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消息

小木的來電,是我始料未及的。

事情發生在我朦朦朧朧還要再睡的時候。電話鈴聲忽然響了起來,是大叔的特別來電鈴聲,所以瞬間清醒了過來。

可電話一接起,我就知道情況不對。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夜黑風高的時候聽起來怪嚇人的。我問他怎麽了,也沒人回答。過了幾秒鍾,才聽到古小木刻意壓低的依舊清脆的聲音。

“喂,”他還是這麽叫我,“你在哪裏啊?哥哥被爺爺關起來了。我偷了被媽媽藏起來的手機才給你打電話的!”他一副“我很聰明吧”的得瑟語氣,覺得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

但我關心的是大叔為什麽會被關起來。

“小木木,那你哥哥為什麽會被你爺爺關起來?你爺爺怎麽還會關人。”

我聽到他一屁股坐到地上的聲音,也不知道現在是怎樣一個情景。小小的人兒還裝大人樣,歎了口氣,說:“爺爺很好的,哥哥肯定是做錯事了才會被關起來的。可是昨天爺爺真的好凶,我看到管家爺爺拿鞭子了。”

我聽得心驚肉跳,鞭子都出來了,大叔到底是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

但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小木,你怎麽這麽早就醒了,現在才五點。”看了眼時間,這個點應該是睡得還很熟的時候才對。何況,他現在給我的感覺就是一個人偷偷拿了手機,躲在哪個角落裏給我打電話。

他的聲音悶悶的,“舅舅好像出事了,家裏很亂,他們都去爺爺那裏了。我才偷了手機給你打電話。”

小木畢竟還是一個小孩子,說不清到底出了什麽事,家裏的大人大概也瞞著他。所以他隻能偷偷地找個能說話的人,說說話。

直覺告訴我,古家發生了大事。上次去他家的時候就見識了什麽叫戒備森嚴,儼然不是一般權貴之家。就連小木的爺爺都出手了,肯定不是小事。

“現在有人陪著你嗎?”我問他。

“管家叔叔沒走,我剛剛裝睡騙過了他!”

我知道他有個小手機是自己的,所以囑咐他:“你拿自己的小手機存一下這個號碼,把你哥哥的手機放回去,知道嗎?”

“哦。”

“嗯,再有什麽事情,記得給我打電話。你一個人在家裏,要聽管家叔叔的話。”

掛斷電話的時候,小木似乎還有些不舍得。

我先給竇豆打了個電話。他是隔了一段時間才接的,背景音有點嘈雜,他的聲音卻是淡淡的,又是我不曾發現的一麵。

“喂?哪位?”

“竇學長,我是樓清寒。”他沒有接話,我隻能繼續說下去,“剛剛小木給我打了電話,說大叔……說古寂好像被關了起來,我就來問問學長知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嗬,現在想起來要關心寂哥了?早幹嘛去了?樓學妹,我原以為你至少對寂哥是真的好,所以才沒有給你使絆子。”這話說的有些凶狠,我覺得跟不上他的思維了。

“竇學長,你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意思就是替寂哥不值。”

我好像並沒有做錯什麽,但竇豆這個語氣,好像我做了十惡不赦的事情。但現在更想弄清楚的不是這件事,而是古家到底發生了什麽。

“竇學長,你可能對我和古寂之間的事情有些誤會。這個我可以慢慢跟你說,但現在我急於想知道的,是他到底怎麽樣了?”

“小木不是告訴你了嗎?被古老爺子關了起來,麵壁反思。”竇豆還是不想理我,用這種話來搪塞我。無法,隻能作罷。

“竇學長,事情我會再去打聽清楚。但誤會我還是要澄清一下,我沒有對不起古寂,任何事情。你不用那麽義憤填膺,明明是他先忽視的我。”還是憋了一肚子火。被人莫名其妙的扣了一項“罪名”,能不反駁嗎。

平安夜拋下我的人是古寂,夜闌裏和王青糾結在一起的人也是他,又一次繞我而行的還是他。怎麽到了竇豆嘴裏,無情無義的人就變成了我?

竇豆這條線索行不通,我隻能去打擾宋煙。

她也已經回家了,不過不是這裏的家,是她在省城的那個家。每年過年,她都是去省城過的。這裏應該稱之為她上學的老家。

但她電話關機了。淩晨五點,還是熟睡的時間。

實在沒有辦法,我又給陳琛打了過去。他倒是很快就接了電話,也沒有說那些膈噎人的話,爽快地解答了我的問題。

“小木的舅舅淩晨的時候被紀檢委的人帶走了,情況有點危險,古爺爺發了大火,至於寂哥,他太倔了,又碰到了節骨眼兒,被古爺爺走了一頓,沒人敢攔。我也在這邊等消息呢,你倒不用太擔心寂哥,管家給他送了藥敷著了,沒多大事兒。”

被人揍到要敷藥,這叫沒多大事兒?

但好歹知道了大致情況,也是不錯了。“謝謝陳學長。大叔的手機也別收走了,有機會的話,幫我跟他說句話。就說,我等著他回信息。”

如果說最近北京那邊一直是這種情況,那他沒有收到我的信息,似乎也就合情合理了。

到了白天,上網看新聞,頭條就是古某某被紀檢委深夜帶走,協助調查。現在的政治新聞也和娛樂新聞一樣,老百姓總是八卦地很。有看熱鬧的,有陰謀論的,有落井下石的,什麽都有。唯獨沒有相信他清白的。

這個年過得太不安生。

家裏醫院兩頭跑不說,古寂的事又懸在那裏。隻能和小木交流交流,要麽就是從陳琛那裏知道些消息。大過年的,據說,北京的形式很不好,古老爺子為了把人給撈出來,不惜和俞家明明白白地杠上了。

兩家人家都不是好惹的角色,所以拉幫結派,都在爭取其他人。最難做的莫過於田影老師。原本俞屏還是他弟子,麵子上都也過得去。現在這麽一來,他這個角色就難堪了。

宋煙也回複了我,說到這件事情,語氣也很沉重。她爸爸一心想把她嫁到俞家。這個節骨眼正是最合適的時候。宋家勢力雖然不如北京城裏那群家族,但也不小。俞家正是拉人站隊的時候,宋爸爸此時撲上去,希望非常大。

這也是宋煙最擔心的事情。她對俞屏沒有過多的好感,何況和陳琛的事情還沒有放下。但宋爸爸已經在急了,和俞家聯係頗多。

她擔心聯姻,我也擔心。

我擔心大叔沒抗住,最後還是屈服了。他曾經說過他身上有很多責任沒辦法推卸。我又何嚐不能理解?

他現在的人生是古家給的,真到了需要他的時候,又怎麽能推諉。

好消息是,我的稿子通過了審核。雜誌社給了我一個還算相當不錯的價格——那位編輯認識未寒,所以也是給了我一點便利。

除夕夜的時候,我媽回來了一趟,做了點菜,做了飯。囑咐我自己吃好,匆匆忙忙又回了醫院。那個人現在還死不悔改,脾氣比以前還大,動不動就亂吼一聲。醫生護士說了他,才安靜下來。

我媽被拖累得不行,整天就在醫院裏伺候他。

這是第一次一個人過年。

去了伯伯家,看了奶奶,留我吃年夜飯一起過年,我也笑著推辭了。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晚,熱熱菜,吃個飯,差不多也就到春節晚會的時間了。

電視裏一片熱鬧紅火,都是喜慶的音樂,人聲鼎沸,歡喜常在。這一天,報喜不報憂。

晚會開始前,看到一段新聞采訪。鏡頭裏的兩個人,一個是田教授,一個是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