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天使

曾茂林沒有走出幾步,隻見黃有天端著一杯酒迎麵走了過去,畢恭畢敬地打著招呼,說道,“曾局長,幸會。”

“哦,原來是黃老板的二公子,多日不見了。聽令尊說,二公子現在可是日益長進了。”曾茂林一看黃有天精神抖擻,不禁恢複了之前的官架子。

“哪裏話?黃家還是多多仰仗曾局長的幫忙才有今天,我們做的都是指尖頭大小的事情,哪裏能夠跟曾局長相提並論呢?”黃有天察言觀色,順水推舟地說道,趁機又給曾茂林戴上了一頂高帽。

“客氣了,今天令尊怎麽沒有過來呢?”曾茂林隨口問道。

“是這樣,家父這幾天剛好身體有些不適,咳嗽得厲害,正服藥呢,我們兄弟兩個也想讓他多多休息,所以勸他在家安心養著。真是不湊巧得很。”黃如天如實地說道。

“替我轉告你父親,就說我問候他。另外,有些事情本來想親自跟他商量,既然他身體不舒服,相信跟你們說也是一樣的。這段時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辦,非常緊急。告訴你們下麵的人,不要再出任何的亂子,到時候我可兜不住你們,再有,現在的形勢相信你們也看見了,日本人已經是越來越多,都趕著到上海來快活,凡是在你們地盤上的日本人,都給我小心點招呼好,就算把場子給砸了,你們也得陪著笑,可千萬不能頂起來。”曾茂林的神情馬上變得冷酷。

“這是為什麽?曾局長,難道真的不打日本人了嗎?”黃有天一聽這賠錢又不討好的生意,不解地問道。

“日本人是當然要打的,不過,在打日本人之前,還有比這個更加要緊的事情要做。你隻管按照我的話去做,交情在眼前擺著,我不會讓你們做錯誤的事情。”曾茂林交代地說道。

“曾局長,到底是什麽事情比打日本人還要重要?”黃有天不甘心地進一步問道。

曾茂林的臉色一沉,有幾分不悅,說道,“那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事情,知道了對你們黃家也沒有好處,弄不好,會把命給不明不白地弄丟了。照我的話去做就是了。”

黃有天忙不迭地點頭,說道,“我記住了,回頭我就告訴家父,讓大家往後都小心點,別得罪了日本人。”

曾茂林這才不說話,滿意地端起了旁邊的一杯酒,跟黃有天對酌了起來。

黃如天看見黃有天故意走向曾茂林那一邊,知道是給自己打掩護,找機會,不禁興奮了起來。他直接朝安心若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看見安心若微微含笑的表情,黃如天不禁一本正經起來,說道,“小姐好,不知道小姐貴姓?”

安心若第一次在戲院看見黃如天的時候,就感覺到黃如天的麵相跟眉目很是熟悉,那種感覺就好像是一個看見了一個十幾年都沒有見過麵的熟人一樣,剛剛曾茂林在跟她介紹黃如天的時候,安心若也還是有這樣的感覺,很清晰。不過,雖然是這樣,安心若還是看得出來,黃如天絕對是一個酒色之徒,而且眼神之中時不時閃過些許殺氣,絕對不是善類。

“黃公子,不知道有什麽事情?”安心若看著黃如天諂媚的笑意,明顯是堆砌出來的,她不動聲色地問道。

“上次小姐在戲院想必是受了驚嚇,當真是黃家人招待不周,想給小姐賠個禮。”黃如天的笑容讓安心若感覺到頭皮發麻,孫染雪也稍稍地皺起了眉毛。是個正常人都看得出來黃如天的肮髒齷齪。

