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一二七

迷仙落魄陣可溝通大幽冥輪回洞天,借以幽冥之力,侵蝕入陣生靈。隻要是有魂魄的,進到陣中,無需一時三刻,魂魄就要被被洗刷得純潔無垢,進入輪回了,即使還活著,那也隻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所以,此陣才名迷仙落魄。

要布迷仙落魄陣,隻需要三分之一的正道修真,除此之外,三分之一的魔修與三分之一的鬼修參與。迷仙落魄陣雖然並沒有魔陣那種魔氣翻湧的狀況,可以就被歸類在魔陣中,但又因需要三個陣營的修士攜手而戰,在芸懷東洲近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到現在已經是傳說中的陣法了,隻是不知道這些人從什麽地方,將這陣法挖了出來。

盧玳一路上,遇到無數熟人將他喚住,若是盧玳停了,魂魄就立刻要被勾走。不過以他音癡又路癡,雖然從對方的呼喊裏能聽得出來這些東西假扮的是誰,盧玳卻半點猶豫也沒有,拍死一路。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沒有人冒出來了,盧玳無論朝哪個方向走,都是霧、霧,還有霧……

“噗通!”毫無預兆的就踩空了,就算盧玳都反應不過來。他這一腳下去,明明腳尖碰到的還是堅實的地麵,輪到腳跟落地,踩著的就變成**了。

之前將他四麵八方都包裹嚴實的霧氣,也在盧玳掉下去的同時,消退得幹幹淨淨。放眼四顧,這哪裏是什麽山穀,盧玳竟然已經身處無邊血海之中了。可這血海也與盧玳曾經見到過的不同,並沒有任何腥臭的味道,湧動著的隻有一絲極為精純的血液的甜香,另外還有一絲淡淡……不,濃鬱的悲情……

隻是因為太濃了,且與盧玳本身的情感雜糅在一處,竟然反而讓盧玳忽略掉了。

——這是七情血海!頓時盧玳就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了,他的元岐玉鐲裏,還放著許久之前在婺源城買的血水呢。原本是想當個零嘴吃,可是沒找到師父的時候沒那麽悠閑,找到師父的時候,吃師父都不夠,盧玳哪裏還看得上別的東西。

若是往日,盧玳大概會極高興到了此處,但是今時今日,他哪裏有食欲在,尤其又被悲情所擾,心情越發低落,從悲血海中飄起來,就要隨便找個地方飛出去。他卻不知道,隻要是有七情在身的,莫說是人、妖、魔、就是成了鬼,也都是瞧不見血海的邊際的。隻有被血海磋磨得七情盡失,才有離開的可能。

可盧玳這將將要動身,就覺得手掌中的師父一動!

動的並非是師父的肉|身,而是師父久久沉睡的神魂,但正因如此,才讓盧玳越發的驚喜。

盧玳在血海上方定住不動,小心查看。果然,那一直動都不動的墨蓮花苞,有一片花瓣開了。

當初師父的神魂被盧玳……化作了無數碎片,盧玳雖然小心將師父的神魂粘合好,又用了無數寶物小心溫養。但神魂的損傷,不是輕易就能修複的。尤其無論什麽寶物,也都是溫養修護神魂的,沒聽說過有粘合神魂的。師父的神魂,隻能靠著時間和外力,一點點的自行修複。

盧玳也希望,師父立刻就從墨蓮裏邊蹦出來,和他親熱。但他也知道,想要讓師父恢複,那時間要按照千年來計算了。可是現在師父動了,而且一片花瓣,這動靜還不少,為什麽?多了什麽?

多了……悲?!

盧玳瞬間狂喜!

