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金蟬脫殼

時飛剛剛出了警察局一杯熱茶的功夫,在街口轉角的香煙水果鋪子的兩個人一邊不慌不忙地付了錢,一邊將煙點著,很自然地跟了上去,最後麵的是時飛安排的幾個人,也分散著跟了上去。時飛的嘴角不由得揚起了得意的笑容,那兩個跟蹤閔鬆良的人,時飛在從他們身邊走過的時候就已經是有所發覺了,在時飛看來,他們雖然表露得不明顯,甚至可以說是訓練有素,但是他們的眼神卻太張揚不過,跟普通的路人不同。不用說閔鬆良跟時飛這樣有經驗的行家,就是稍微眼尖一點的普通警員都有可能會發現。不過可惜得很,那兩個人卻沒有認出來閔鬆良是時飛假裝的,如果他們也能有這樣辯識真假的本領,那也不至於把事情搞砸。當然,他們還沒有這樣的悟性。

閔鬆良在辦公室裏麵一分一秒地掐算著時間,感覺時飛應該走了差不多距離的時候,他也穿著借來的尋常衣服,從容不迫地走出了警察局的大門。在確定沒有人注意到自己之後,閔鬆良直接朝著霞飛路上的吳甫記高級栽縫店走去。

萬夢生大戲院二樓的包廂裏麵,黃如天正一邊嗑著幹果,一邊就著茶喝,戲唱到好處,不禁紅著臉笑著鼓掌。黃有天剛剛從千杯盡酒樓那邊查完數出來,直接上了樓,滿麵春風地坐到了黃如天的身邊。

“去,給二少爺沏壺上等的茶來,要今年的新茶。”黃如天一看黃有天這陣勢,大大沒有了看戲的注意力,把興趣都集中到黃有天身上來了。他知道,黃有天可是個難得高興的人,看今天這模樣,一準是有什麽門道,於是問道,“我說二弟,什麽事那麽樂?跟哥我說來聽聽,讓我也解解悶兒,你不知道,成天坐在這戲院裏頭哼哼唧唧的,我這就連做夢可都是唱戲的聲音,真沒勁。”

隨侍的下人答應了黃如天一聲,趕緊張羅著下樓去給黃有天燒水沏茶,包廂裏頭就隻剩下了黃如天兄弟兩個。

“大哥,人家說真人麵前不說誑語,你這可是大白天的就睜著眼睛說瞎話。”黃有天看了看黃如天的臉上泛起紅光,喜上了眉梢,他心裏一陣不屑,卻笑著繼續調侃著說道,“你就甭酸我了。我知道你最近可是好事連連,簡直都有點應接不暇了吧?你有那麽個大美人不時陪著,都快樂壞了吧?還悶?”

黃如天一驚,趕緊問道,“二弟,莫非你已經跟爹說起了這件事情?”

黃有天一聽,心想,跟爹說了往後我怎麽對付你?於是馬上給黃如天吃定心丸,說道,“哥,你把我當什麽人了?我怎麽會壞你的好事呢?是兄弟就得相互頂著,更何況,一個大男人親近一個女人也是正常的事情,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不值得到爹那裏一提。”

黃如天卻表現得似乎還有一些擔心,謹慎地說道,“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可是大哥我的痛處。你不知道,爹怕我壞了他跟曾局長之間的事情,是死活不讓我跟安小姐來往,曾局長那邊更加要緊,說實話,上次安小姐可是太招人疼了,怪我這手也沒出息,不知道怎麽的就伸了過去,結果被逮了個正著,曾局長當時那個氣呀,現在我想想還是覺得不對勁,害怕。”

黃如天心有餘悸地說完這些話,黃有天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哥,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你明明知道安小姐不是一般人,怎麽就不能忍耐一下?活該你有罪受。”

“忍耐?好兄弟,你可不是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做到這個份上,我已經很忍耐了。”黃如天終於坐不住了,說道,“要不是看在她是曾局長的人,我老早就撲過去了,還用得著窩囊到現在?”