“怎麽?舅父沒有告訴你嗎?我還以為黃公子已經知道了呢?”安心若不失時機地反問道,把問題拋回去給了黃如天。

“並沒有跟曾局長請教呢。既然現在碰見了小姐,也算是緣分,還望小姐可以相告,讓黃家盡盡心意。”黃如天厚顏無恥,不依不饒地繼續說道。

“黃公子不必太客氣,我並沒有受到什麽驚嚇,一切都很好。再說了,舅父跟黃公子既然認識,那還有什麽賠禮不賠禮之說?黃公子不必見外。”安心若正色說道。

黃如天一聽安心若如此一說,不好再問下去,可是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裏不禁暗暗地有些著急,於是想了想,接過話題說道,“對對,曾局長對黃家可謂是恩惠不盡,黃家時時感激。小姐既然是曾局長的貴賓,那也是黃家的貴賓,黃家當然要好好相待。況且,小姐既然已經到了上海,以後大家就少不了多見麵,不知道小姐芳名,怎敢稱呼呢?”

安心若何其敏銳,迅速地捕捉到了黃如天話裏麵的關鍵,假裝不明白地說道,“黃公子是說,舅父非常照顧黃家?這可就奇怪了,據我所知,舅父可是專門收集情報的,怎麽會對黃公子家有恩惠呢?再說了,黃公子家的生意可是如日中天,全上海再無第二家,還會有什麽事情讓人幫助?”

黃如天一看安心若的臉色白裏透紅,表情嬌俏可人,不禁翩翩然起來,為了討好安心若跟顯示自己,黃如天不禁打開了話匣子,沒頭沒腦地說道,“小姐可有所不知啊,在上海,我黃家的生意當真是數一不二的,可是,這個年頭兵荒馬亂的,外國人都打了進來,光有錢可不行,得有權有地位才保險。曾局長有權,咱們黃家有錢,如此各取所需,永保太平。如今黃家的生意可全部是我兄弟二人給頂著,小姐那天所在的戲院,就是在下所管的。”

“哦,原來如此,看不出來,黃公子年紀輕輕的,可卻不簡單,是人中龍鳳呀。”安心若聲音清脆悅耳地說道,嬌生生的如同黃鶯出穀。

黃如天已經酥軟得有半邊身子不聽使喚了,把手直接伸向了安心若,一看就要碰到安心若的手,卻被孫染雪用手中的黃花梨折扇一擋,黃如天隻覺得指關節一陣疼痛,馬上縮了回去。

“不知道黃公子這是做什麽?”孫染雪表情淡漠,上前一步站在安心若旁邊說道。

“你是誰?”黃如天吃了痛,不禁又氣又急,想要發作,但是在安心若麵前又不好表現出來,心裏不禁罵娘,看見孫染雪舉止淡定,氣度有些不凡,不禁大聲問道。

“我是小姐的貼身丫頭,老爺吩咐過要照顧好小姐,黃公子如此失禮,豈不是有意唐突小姐?”孫染雪看著黃如天幾乎要暴跳如雷卻又不得不克製下來的醜態,鎮定自若地說道。

“隻是一個丫頭,也敢在這裏放肆!”黃如天一臉橫肉,說話間就暴露了本來麵目。

“黃公子,收回你剛才的話,小雪跟我情同姐妹,我從未把她當做下人看待。”安心若做出了維護孫染雪的態度。

黃如天抓著疼痛的手指,有些氣憤地看著安心若主仆兩個,卻又礙著曾茂林的地位,不敢說出什麽話來。

“發生什麽事情?”曾茂林從剛才的地方走了過來,看見幾個人奇怪的臉色,不禁問道。

孫染雪不屑的眼神看了一眼黃如天這個登徒子,平靜地對曾茂林說道,“老爺,黃公子正在跟小姐說著話呢,卻突然伸手要抓小姐,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小姐嚇到了。”

曾茂林一聽,不禁火氣大發,轉頭眼神可怕地看著黃如天,逼近了兩步,咬著牙低聲地說道,“你這個...”

