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五十九 物是人非

獨眼龍將肥大的袖子伸了過去,手藏在了裏麵,壓低了聲音,神秘地對時飛說道,“爺,起碼要這個數。”

時飛一看,不屑地板著臉說道,“去去去,我不是你們一路的,別跟我袖裏乾坤。直說吧,多少?”

獨眼龍一聽,馬上將手掌亮了出來,把五根手指在時飛眼前晃了晃,說道,“不能比這個更少了。”

“獨眼龍,你幹這道上的買賣才多久?知道不知道爺我的來頭,竟然敢叫我的價?”時飛看了獨眼龍一眼,兀自點燃了一根煙。

“喲,爺,我哪裏敢?幹咱們這個的,那可是隨時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活,誰都不敢輕易得罪呀。想當初青幫做老大的時候,咱們可用不著這樣偷偷摸摸的,可如今,這上海已經是日本人的天下,咱們要是被逮著了,那可是要被殺頭的。不是看在錢的份上,咱們用得著冒這個險嗎?知道是時爺你,才放心做這筆買賣的。”獨眼龍狡猾地說道。

“誰不知道如今世道亂了,就連黃家那樣的主也一夜之間倒下,更別提你我這樣的邊角料。話是這樣說,可你這價不實在,你給爺一個合適點的價格,我也懶得再跟你囉囉嗦嗦。”時飛一揮手。

“爺,這是要扒我獨眼龍的皮呀,可不能再少了,本來就不賺多少,再少,咱們都要喝西北風去了。我就實話跟爺你說了吧,這筆貨,是上次從黃家那邊轉過來之後剩下的,你知道黃家做的那些生意,那貨色可是一等一的好,爺,你就放心買,絕對不會吃虧的。我就當處理了,往後我也不敢幹這買賣,日本人都進來了,我得趕緊往鄉下逃命去。”獨眼龍搓著兩手說道。

時飛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車子上那批東西,伸手拿起了一把短槍試了試手感。獨眼龍一看,走上前去,陪著笑說道,“爺,這東西可是進口的,如假包換,比咱自己那些可強多了,每把都上滿子彈了,你要不試試?”

“對,我倒是想要試試。”時飛笑了一下,隨即將短槍結結實實地頂在了獨眼龍的頭上。

獨眼龍的幾個手下見狀,馬上就衝了上去,被獨眼龍叫住了,“別,別亂動,都給我站好。時爺是英雄,不會亂殺人的。時爺,你一向跟著閔神探懲奸除惡,可別亂來呀。”獨眼龍的膝蓋發軟了。

時飛還是不緊不慢,說道,“獨眼龍,想不到你倒是有些了解我,對,我可不喜歡亂殺人,除非那個人真的該死。我不會隨便殺你,我說了,隻要你給個合適的價格,一切都好辦。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栽在你手上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了,你的錢已經賺的足夠多了。要那麽多錢幹什麽?你確定你有命享受嗎?”

獨眼龍這下傻眼了,他知道時飛身手不凡,也許敵不過自己身後那幾個人手上的槍,但是那幾個人對時飛出手之前,時飛絕對能夠先要了他獨眼龍的性命,獨眼龍可不會笨到輕舉妄動,他眼珠一轉,哭喪著臉,說道,“爺,要不,要不你全拿走得了,我獨眼龍就當孝敬爺了,求你放過我們。”

“你獨眼龍把我時飛看成什麽人了。”時飛把槍丟了回去,說道,“該給你的,我一分都不會少,不該你賺的,你一分錢都別多想。”

“爺,你這是什麽意思?”獨眼龍問道。

“你太小看我時飛了,我在這裏混的時候還沒有你獨眼龍呢。沒有兩下子我會隨隨便便找上你嗎?”時飛說完,從懷裏拿出一個鼓鼓的錢袋,丟給了獨眼龍,說道,“錢全部在這裏,不能讓你發財,但是也讓你賺得不錯了。東西全部給我裝好,現在兵荒馬亂的,除了我,誰還會買你這些東西?這件事情要是敢張揚出去,小心你的腦袋。”

“是是,爺,我馬上替你裝好,馬上。”獨眼龍說完,一邊就招呼著幾個人七手八腳把東西裝起來,送到了時飛的車上。

“現在,都給我往後轉,一直往前走,不許停下來,不許回頭看,誰要是不聽話,我一槍崩了他。”時飛從腰間拔出了自己的手槍,對著幾個人。

獨眼龍幾個一聽,趕緊轉身朝前走去,誰敢停下來?走了五十米左右的距離,忽然聽到了汽車發動的聲音,再回頭一看,時飛的車子已經很快開遠。獨眼龍罵了一句“娘的”,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閔鬆良走進了警察局的監獄裏麵,直接去看了黃如天,如此短的時間,黃如天已經完全頹廢得變了一個人,蓬頭垢麵,精神不振,寡言少語,連目光都幾乎是呆滯的,就那麽躺在了稻草上,一動不動,從背後一看,活像個死人一樣。閔鬆良心裏感覺到一陣壓抑,他倒不是因為覺得黃如天可憐或者是同情他,而是親眼目睹了黃家一路來的變數,覺得心生感慨。