這也是他兩輩子加起來無數歲月,但就沒怎麽幹過救命的活,尤其還是難度這麽高的修複神魂。粘合神魂的天材地寶確實是沒有,但粘合神魂的東西也沒有嗎?以七情六欲,引動神魂碎片中的共鳴,那不就是了嗎。

要是知道誰把自己弄到這來的,盧玳可真得好好謝謝他們。芸懷東洲的時候,盧玳將師父保護得太好,於是師父的神魂大概隻能感受到盧玳的悲情與愛|欲,雖然這兩種情純粹又清澈,可盧玳單獨一個,畢竟太少。於是就算對師父破碎的神魂有什麽影響,那也太少太少了。

到了這邊,因為和盧玳本身的感情相吸引,所以先到的是悲血海。這樣特殊的地方,師父又是神魂破碎的狀態,盧玳再怎麽保護,悲血海也會自然而然的侵入到師父的識海中,這才有了第一朵花瓣的變化。

但盧玳喜了之後又有點愁,接下來怎麽辦?把師父泡到悲血海裏?盧玳自然是絕對舍不得的。

盧玳想了想,最終還是想到了最具有他本人特色的法子,也萬變不離其宗的——吃!

或者對悲血海來說,應該是喝。盧玳要這血海裏的情進一步提純,然後一點一點的渡到師父那一邊去。

盧玳身影一晃,化為了獸性。張口一吸,原本就暗潮洶湧的血海頓時掀起巨浪,浪到最高處,卻並非是朝下,反而是一浪疊著一浪糾纏在一起,化為一道水柱,自顧自的送進了盧玳口中。

“嘔……”盧玳咧了一下嘴巴,原本他是葷素不忌,隻要能吃的就都入口,也是吃得的,多少個世界都讓他渣滓不剩的囫圇吞了。可是,他就沒吃過這麽難吃的。

這不是用酸甜苦辣鹹任何一種味覺能夠描述出來的難吃,而是感覺,或者說這就是濃鬱的悲傷。

可能前世的盧玳也不會覺得有這麽難吃,可是現在的盧玳,他知道了最深切悲傷是怎麽樣一種痛苦。而入口的血海,在衝刷過他舌尖的同時,也在不斷的讓他重溫著那種痛苦,那種仿佛每個毛孔都在發麻,仿佛整顆心都在被淩遲的痛苦……

凶獸的盧玳眨了一下眼睛,左右各有一滴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滾落進了血海裏。他的淚非但沒有在血海中歸於虛無,反而浸染開來,就如同在海麵上覆蓋了一層水銀,且越擴越大。盧玳鬧不清發生了什麽事,卻隱隱覺得自己在這裏呆不長了,因為擔憂於吸食的數量不足,趕忙加大了力度。

可水銀色眨眼間已經將他目光所及的悲血海覆蓋殆盡,盧玳眼看著就一滴血水也吸收不到了。正在他最焦慮之時,眼前一閃,血海仿佛又恢複了原狀,但再一看,盧玳就知道哪裏是什麽恢複了原狀,分明是他已經離開了原先的地方。這裏,依舊是七情血海,卻已經是憂之海了。

盧玳看了一下師父的識海,他吸食悲血海的時候,是隨著喝,隨著將感情透露過去的。果然,他的想法沒錯,墨蓮已經開了三瓣了。

如今到了憂血海就到了憂血海吧,趕緊喝這裏的,不過這次可要忍住,不能再流淚了。以憂血海為食,果然,墨蓮也一瓣一瓣的盛開。隻是盧玳忍不住想,又是悲又是憂,都是這樣的情感讓墨蓮盛開,是不是師父也會不舒服?而且,師父看似在墨蓮中沉眠,但實際上他是否也是有感知?師父……

因為師父的蘇醒大大加快了速度,各種各樣的想法也紛至而來,盧玳明明嘴巴裏還沒停,可是突然間下一口吸進來的就是空氣了——地方就又變了,這次是思血海。

盧玳是有點明白了,基本上每次墨蓮盛開三瓣,他就要換地方。盧玳這次將傳輸到師父那邊的思稍微壓低了一些數量,但第二個花瓣張開,第三個花瓣似開未開的時候,他吸食到的數量已經和前邊兩個血海差不多了,自以為小手段有用,盧玳當即就是一喜。

結果喜念剛起,就已經換地方了,喜血海。這是怎麽回事?難不成是有誰掐著量計算?但這想法盧玳自己都覺得荒謬,隻能猜測這血海大概有自己的一套規則。他也不再貪多,墨蓮總共有著四十九瓣,每一處血海能開三瓣,加起來就是二十一瓣,將近一半了。而且這是最重要的一半,師父蘇醒的時間也不再是遙遙無期。