黃如天差點嚇到要尿褲子,膝蓋一彎,就差跪地磕頭了,連忙不斷拱手做求饒狀,帶著哭腔說道,“曾...曾局長,饒了我,我可沒有其他意思,我隻是,隻是想問問小姐的芳名,一時間失神,控製不住想要跟小姐握個手。下次絕對不會了。”

“我可再一次警告你,要是敢對她有半點花花腸子,我先把你活生生給閹了,再沉進黃浦江喂魚!連你爹都管不著。你可別以為我當真不知道你平常幹的那些事情。”曾茂林目露凶光地說道。

黃如天哪裏敢反駁一句,頻頻點頭答應,說道,“知道...知道了,曾局長,我發誓,要是對小姐有半點不敬的地方,我黃如天就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看見黃如天發了毒誓,曾茂林才不吭聲,轉過頭來看著安心若,臉色親切地說道,“心若,沒事吧?黃公子剛才隻是喝多了些酒,一時間失態,不要往心裏去。”

“舅父,我沒事。隻是,有些累了,想要回去休息。”安心若有些淡淡地說道,她知道,今天晚上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找的答案,這出戲也應該及時謝幕了,再演下去,可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曾茂林一聽,想想也是,於是點點頭,說道,“對,是應該回去了。你今晚差點就出事了,把舅父給嚇得不輕。”曾茂林說完,回身瞪了一眼呆如木雞的黃如天,那眼神讓黃如天頓時感覺到脊背發冷。曾茂林拉著安心若往外走了出去,孫染雪跟在後麵。

剛剛發生的這一切,都被後麵角落裏頭的閔鬆良看在眼裏,看來今天晚上不虛此行,收獲還真是不少。那個年輕女人身邊的中年男人跟黃家的關係絕對不簡單,閔鬆良覺得,是時候要把重點轉移一下,從黃家轉移到那個中年男人身上去,說不定他很有可能就是整個犯罪中心的幕後主謀。

黃有天在背後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感覺到順心極了,他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讓黃如天不知道死活地往火坑裏麵跳,落得屍骨無存。黃如天雖然心狠手辣,卻是沒有頭腦的主,容易讓人控製,黃有天就是看準了他這一點死穴。黃家如此大的產業,誰不想獨吞呢?

黃有天假惺惺地走到黃如天的身邊,看了一眼安心若的背影,說道,“大哥,怎麽了?還有看不起你的女人嗎?”

黃如天一聽,好一會才緩過來,恢複了一貫的凶狠,先是用力地啐了一口,隨即冷硬地說道,“哼!一個臭娘們還裝什麽清高,總有一天我會把她的麵具撕下來!”

“哥,那曾局長,是怎麽回事?”黃有天進一步煽風點火地說道。

“那個老東西,當真以為我怕他?要不是他在那個位置上,老子就像打發乞丐一樣把他一腳踹死。連咱爹我都...”黃如天話說到這裏,連忙打住。

黃有天明知故問,說道,“哥,你剛才說什麽?連咱爹都幹嘛?”

“沒有,沒有什麽。你聽錯了,我是說,連咱爹都不用怕曾茂林那個混蛋,怕他幹什麽。”黃如天大大咧咧地說道。

黃有天一聽,不禁眉開眼笑,心想,“是你自己非要往坑裏頭跳,別怪我做兄弟的狠心,要怪,隻能怪你念書太少,真是蠢到了家了。”

閔鬆良也無心在呆下去,跟趙金海說了一聲,也出了宴會廳。

曾茂林坐在車子上,看見安心若有些不開心的臉色,說道,“心若,舅父真是對不住你,沒有好好地照顧到你。”

安心若一聽,說道“舅父說什麽呢?我好好的,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曾茂林聞言,歎了一口氣,說道,“話雖然是這樣說,可是上海現在到底是個不太平的地方,什麽事情都會有可能發生,舅父最近有任務在身,可能沒有時間多多關心你,你如果覺得不好,是不是先回你母親那裏去?等到上海的局勢平穩了一些,舅父再接你回來。”

“不,舅父,我說過了,我什麽都不怕的,舅父也不用覺得虧欠我,我很願意在上海生活,我覺得這裏還是很好。至於剛才舅父說的不太平的問題,我已經是習慣了,哪裏沒有犯罪呢?在法國的街頭,大白天的就可能會有針對性的槍擊事件。而且,日本人還沒有打到上海不是嗎?”安心若轉頭認真地說道。

