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大師兄一
“師叔祖,你早已近飛升之境,為何……”盧玳與師父飛升後兩千多年,廣嵐仙門的第一代老仙們,確實次第飛升成仙而去。可是修為最高的劍仙顧帆,卻依舊故我。但實則已經成為了顧帆親傳弟子的荊岑卻知道,顧帆早就能破大道,隻是他一直苦苦壓製自己的修為而已。
顧帆看了看他,微微一笑:“因為我還有沒看破的東西,更是還有留戀的人。”顧帆話說完,恰好徒黎經過,顧帆立刻放下荊岑,朝著掌門跑去了,“師兄!”
徒黎如今已經卸任掌門多年,現任掌門,乃是荊岑的徒弟,名照鬱的。看著談笑的徒黎與顧帆,荊岑都這個時候了,才終於明白過味來。其實想想,這些事還是有跡可循的。
在當初的老仙中,祖師爺徒黎雖然是聲望最高的,但卻並非修為最高的。本來眾老仙也多是資質一般的,徒黎算是一般裏邊的一般的,回來的早些年,他一直以宗門為重,修為就有很長一段時間停滯不前。在盧玳飛後,相繼有三位老仙飛升之後,當初就是顧帆這位大長老提議讓徒黎卸任,專心修行。
當時兩人還險些打了起來,倒並非是祖師爺貪戀權位,或者顧帆長老意欲奪權。而是祖師爺當時也是自己知道自家事,沒有了修煉的心思,隻想好好保著宗門朝前走,也就不讓小輩們花心思在外務上了,顧帆這麽一提,卻壞了他的打算。顧帆卻是一早就看出來徒黎的心思了,他在大天魔修羅洞天的時候,不也是這樣,把小城裏的事情一力承擔了。
這樣鬧騰,以至於親近的宗門擔心的跑來詢問,有歹心的宗門跑來意圖挖牆腳,徒黎才終於服軟,卸下了掌門之職,之後就是跟著其餘的老仙四處曆練遊曆。最多的,就是和顧帆結伴而行了。
荊岑歎一聲,蛛絲馬跡如此之多,但是他卻分毫都沒察覺。隨便在路邊找了棵樹坐下,樹枝子垂下來,枝頭上掛著一枚拳頭大小的紅桃兒。荊岑笑了一下,道聲:“多謝,師侄了。”手放在樹枝下,紅桃兒自己落進了他的掌中。就是當年盧玳的允準,又有木精木靈之氣滋養草木,廣嵐仙門、哲勒山大福地境內,隻要是大樹基本上都成了精怪。
不過這些精怪並不貪心,並無一個需索靈氣無度的,他們鮮少有化為人形的時候,也都老老實實的在原地呆著並不動彈。雖吸收靈氣,卻也隔三差五會以自身凝練的木精木元反哺,又有木的分|身在此,幫助梳理引導。那走獸飛禽成了精的,雖然野性比植物的精怪多了些,但感恩之心相同,他們雖無木精木元回饋,但也有各自的法子,對大福地小心嗬護,各展手段盡力回饋。雖然大福地年歲隻有幾千年,但以小見微,已能看出大福地壽運福澤之綿長。
啃著紅桃兒,荊岑突然想通了——祖師爺和師叔祖成了道侶自然是好事,他知道得晚,也該隻有欣喜快慰之心的,卻反而心生抑鬱。他這不是覺得那二位長輩不合適,他隻是,羨慕了。
都這把年紀了,才覺得自己也該找個伴兒,將桃核找了個空曠地埋下的荊岑,陡然就臉紅了。
荊岑其實也算是出身於俗世的大戶人家,還是長子嫡孫,無奈母親早逝。繼母一貫縱著他,懷著的分明就是把他養廢了的心思。不過,隻能說是荊岑天生的根子上就太正了,且還是個早慧之人,長到七歲的時候,他不但沒有歪,反而博了個神童的名號。反倒是小他一歲的弟弟,被繼母管束得嚴了,養成了個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性子,不為父親和家裏長輩所喜。
大概是繼母發現荊岑養不廢了,一急之下,幹脆下了毒。她這毒也並非立時斃命,或讓人生病的毒,而是迷人心智的。於是,隨著荊岑中毒日漸加深,他家裏先是有傳言大少爺小小年紀與鬼狐廝混,又說他被鬼附身,到後來已經變成大少爺已經死了,院裏住著的是個精怪了。
各路法師也來了不知多少,那有些能耐的自然看出來這家裏沒鬼,有鬼的是人心。有的不想惹麻煩,一句能力低微就走了,有的照實說了,反而被譏為騙吃騙喝的。反而是幾個真騙子,被奉為上賓,擺出偌大的陣勢,降妖捉鬼,那自然是什麽也捉不到的。卻不是大師們能力不足,而是那妖怪已經控了大少爺的心,打疼了妖,瘋病才會重。
眼看著就這麽折騰了一年多,荊岑九歲了,也就快沒命了,師父來了。卻不是從正門進的,而是大半夜施個法放出瞌睡蟲,弄睡了一院子的人,才進了荊岑的屋,治好了他的病。那時候師父還沒到金丹的,隻是個剛剛到了築基大圓滿的年輕人。
“可要做我徒弟?”