盧玳自認貪婪,但是在師父的事情上,他覺得自己應該放下貪婪,放下急躁,慢慢的,安穩的來……他不願師父再受到任何傷害,尤其不願師父再受到任何因為他急功近利引起的傷害。

當日恢複了理智,發現師父神魂與肉|身都被自己撕扯咀嚼時的情景,又浮現在盧玳的腦海中。頓時心中一痛,可這痛中更多的是一種恐懼,永遠失去師父的恐懼。結果恐懼一起,又變地方了,這次是恐血海。

盧玳:“……”雖然說已經接受了到點就變的感覺,但真不能再多停一小會嗎?那個喜還是很好吃的……

不對。就是因為太貪口腹之欲才讓師父落得如今的情景。可是吃卻又是他本能之欲,生存之欲,他的饑渴猶如無底深淵,曾經他自己也以為沒什麽能將之填滿,存在一天,就要吞吃一日,若是長長久久的活下去,那也就要長長久久的吃下去。

直到遇見師父,直到終於從師父那裏知道了什麽是感情,擁抱著師父,讓他的皮膚緊貼著自己,讓他哭泣,讓他口申口今,讓他情難自禁,讓他濕潤黏膩,讓他……一塌糊塗……

他們倆那般躺在一處,才讓盧玳終於明白了什麽是飽足。

盧玳回憶得有點入迷,畢竟他這段時間吸食的情感實在太多,且身處其中,他並非過去的懵懂不知,而是可以心有所感。恍惚間就仿佛看見師父的半麒麟原形窩在他身前,盧玳一喜,張開雙臂就是一抱。索性他那真正握著師父的雙手就算這個時候也是緊緊扣著並不分開,所以並沒傷到師父分毫,但盧玳卻是抱了個空。

抱空的結果就是盧玳也驚了一下,同時讓他來到了七情血海的最後一處,驚血海。既然這裏是最後一處了,那他若是離開了這,又會去哪裏呢?

與此同時,昶明山大福地裏,方藥仙宗的叛徒、淨明宗、五羊宗,以及一些小宗門,已經與碧樂丘以及廣嵐門,在山穀附近,拉開架勢打了起來。小門小派,各路散修看見這邊寶光亂閃,山傾水逆的架勢,立刻有多遠跑多遠。五品以上宗門,看見狀況卻都派了人來打探,一知道兩邊打起來的是誰,大多數也立刻躲了,有的在猶豫到底該不該找一邊幫,還有的悄悄派了人手窺探著,懷著漁翁得利的心思。隻有極少數的一部分,當即就派了人出來幫忙。

最出乎意料的是,這個立刻就派出人來幫忙的宗門裏,瑟皚仙宗就是頭一個。

“你們瑟皚仙宗堂堂一品宗門,為何要幫著廣嵐門這敗類宗門,欺辱我等!”這質問的乃是方藥仙宗的三劫散仙,名魯宙的。

呂長興皺眉:“不說遠的,單說廣嵐門幾十年前得功德祥雲降世,如此的宗門,哪裏可能是敗類。倒是你們,糾結眾人在此,埋伏同道,真是無恥之尤!”

“我們不過是小宗小門,為求一條活路而已。”魯宙冷笑,“是正是邪自然是由得你這大宗大門一張嘴巴說的算,我們哪裏敢辯解。”

頓時,呂長興與瑟皚仙宗其餘剛來相助的眾人頓時都被氣得笑了,分明是這些人無從辯解,現在倒成了瑟皚仙宗以勢壓人到了。

“算了,我也不與你們分說,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說話的乃是瑟皚仙宗的帶隊長老,同是一位三劫散仙,“隻是你我動起手來動靜太大,我們不如到一邊去。”

“哼,此處我修為最高,若是被你等誆走,那我門人與好友,豈不是要被你們屠戮一空?要打就在這裏打!”