“那好吧,隨你喜歡,不過要記得,出門一定要小心,不可以單獨行動。要是你有什麽閃失,舅父可真的沒有臉麵跟你的父母親交代。”曾茂林隻能無奈地說道。

“我知道了。舅父,到底是什麽事情那麽要緊?你看上去好像很累?”安心若關心地問道。

曾茂林想了一會,說道,“心若,其實這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情,不過,舅父還是可以告訴你,舅父已經替你做足了萬全的準備,如果有必要,馬上會有人安全地護送你離開上海,回到法國去。你隻要知道這點就好。其他的事情舅父不可以跟你多說,這是高度機密,你要理解。”

安心若聽到這裏,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舅父,我也不多問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舅父安心地處理事情去吧。如果覺得不對勁,我會考慮及時回到法國去的。”

曾茂林一聽,拍了拍安心若,欣慰地說道,“我們心若可真是長大了,懂事起來了。”

安心若跟孫染雪不禁對看了一眼。

曾茂林卻不知道,在他們上車之前,閔鬆良悄悄地跟在後麵,記下了他的車牌號碼。因為曾茂林身邊帶著保鏢,閔鬆良生怕被發現,異常小心,硬是用上了看家本領。

孫染雪一回到房間,就馬上將門窗關緊,把安心若拉到了離門口最遠的距離坐了下來,低聲地說道,“心若,這樣下去太危險了,明天我就想辦法通知老保,計劃暫停。今天你差點送命。”

“不,孫姐。”安心若站了起來,倔強地拒絕道,“我好不容易才取得了曾茂林的信任,局麵剛剛打開,怎麽可以罷手?再說了,沒有我,這場戲要怎麽演下去?”

“心若,不管怎麽樣,我都不可以看著你冒險。剛才在路上出事的時候我就在你身邊,想要出手卻動彈不了,生怕露出了破綻,心若,你也是,如果一動手,曾茂林很快會懷疑上我們的。”孫染雪著急地說道。

“孫姐,我不這麽認為,就算我出手了,可以說是在國外學習的,曾茂林會說什麽?”安心若不明白地說道。

“心若,你想得太簡單了,曾茂林是什麽人?什麽事情都瞞不過他的眼睛,國外都是些正宗的套路,我們隻要一動手,他就會看出問題。而且,你一次沉不住氣,就會有兩次三次,到時候我們會更加被動跟危險,你想過嗎?”孫染雪情緒有些激動地說道。

“可是不管怎麽說,孫姐,我不會同意現在把計劃暫停下來,我如果怕危險,當初就不會同意來這裏了。依我看,曾茂林剛才說話不對勁,像是有什麽事情,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應該是跟那個和他見麵的人有關係。”安心若連忙說道。

“你是說顧維均?”孫染雪的口氣鬆軟了下來,說道,“其實我剛才也是因為擔心你才那麽說的,如果真的把計劃暫停下來,我也不知道應該要怎麽辦。好吧,我們可以繼續,不過,越是往後,我們越是要千萬小心一些,要知道,我們現在踩著的可不是平地,而是深不見底的沼澤地,一時間大意就會連累大家。”

安心若一聽,點點頭,說道,“孫姐,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麽做的。話說回來,剛才你都聽見了什麽?”

“你知道嗎?我們果然猜的不錯,國民黨果然是加快了速度。剛才顧維均跟曾茂林見麵,就是傳達了命令,讓曾茂林抓緊時間實施計劃。另外,我還聽見顧維均親口說,有一份密令,到時候會告訴曾茂林,我估計,應該也跟這次國民黨的清共計劃有關係。”孫染雪說道。

“這麽說,我們要加快腳步,要不然就真的來不及了。可是,總不能直接闖進安全局裏麵去,怎麽辦?”安心若不禁擔憂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