“黃如天。”閔鬆良沉默了很久,終於開口。

黃如天似乎沒有聽見,沒有一點反應,也許是因為遲鈍和麻木了。閔鬆良看了他一下,開口說道,“黃如天,我是閔鬆良。”

黃如天聽到閔鬆良這三個字,先是明顯一震,隨即馬上翻身坐了起來,眼睛緊緊地盯著閔鬆良看著,直到他真的確定是閔鬆良,馬上從地上狠狠地一撲,衝向了閔鬆良,大聲地嘶吼道,“閔鬆良,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快點放了我,快點放我出去,我爹不會放過你的,你聽見了沒有,馬上把我給放了。”

兩名警察跑上前,剛剛想要拉開黃如天,被閔鬆良示意攔下了。閔鬆來良看著黃如天邋邋遢遢的臉,已經完全想象不出當日那個紈絝子弟的樣子,他沉著聲音,說道,“黃如天,你罪惡滔天,已經沒有出去的可能了,你就安心地呆在這裏伏法吧,隻要好好認罪,不用多少年,你就可以出去了。”

“不,你別在這裏假仁假義,別在這裏花言巧語了,我告訴你,我爹不會丟下我不管的,他一定在想什麽辦法。你等著吧,敢跟黃家作對,閔鬆良,你會不得好死。”黃如天指著閔鬆良破口大罵。

“你不要再費盡心機了,黃如天,我來是要告訴你一聲,你爹,還有黃有天,已經死了,黃家已經倒下了。”閔鬆良平靜地說道。

黃如天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臉色扭曲地看著閔鬆良,說道,“閔鬆良,你在玩什麽花樣,我不會相信你的,不會相信的。我爹跟有天還活著,我不許你詛咒他們,你聽見了沒有,聽見了沒有!”

“千真萬確,我沒有必要騙你,黃定源跟黃有天前天晚上被人殺害在自己家中,這件事情全上海都已經知道了,我是出於好意,才跟你說一聲。希望你還是斷了所有念頭,不要再妄想誰會救你出去,老老實實呆著吧。”閔鬆良說完,將身後的報紙遞給了黃如天,說道,“你自己看看吧,認認真真地看個明明白白,看看我有沒有騙你。”

黃如天顫抖著雙手,將報紙攤開來,頭版赫然就醒目地刊登著黃定源跟黃有天被殺的消息,照片也已經刊登出來,黃如天身體一軟,拿著報紙一下子就癱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說道,“不,不可能,不可能,不會的,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一定是造謠,你們一定是造謠,你們安的什麽心?”黃如天聲音已經嘶啞,想哭卻哭不出來,幹流著眼淚。

“黃如天,認清事實吧,黃家一路來做了太多不應該做的事情了,因果報應,這一天遲早是會來的,如果你也在家裏麵,你也難逃一死。如今隻有配合我們,才是你唯一的出路。”閔鬆良耐心地勸道。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真的是曾局長對我爹他們下的毒手?我們家一直那麽擁戴他,為什麽?他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黃如天舉著報紙,看著閔鬆良問道。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們已經展開了對曾茂林的調查,但是很不巧,曾茂林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回避,現在已經離開了上海。黃如天,事已至此,我勸你還是接受這個事實吧,你父親跟曾茂林之間的交情也許比你想象的還要複雜得多,至於是不是曾茂林下的手,或者曾茂林為什麽要下手,我們還在調查。但是,我想說的是,如果不是黃家作惡在先,作繭自縛,是不可能有如今的事情的。”閔鬆良有些惋惜地說道。

“爹,二弟,不該,你們不該呀。”黃如天竟然開始嚎啕大哭起來,聲音回**在牢房裏麵,令人心酸。黃如天突然把手伸出了鐵門,揪住了閔鬆良的衣服,失控地叫喊道,“是你,閔鬆良,是你,是你害的,是你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你一直幹涉黃家的事情,我們就不會落到如今的下場。閔鬆良,都是你一手害的,你拿命來,你陪我黃家的性命來,閔鬆良!”

幾名警察上前,將黃如天用力拉開來,用警棍一打,黃如天馬上倒在了地上,一邊哭著,一邊抽搐。

“認罪吧,黃如天。你已經沒有任何翻身的機會了,一定要為你曾經做出的事情付出代價。”閔鬆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看了一眼黃如天,轉身走出了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