魯宙這分明就是耍無賴,兩個三劫散仙在這邊打,才要死傷慘重呢。

“這裏打就這裏打!”恒宇冷哼一聲,抬手擲出的法寶形似鏤空香球,方才就是他與魯宙對上的。

“好狗賊!”魯宙大罵一聲,他對恒宇的恨意漸漸都要比對盧玳還高了,誰讓恒宇是個半步仙人?而且他這都要飛升的家夥,還到處張揚這是作甚!魯宙揚手打出的法寶到仿佛是一棵活的柳樹,柳樹枝條萬千,朝著對麵抽了出去。但卻不是對著恒宇去的,而是對著廣嵐門、碧樂丘、瑟皚仙宗三家修為略低的修士去的。

“呸!沒臉沒皮的老鬼!”顧帆呸的同時,駕馭飛劍抵擋柳枝。都是個散仙了,竟然還欺軟怕硬,朝著小孩子動手。

原本剛剛來到的瑟皚仙宗眾人也怒了,頓時,因為瑟皚仙宗的到來而暫時平息的戰局,又重新開啟。

“魔氣?”狐王陛下當然也少不了,他已經請廣嵐門精於煉器的老仙,煉製了一把以他自身的骨血為主材的寶劍,如今這件與他心血相連,威力更勝往昔。打著打著,狐王突然覺得背後一寒,他以為有誰偷襲,誰知道他感覺到的竟然是一絲魔氣。

不過那魔氣方出即收,若不是他恰好打到了這附近,怕是也覺察不出。

“天鋒,發生麽呆?”關問己一掌拍散一隻真元所化的小鳥,擋在天鋒身前。

“方才感到了一絲魔氣,我要去那裏查探一二。”天鋒指著方才傳出魔氣的方向。

“魔氣?你小心。”

天鋒總覺得關問神色略有些不對,該是還有什麽沒說的,但是眼前的情況,容不得他多等。答應一聲,天鋒轉身即走。圍攻他們的眾修士神色大驚,但有關問己阻攔,天鋒行事又迅捷無比,還是讓天鋒走脫了出去。

至於關問己隱而未說的……和盧玳有仇怨的宗門,其實還差了一個——川雲仙宗。

按理說關鈴現在成了川雲仙宗的掌門,兩邊雖然是壞了交情,從此不相往來,但這種事情,關鈴也不會摻和。怕就怕在事有萬一,川雲仙宗也出了和方藥仙宗一般的事情。關問己越想,越覺得這有可能。

但如此危險的時候,若是他和天鋒提出川雲仙宗,即使是讓他不要在意盡可殺了,怕是也會讓天鋒分心。於是,還是幹脆不提吧。

墨蓮的第二十一瓣花瓣終於就要盛開了,盧玳正想著會繼續被“扔”去什麽地方,就見一點銀光從血海盡頭蔓延而來,眨眼間,已經到了他跟前,將整片血海覆蓋住,讓盧玳再也無法吸食驚血海中的血水。

這銀色不會也是他的那兩滴淚水吧?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正奇怪時,盧玳忽然聽見尋海中傳來的陣陣海潮之聲。說來也怪,這血海雖有波浪翻滾,但之前卻是並沒有海潮聲的,可是如今卻潮聲陣陣。而且這潮聲極其美妙,綿綿切切,柔柔緩緩……

哪裏是凶名赫赫的血海,到仿佛是湧動的春|潮。盧玳聽了一會,那股舒服勁,讓他都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盧玳就這麽在血海中懸著,聽著潮聲,看著師父,到有種悠閑愜意的感覺。

直到他腳下的血海竄出一顆嬰兒拳頭大小的血紅色珠子,而這七情血海的其他幾個方位,又相繼飛來六顆珠子。一共七顆珠子都懸停在盧玳麵前,再看腳下的血海,雖然已經恢複成了鮮紅色,潮聲已經消失不見,但……即使隻是驚血海,這裏的驚已經變得柔和了很多。

這七顆珠子又是怎麽回事?

盧玳能從這些珠子上感覺到強烈的情感,它們並非生靈,難不成是七情血海中感情的聚合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