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七十六 〔 3ゝ∠〕 (
六個阿修羅,三十六條手臂,三十六個手掌,在盧玳的麵前身後,揮灑出了漫天的掌影。這些掌影仿佛細眼的網,盧玳就是網中的魚,它們仿佛遮蔽住了一切的光,隻留下一條黑暗的死路。
盧玳與阿修羅,和他拳對拳,掌對掌,兩條手臂竟然拚過了三十六條手臂,不隻是單純的防禦,六個看起來來勢凶猛的光團,實際上是隨著他的動作而移動。
阿修羅現不對勁的度也很快,這位異鄉人的站位很奇妙。
——多個圍攻一個總會有攻擊範圍的問題,尤其是雙方都在快移動的時候,人多勢眾的那一方有時候反而會被自己人擋住手腳。即使交戰的雙方是六條手臂的阿修羅和修士,但他們既然選擇了肉|搏,就必定會遇到同樣的問題。尤其,六臂阿修羅的遠程攻擊最遠也隻有幾尺。
盧玳的腳步並沒有在原地停留查過哪怕一個呼吸的時間,隻是他的度太快,快到看起來如同他沒有動過一樣。實際上他的攻擊範圍很大,每一個阿修羅都被顧及到了。
他的身形直接在六個阿修羅之間遊走,那些最重、最凶猛的攻擊,並不是被他直接的閃躲、招架,或者利用反擊化解,反而是被六個阿修羅自己,被他們彼此之間的位置所阻礙,消弭於無形。
可更讓阿修羅無法理解的,是對方到底是怎麽現自己的本體的?
當阿修羅幻化出分|身後,他的本體並不是固定不變的,而是隨著他自己的心意,讓本體在六個阿修羅中根據戰況隨意變換,應該說每一個都是真實的他,就算是他自己也無法預測,下一個真實的他到底是誰。
可是,盧玳卻知道。
之所以這麽肯定,因為他每次攻擊本體左邊第一條手臂的力度,都會比攻擊其他分|身時更強,雖然現在還沒有任何異狀,但是時間一長,而盧玳也繼續保持現在這樣進攻力度的話,他毫不懷疑自己的手臂會被他肢解!
自大的阿修羅,在戰鬥中有時候並不自大,比如現在,現不對的他,變化的也快,六個阿修羅的身形同時變成一團虛像。
盧玳收勢不穩,一掌揮向一團虛像,但虛像就是虛像,蘊含真元的掌風並沒對它造成任何的影響。盧玳立刻後退,於阿修羅拉開距離,同時也是趁這機會調息。
六個虛影重新合六為一,不過這次,阿修羅從原來七尺變成了至少三丈,肩膀上頂著三顆青麵獠牙的猙獰麵孔頭,三十六支手臂在他身後圍攏成一個圓,金黃色的光焰濃稠得仿佛在他身上流動。
單純以修為論,他更是遠高於盧玳。盧玳活動了一下肩膀,舔舔嘴唇——他有多久沒有了?這種生存和死亡,就在一線間的感覺?可惜了,這些生於戰鬥,死於戰鬥的阿修羅,他們的戰鬥經驗依舊是太少了,生存的這個大洞天也太狹隘了,他們的對手除了阿修羅就隻是阿修羅,所以,也隻是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沒有後退,依舊向前,盧玳衝向了三十六臂的阿修羅。
從六個變成一個,攻擊就不會自己阻礙了嗎?身體變得巨大就更容易攻擊到瘦小的獵物嗎?
沒有法寶的近身戰鬥,修為的差距就如同凡人力量的差距,表麵上看難以跨越,實際上卻能夠通過技巧來彌補,放開手腳的盧玳打瘋了。他並沒有學過修真者的拳法和套路,但他擁有著豐富到恐怖的戰鬥經驗。真元在他的經脈中流轉,按照悟真篇的套路,卻又自然自動的生著一些改變。
流轉的真元甚至漸漸在珍珠色的皮膚上映照出血紅色的線條,仿佛蠻族的繪畫,血腥野蠻又充滿了別樣的魅力……
阿修羅無意欣賞這種美,他狂躁激烈,戰意洶湧,他興奮於自己找到了一個好對手,殺了他,自己的戰意會大大的提升!