“隻要可複我清白,徒兒願侍奉師父!”荊岑一個頭接著一個頭叩下去。其實他不是每天每時每刻都在瘋魔的,而且他瘋了時候發生了什麽,清醒的時候都記得。但一開始他也以為自己被什麽髒東西纏上了,大人說什麽就做什麽。到後來發現了不對勁,卻已經是日日夜夜都被布繩子捆綁得嚴嚴實實的,嘴巴也堵得隻能哼哼。吃飯的時候,幾個粗壯婦人捏著嘴朝下灌。最近爹娘爺奶是越發的少見了,偶爾見到,他也是被捆紮結實的,哪裏能夠解釋。若是尋常稚子,怕是假瘋也要變真瘋了。他到現在還能利索說話,已經算是天賦超常,毅力驚人了。
“岑兒,我既真心要收你為徒,那許多事也就不瞞你。你可知,你父早已知道,大母下毒之事。”
“!”荊岑原本就瘦得已經是皮包骨頭了,隻有兩隻眼睛還算有神,聽師父這樣一說,頓時眼睛瞪得更大,仿佛就要從眼眶裏邊掉出來,幸好師父之前給他吃了補氣的藥物,否則大驚之下,荊岑怕不是就要過去了,嘴唇顫抖了半天,荊岑大喊一聲,“你騙我!”雖然師父救了他,但是朝夕相處的父親與剛剛認識的師父,孰輕孰重還是一目了然的。
如今給師父貼了一個騙子的標簽,荊岑就要朝外跑。
“唉……我帶你去見他。”師父也不多言,一把將荊岑夾在胳膊下麵,幾個縱躍已經到了荊父宿著的小院——乃是個小妾的院落,並非正院。師父是捂著荊岑的眼睛帶他進去的,就怕這孩子看到什麽不該看的。結果發現荊父和小妾穿的倒還都嚴實,這才將荊岑放下。
荊岑一落地就撲到了荊父身上,一邊搖晃著他,一邊“爹!爹!”的叫著。
師父收走了放在荊父身上的瞌睡蟲,荊父這才慢慢醒來。結果荊父一睜眼,就嚇得:“嗷!”的大叫一聲。
實在也怪不得他,荊岑的模樣太嚇人了一些,這屋子裏黑咕隆咚,隻半開的窗戶照進來極朦朧的一點星光,這幹瘦幹瘦的孩子,伸著兩隻瘦成了雞爪子的手,正抓著他的肩膀。荊岑是要搖醒他,但荊父覺得那是要掐死他。但見自己一把就將這“小鬼”推了個仰倒,荊父的心思安定下來了。
“你這孽畜!怎還敢隨便出來!”
“爹,孩兒是冤枉的,孩兒被大娘下了藥……”荊岑跪在地上,一邊叩頭,一邊抹著眼淚,“求爹給孩兒做主。”
荊父看著他,神色間終於出現了一抹不忍,他歎了一聲:“你也是個好孩子,隻是我荊家福薄,留不住你。”
“爹?”荊岑有點不明所以,但剛才那騙子師父說,他爹早已經知道了的話,突然就在他腦袋裏想起來了,莫不是……師父不是騙子?跪在地上的小身體,開始哆嗦了起來。
“祖墳裏我會將你與你娘葬在一處,待你十八了,也會為你做個陰魂。不過到了陰間你也不要徘徊不去,輪回轉世才是正理。”荊父果然是將荊岑當做已死了。
“爹,你……知道是大娘害我?”
“我已將你大娘訓斥一番,可她畢竟是二弟三弟的母親,若是傳出什麽不好的名聲,豈不壞了你弟弟們的將來。”
其實說白了,荊父就是個典型的升官發財死老婆的成功人士。進士及第剛將妻子爹娘接來京城,妻子生了孩子就去了,不過半年,就娶了某尚書家的庶女做繼室,與嶽家的關係是一年比一年親厚。荊岑原本因為是長子嫡孫,爺爺奶奶還算護著,不過兩個老人如今覺得兒子的身份越發尊貴了,荊岑的親娘不過是尋常的農家婦,身份和如今的正室是沒法比了,對荊岑的疼愛也就漸漸疏遠了。
甚至前些年荊父出錢修祖墳,把他娘的墳也給遷到了邊邊上,反而他自己和如今繼室合葬的墓已經早早留好了地方了。
“爹,我的一條命難道還不如……”
“你是已死之人,就該安分守己,若是要出來壞活人的生計,別怪我請仙長前來了!”
爹怕是早已經該知道那些請來的誰是騙子,誰是有本事的,卻眼睜睜的看著那些人把他兒子當個畜生一樣折騰。
荊岑眼淚流了下來,給他爹磕了三個頭:“爹,從此之後,我們父子再無幹係。”
荊父皺了皺眉:“你雖不孝,我卻不能不慈,會為你多多燒些值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