“你不是已經帶她到青幫那裏去過了嗎?怎麽,她跟你的關係沒有更加近一些?”黃有天伸長了耳朵打聽著說道。

黃如天聽到這裏,發泄似地喝下一杯茶,說道,“別提了,剛剛到魯十一那,她就找理由把我支開了,等我急急忙忙趕回去的時候,她跟魯十一已經談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背地裏在說我些什麽。”黃有天眼珠一轉,靠近了問道,“哥,你跟魯十一不是很熟嗎?都是自己人,問問不就知道了?”

黃如天聽到這裏,連忙擺了擺手,說道,“青幫那邊你沒有我走得勤,幫裏頭有些人的脾氣你可沒有領教過,那可是陰晴不定,時常叫人懸心呐。魯十一本來脾氣就有些古怪,他自己不主動說的事情,誰敢先開口問他?那不是自找沒趣嗎?況且,那天你可是沒有看見,安小姐送了一顆福祿記足足那麽大的夜明珠給魯十一,那手筆,闊綽得都有點讓我感到丟臉,你說,魯十一能不幫她嗎?”黃如天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

黃有天一聽,說道,“那倒是,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女人是絕對不簡單,況且在曾局長身邊那麽長的時間,耳濡目染,她自然是更加不同凡響。”

黃有天一邊說一邊在想著怎麽樣利用黃如天去青幫這件事情在父親黃定源跟前做文章。黃如天一連歎了幾口氣,臉色卻隨即變得喜悅,說道,“別提這些鬧心事了,鬧心歸鬧心,可這好事還是照樣來。你不知道,安小姐主動提出要見見爹,想跟爹聊聊。你說,這樣一來,咱們的關係又進了一步,可不是好事是什麽?再說了,就算爹他不同意我去主動找安小姐,可這回,是安小姐自己願意過來,她可是曾局長的人,爹不管怎麽樣都不會說個不字吧?”黃如天慢慢的有些得意忘形。

黃有天淡淡一笑,“哥,你的功夫可真是越來越到家了,我可真是偑服你。”

“用不著,自家兄弟還客套這個?”黃如天一拍黃有天的肩膀,問道,“忘了嘮叨你的事情了。剛才看見你一臉喜慶,怎麽著,今兒個是交了什麽鴻運了?”

“別扯了,什麽鴻運也沒有,要說運道,也隻能說是黃家的運道來了,大家一塊樂。”黃有天湊近黃如天麵前,說道,“知道嗎?咱爹現在對閔鬆良那小子可是恨之入骨,咱哥倆也一樣,恨不得把他一刀給剁了。”

“誰說不是哇!”黃如天一拍大腿,說道,“這蠻小子仗著喝了幾年洋墨水,接二連三地壞我們黃家的好事,擋了我不少財路,弄得我現在做事情都束手束腳,別提多窩火了,我真是恨他恨到牙根癢癢,就差沒生吃了他。”

“爹也真是的。怕這個怕那個,老不讓我痛痛快快地下手解決了閔鬆良。不過,辦法卻不是沒有。閻羅好打發,小鬼卻難纏得很。閔鬆良這樣的人絕不會怕我們這樣的閻王,但是,幾個小鬼就會讓他頭痛萬分,臭名昭著。”黃有天露出了自信滿滿的笑容。

“這麽說,想必二弟是已經有辦法了?”黃如天湊近了問道。

“當然,不怕小鬼難纏,就怕小鬼沒完沒了。我有的是足夠的計謀同閔鬆良玩玩,他的警察生涯注定要葬送在小人的手上。”黃有天開始得意地搖頭晃腦。

“真絕。”黃如天豎起了大拇指,說道,“你那心思可比咱爹都靈活幾分。”

閔鬆良走到了吳甫記裁縫店外站了一會,裏麵客人不多,隻有一個女人在量量著尺寸,掌櫃的一邊詳細地記了下來。三五分鍾以後,終於等到那個女人走了,閔鬆良看了一下四周,大步朝店鋪裏麵走去。

“掌櫃的,可有時間嗎?”警察局有幾個同事是外地人,衣著上跟上海人略微有些不同。閔鬆良特地借了他們的衣服掩人耳目,加上閔鬆良皮膚跟身形也與上海本地人有差異,不算黑,但也不是上海一般男人慣於保養的白淨,而是一種黑與白之間非常健康的膚色這樣一打扮,再加個帽子,讓他看起來像個外地人。

掌櫃一聽,轉過身來,看見一個外地人卻是地道的上海口音,很納悶,問道,“有的有的,老板是?”