戰況更加的激烈了。
“砰!”盧玳被擊飛了出去,他折斷了阿修羅的一條胳膊。
倒地的盧玳很快站了起來,身上完全看不到傷痕。被折斷的阿修羅的手臂隨著哢哢幾聲骨響,恢複了原狀。
他們再戰。
盧玳再一次被擊飛,血順著他撕裂的眼眶流下來,沾濕了下巴!這次他手上拽著一條被硬生生撕扯下來的阿修羅的手臂。
盧玳抹了抹額頭,阿修羅的手臂重新長了出來。
依舊戰。
這裏的地麵是不會留下傷痕的,但是兩人的血跡還是在嫩金色的花蕊上積累,隻是花蕊太大,開始的時候一點點的猩紅並不起眼,但是當一點點的猩紅,連接成了大片大片的血泊,金與紅的對比開始觸目驚心起來。
盧玳已經一身是血,他紮頭的頭帶原來不過是俗物,早已經斷裂且不知去向,黑色的披散在身上,被血與汗大濕,貼在他的額頭上,肩膀上,背脊上……
阿修羅的手臂隻剩下了十七條,不知道多久之前,他就沒有再生了。他還是亮燦燦的仿佛一尊金塑,可是身體外圍的金焰已經沒那麽璀璨如同實質了。
盧玳傷痕累累,疲憊痛苦,可他熱愛這廝殺和毀滅。
阿修羅卻反而遲疑了,他巨大化的時間快到了,而他已經不那麽確定能拿下這個異鄉人了。爭鬥一開不是勝就是死,不確定豈不就是說明自己要死?阿修羅咆哮一聲,身上的光焰再次變得熱烈起來,他不要死,要勝利,要活,要變強!
感受到了對手的變化,盧玳的眼睛亮晶晶的,真是懷念的吼叫,悅耳的歎息。
盧玳又被擊飛了。
他對阿修羅笑著,嘴巴裏嚼著什麽。
阿修羅覺得自己的心髒在此刻仿佛被凍住,他左邊那顆腦袋的左耳,不,曾經左耳所在的地方,突突的疼著。而原先的耳朵,已經進到了盧玳的嘴巴裏。
“你不是異鄉人嗎?”阿修羅強忍著沒有用手去捂耳朵,因為他覺得那是一種弱勢的表現。他曾經見過很多異鄉人,可是他們沒有一個是眼前這樣的。
盧玳吞咽了一下,不用問他吞咽的是什麽。他是魔,用嘴巴咬當然是很自然的攻擊方式。
也有意外的收獲,不知道是不是隻局限於阿修羅的這個狀態,他的血肉,很像是盧玳吃過的那些鳥人。不是指味道,是指構成,雖然有血有肉有內髒,但他們很類似於能量的聚合體,雜質非常少,比上次他喝的修士的血雜質還要少,或者也和那個修士本身修為低有關。
吃下去之後,盧玳隻覺得身心一片舒暢,他的血靈根甚至都一陣蠢蠢欲|動。這還是他的靈根頭一回有什麽反應。
盧玳看著阿修羅,笑得露出了自己的牙,很美的笑容,如果不是他的牙齒上還有鮮血的話。
“吼——!”阿修羅出一聲受的咆哮,困獸……他的一往無前,因為身後已無退路。
再怎麽對自己說不需要擔心盧玳,師父還是很擔心的,尤其是盧玳一進鬥壇,就七天七夜沒有出來的情況下。雖然這並不算是什麽新鮮事,修真者一次鬥法花上幾年甚至幾十年的也有不少。但是,誰讓那是盧玳,誰讓師父現在連想旁觀都沒影子。
蓮花池的方向一陣喧鬧,師父卻並沒站起來想要觀察什麽——身高所限,一條條大腿把他的視線遮擋的嚴嚴實實的。尤其那些大腿上穿的還是寬腿褲,師父就算是想不顧身份從腿縫裏觀察也不行。所以在最開始的時候他還站起來蹦躂兩下之外,後來就淡定了。反正如果出來的是盧玳,他自己會……
阿修羅們忽然分開了,並且他們統一的低著頭,眼睛看著地麵,有的阿修羅臉上甚至有著明顯的尊敬。
順著他們分開的那條路走過來的,就是盧玳。
師父立刻站了起來,想迎過去,但是沒動。他過去盧玳大概還要停下腳步,甚至彎腰抱他之類的,可現在他一身是血的徒弟,看起來仿佛再加一根稻草就要倒下去了。
