝的堅強和勇敢在那個事實麵前卻是那麽脆弱,那麽蒼白,那麽不堪一擊。

連玨不知道,這個連自己都無法承受的事實,在告訴了她之後,她會不會就像自己恨自己那樣怨她自己?怨自己不懂他的苦心安排他的無奈之舉他的深深傷痛?

我應該,告訴她嗎?連玨反複地問自己,如果不告訴她,她一定會因為這個誤會而怨恨鈺一輩子!而他也無法原諒是自己的緣故而造成他們之間的誤會!但如果告訴了她,這無疑是在她傷痕累累的心頭再添新傷,知道真相的她會更痛心,或許也會像自己一樣恨自己不懂他,不理解他!而且那樣的話,她會不會把一切過錯都歸結於她自己,然後獨自一人承擔這所有的一切!?

我究竟,該不該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