“掌櫃的,我不做衣服,想跟你打聽一個人的事情,她是你這裏的常客。”閔鬆良說完拿下了帽子,露出了銳利的眼神。

掌櫃的一看閔鬆良氣度逼人,知道不是泛泛之輩,可臉色也有些不自然,說道,“對不起得很,先生,平常來我們店的都是有身份的主,誰都得罪不起,如果小店泄露了客人的事情,關門是小事,這年月,怕是要引來殺身之禍。說不得,萬萬說不得,見諒,見諒。”

閔鬆良一聽,也不多說別的,將警官證拿了出來,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說道,“掌櫃,我在執行公務,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辦好了,不知道會救多少人於水火。請掌櫃的體諒一下天下黎民之心,就當是給自己的千秋萬代做功德。”

掌櫃一看到閔鬆良的證件,再抬起眼鏡足足打量了閔鬆良一番,失聲說道,“怎麽?閣下就是警察局大名遠揚的神探閔隊長?前不久敢砸了萬夢生戲院場子抓瘦全發的就是您吶?”

閔鬆良低謙一笑,說道,“隻是份內之事,不足一談。掌櫃客氣了。”

掌櫃的聞言,不禁瞪大了眼睛驚奇地說道,“閔隊長真是年少英才,做了當今不少人想做卻不敢做之事,出了當今許多人想出卻不敢出之惡氣,替民除害,真是千古難逢的英雄,何止要讚揚幾句,就是立名於萬世也不過分。失敬,失敬。”

閔鬆良一聽掌櫃這一通捧人的話,不禁笑了,說道,“掌櫃深明大義,閔某感激。閔某今日喬裝而來,是想打探一些事情,請掌櫃行個方便,閔某保證絕不會讓這裏惹上麻煩。”

“行行,既然是閔隊長開口,又是辦案需要,我一定知無不言。”掌櫃忙不迭地答應說道。

閔鬆良沉思了一下,說道,“掌櫃可還記得,前不久在這店門口,一個年輕女人被人打劫?”

掌櫃低頭想了一會,說道,“哦,對對,是有那麽一回事。那位小姐可是金貴得很,不僅身份尊貴,這長得也是一等一嬌貴的模樣。閔隊長莫非想打聽她?”

“對的,我知道她是曾局長府上的人,眼下有些跟她相關的事情我要盡快弄清楚,不過我不好張揚在曾府出現。我想問問,她是不是經常到這裏來做衣服?”閔鬆良直接問道。

“對,在這裏開了十幾年了,從來都沒有看見過她。隻是上個月下旬才見她到這裏,不過,出手不是一般的大方,接連訂做了十幾套最貴的衣服,還額外給了不少的小費,都夠做兩套普通衣服了。在填寫客人資料的時候,我們才知道原來居然是曾局長的人,怪不得不尋常。”掌櫃對安心若印象非常深刻,因此記憶也很清晰,一五一十地說道。

閔鬆良聽到這裏,問道,“那位小姐可還有未取的衣服嗎?”

掌櫃連忙拿過本子翻看起來,說道,“有的,有的,還有兩套江蘇那邊的蘇繡旗袍沒有做好,就快了,三天之後就可以取。”

“如果她親自來拿,麻煩你往警察局我的辦公室打個電話,並拖住她。如果是下人來拿,請你找個借口讓下人重新回去讓小姐來拿。此事不可耽擱,請掌櫃務必幫忙,今天的事情也萬不可對你我之外的人提起一個字,以免禍從口出。”閔鬆良臉色凝重地交代說道。

“閔隊長請放心,那是當然的,一定,一定。”掌櫃當然深知其中的厲害,連忙點頭答應。

閔鬆良又想了一會,轉身走出了裁縫店。他很想知道時飛那邊進行得怎麽樣了,閔鬆良感覺,這樣的事情不像是黃家的人做出來的。可是除了黃家,還有誰會如此關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