在盧玳前進的路上突然有個阿修羅站了出來,看來他想要挑戰盧玳?但一看見這個明顯就是意在占便宜的人,盧玳卻一點畏懼或者擔憂都沒有,相反他一臉期待,甚至加快了腳步。
麵對一個疲累的無法揮出戰鬥力的人,一般的阿修羅們是不會去挑戰的,畢竟太過容易的擊倒對手,也無法揮出自己的戰意。隻有膽小鬼與懦夫才會那麽做,而在這個世界生長到現在的膽小鬼和懦夫,對危險也是極端銘感的。
盧玳的模樣讓這個剛邁出一隻腳的家夥,立刻又縮了回去,他身邊的幾個阿修羅立刻出了噓聲,盧玳卻有些失望。不過師父那張可愛的臉,已經快因為擔心而扭曲了,所以盧玳決定還是把這些事先放下吧。
總算回到了自己在廣場上的地盤,盧玳現自己留下的靈果雖然師父還沒吃完,但已經落上了一層灰塵。
“師父,我去了多久?”
“七天七夜。別多說話,先打坐調息。”
“嗯。”盧玳塞了幾顆療傷的丹藥進嘴裏,老老實實閉目調息。
當師父最初的關心和擔憂過去了之後,看著自己平平安安的徒弟,師父突然有種怪異的感覺。在仔仔細細把盧玳從上到下打量了三次之後,師父知道那種怪異是什麽了——他的嘴,更正確的說是他嘴邊上的那一圈血跡。
那不像是因為自己受傷的原因流下的血,也不像是沾到的別人的血,到像是小孩子吃水果不小心蹭了滿嘴果汁,盧玳這是……吃肉蹭了滿嘴的血?
師父有些被自己的聯想驚到,他徒弟難道不隻是嗜血,還是嗜喝血吃肉?!!!!!殺戮疏導心神是一回事,殺了完了再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師父的聯想沒錯,盧玳也沒想瞞他,不然把嘴擦幹淨這點事他總會記得。
一個金杯放到了師父的麵前,折射的金光讓他眨了眨眼睛,從震驚中清醒了過來,是那個女孩卡利遞過來的水。這七天,她繼續照顧著“異鄉人的寵物”。不知道該不該說那個瑪卓眼光好,他不但沒有沒有把女孩叫出去,每天讓女孩提供的飲水和食物也是很高級的。不過盧玳留下的東西,卡利碰也沒碰,所以才會有靈果上落灰的情況。
放下水杯,女孩對著師父一笑。她在麵對盧玳的時候很拘謹,但是麵對師父的時候卻還算放得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她心裏,她和師父的身份差不多。
師父歎了一聲,七天裏除了等待盧玳,從周圍阿修羅的言談中,師父對於這個地方的風俗習慣也了解了不少。
阿修羅的世界是個沒有父親沒有母親的世界,女人從出生開始,就會被送進聖殿。學習紡織和伺候男人,當她們到了十二歲,就開始“接待”男人。一旦生下孩子,如果同是女性就和她們一起在聖殿中生活,但不稱母女,稱婆婆和妹妹。她們終生五十歲之後,有一定的可能離開聖殿,去阿修羅殿照顧年幼的男孩,但除此之外,更多的女性終生都沒有離開過建立在各個城市的聖殿。
如果是男孩就會被帶走,在阿修羅殿堂中學習。少部分的男性可以成為真正的阿修羅,大多數的男性則成為賤民,去從事世俗的工作。
極少數男女在六歲到十歲之間,有一段短暫的共同生活的經曆,也就是被挑選出來在廣場上伺候阿修羅的這段時期。
這裏女性的地位低到令人指,成為賤民的男性雖然身份略高,但也要像工蟻一樣忙碌一生。就算真正成為了阿修羅,隻有極少數的極少數成為那個阿修羅王,更多的阿修羅隻是死在戰鬥中,留不下一個浪花。
至於之前那些阿修羅說要盧玳做弟弟……弟弟一般是容貌姣好,但無心戰鬥或者重傷之後難以恢複的阿修羅,也有少數是賤民出身,他們更像是真正意義上的妻妾。受寵恩愛的弟弟可以在哥哥身邊安享一生,但不受寵的也會被拿去招待客人。
師父的感覺,這個洞天果然如他的名字一樣,即使這裏看上去和原界沒什麽不同,空氣裏飄散的是靈氣,阿修羅的身上看起來也沒有像是模修一樣的魔氣。甚至阿修羅顯化戰鬥法相的時候,還和修佛者很是類似,但這裏畢竟是大天魔修羅洞天……
“師父。”盧玳睜開了眼睛,從外表上看,他身體的傷痕都已經愈合了,隻是真元還略微有些不足。他可以用淨身符去掉身上的汙穢,但比起用符咒,他更像洗澡。
沒等盧玳問問師父他離開這些日子到底生了什麽事,也沒等師父問問盧玳他是不是把自己的對手吃了。瑪卓敲著一個鈴鐺,背後跟著雙手捧金缽的童子,瑪卓高喊著:“婆雅阿修羅王與毗摩質多羅王開戰!我主佉羅騫馱阿修羅王與婆雅阿修羅王共同作戰!鬥壇封閉,願參戰者遞上名牌!”
瑪卓話音剛落,周圍的阿修羅十有□□都掏出一塊金牌,金牌化作流光,紛紛落進了金缽裏。人多,但是度極快,盧玳看著流光漸少,走向了瑪卓。
“異鄉人可以參戰嗎?”
瑪卓沒答盧玳的這個問題,反而行了個禮:“這位大人,請問可願到蓮花上城做客?”
“佉羅騫馱陛下的蓮花上城?”蓮花上城不止是一座城的名字,而是十幾座城市的名字,每一個阿修羅王的居城,都被稱為蓮花上城。
“正是。”
盧玳可沒忘剛來的時候被追了一路,衣服都被撕破的事情,可是……
“自然願往。”雖然剛來的時候他跑的狼狽,但要是怕被抓,他都不會離開綏城。
瑪卓的行動度很快,盧玳答應之後,洗了個舒服的澡,換好衣服後,就直接坐上了前往蓮花上城的金馬車,這個洞天的阿修羅們顯然很喜歡黃金和金色。
金馬車裏坐著盧玳和師父,還跪著一個卡利。
——剛開車門盧玳就看見了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有頭和沒頭)。
“這是為大人在路上打無聊的。”
“我都不感興趣。”
瑪卓頭一次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如果您單身一人上路,我會被責罰的。”這是真的按照尊貴客人的標準做出的安排。
“那就把之前照顧我的卡利叫來吧。”盧玳一說,師父卻在想,原來女人還是有離開聖殿的可能的,不過這也不需要吃驚。無論什麽世界,總會有特權階級的出現。
卡利一路上都安靜的跪在最角落的地方,隻是極偶爾的才會將視線透過馬車的鏤空雕花望向外邊,看那些她從來都沒有看過的風景。
師父和盧玳交流了一路……
“你吃了阿修羅?”
“吃了。”
“你是特意去吃的,還是不小心咬了一口?”
“特意去吃的。”盧玳砸吧了兩下嘴,好像是回味著什麽。
師父僵了一下:“你真把那個阿修羅的大腿骨拿回來準備做鼓槌了?”
“嗯。”
“……”師父從盧玳大腿上爬下來,自己坐在椅子的另外一邊,他需要冷靜一下,好好思考一下,到底該怎麽辦。在變成這個_(:3ゝ∠)_姿勢之前,師父很特意很認真的觀察了盧玳一下,盧玳身上的氣息,還是修真者的氣息,別說入魔的跡象了,他身上一點血煞的氣息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