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德覺得自己已經要瘋了。
這明明是一個非常簡單的任務,他們隻不過是需要在自由軍大舉進攻的掩護下滲透進城內,蹲守在醫療設施附近,想辦法幹掉那個給己方造成了巨大損失的敵人,然後在空中密集火力、地麵強硬攻勢的掩護下撤退而已。
甚至他們都不需要撤退。
因為按照計劃,在兩天之內,泰勒裏法特就應給被自由軍拿下了……
是的,他們的確是要深入敵後、深入戰區,但是,這一類的任務他們已經進行過太多次了。
如果說傘兵生來就是要被包圍的話,那麽他們這一支隊伍,簡直就是活在包圍圈之中的。
機降救援、空突斬首、戰場偵察、近距離空中火力引導……
無論哪一種任務,都是遊走在死亡邊緣。
但是,沒有任何一次,他會有像現在這樣的、無能為力的感覺。
己方的所有行動都被敵人猜中,乃至於他都有了一種“隊伍裏有內鬼”的錯覺。
蹲守醫院,失敗。
敵方直接呼叫了第三方中立組織的空投,跳出己方的伏擊圈之外獲得了醫療物資。
空中打擊斬首,失敗。
對方的指揮官隱藏了自己的行蹤,甚至還組織起了反擊。
快速脫離,失敗。
莫名其妙地,對方就找到了己方的藏身點,在己方未開一槍的情況下對毫無異常的居民住宅發起了攻擊。
這聽起來簡直就像是荒誕不經的傳說,在沒有任何先進觀察設備、在沒有任何情報支持的前提下,他們到底是怎麽找到自己的?
毫無疑問,這是這場戰鬥的勝負手。
如果己方沒有被發現,那麽哪怕空襲斬首失敗,己方也可以繼續潛伏,絕對不至於在損失數人後需要依賴空中火力支援去撤離。
——哪怕前麵所有的失敗都不談,在F-16、A-10、T-129的輪番轟炸下、在自由軍猛烈的壓迫性進攻下,自己總該能順利撤出戰場了吧?
可是沒有。
敘利亞軍方、尤其是敘利亞空軍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效,頂著己方的製空權,他們居然冒險派出了米格-29,用來針對沒被地麵防空火力攔住的T-129……
如果從時間上推算,在己方第一輪空襲開始之後,他們的米格-29就已經起飛了。
到底是誰在為他們製定策略、又到底是誰能擁有這樣的“權威”去下達命令?
明明是大劣勢的局麵,可對方卻硬生生依靠著“料敵先機”的策略,把劣勢打成了均勢!
而現在,自己小隊僅剩的兩個人,還被那支本來要被己方消滅的小隊攔截,突圍的希望被徹底消滅!
想到這裏,韋德恨不得衝出去揪著那個男人的衣領質問一番。
他很想知道對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在此之前,在聽說他居然能在土耳其最大的城市之一、在伊斯坦布爾發動襲擊、並且最終幹掉了CIA中東一把手安德裏亞時,自己還抱有懷疑的態度,自己還以為那又是CIA犯下某些愚蠢失誤找的借口。
但現在,真正跟他交手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的敵人,恐怕真的沒有那麽簡單。
然而,現在才意識到這一點已經太晚了。
對方已經開始向自己的方向推進,雖然隻有4個人,但他們在專業性上絕對不遜色於任何一支T1級別的特種部隊。
掩護、推進、壓製。
每一個動作都無比流暢,甚至可以說是行雲流水。
最多能堅持兩分鍾,己方的掩體就會暴露在對方的交叉火力之下,然後被一輪集火絞殺!
而自己,甚至根本沒辦法還擊!
“我們需要支援!”
韋德對著無線電大喊道:
“我們被堵住了!需要空中支援!”
“沒有可用支援力量,我們需要等待。”
耳機裏傳來領隊平靜的回答,而這個回答立刻讓本來就已經情緒高度緊張的韋德崩潰了。
“什麽叫沒有支援力量?!什麽叫沒有支援力量!?”
“我們要死在這裏了!”
“他們已經衝上來了!”
“政府軍正在向我們的位置機動,我們出不去!”
“我知道。”
領隊的聲音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我們會在外圍發起攻擊,為你們吸引火力。”
“十分鍾,再等待10分鍾。”
“開什麽玩笑!我連兩分鍾都等不了!”
“怎麽會沒有飛機?我們的飛機呢!?我……”
“砰!”
一發子彈穿透了已經脆弱不堪的混凝土牆,擊中了韋德胸前的防彈板。
他的身體猛地後仰摔倒在地上,劇烈的疼痛讓他忍不住痛呼出聲。
“SHIT!我中彈了!”
“他們有穿甲彈!我需要支援!”
韋德臉上的神情已經從緊張轉變為了驚恐,他從未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樣那麽清晰地預感到自己的死亡。
自己所倚仗的一切都消失不見了,短暫的“真空地帶”開始出現,而在真空持續的這段時間裏,他絕對會因為窒息而死。
“霍布斯,布置地雷!”
韋德大聲下令,但回答他的,卻是一連數發手榴彈的爆炸聲!
“霍布斯!霍布斯!”
韋德恐懼地大喊,但無線電裏再也沒有了他僅剩的一名同伴的聲音。
完了。
韋德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可也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響起了熟悉的槍聲。
支援終於來了。
……
“魚上鉤了。”
陳沉端著AK-74U冷靜地點射,包抄而來的24 STS成員終於第一次現身,這個追蹤了東風兵團數天、僅僅以“無形的壓力”就將東風兵團遏製在泰勒裏法特城內不能動彈的對手,終於第一次卷入了真槍實彈的戰鬥中。
輕機槍的子彈如同雨點一般射向陳沉所在的掩體,與蒲北那些民地武裝、與印尼那些沒腦子的恐怖分子不同,這支隊伍的火力壓製密集而致命。
陳沉非常清楚地意識到,在人數處於劣勢,且對方已經建立OODA的情況下,自己隻要探頭,就是一個死字。
所以,他根本不急於還擊,而是好整以暇地藏在重重掩體後麵,氣定神閑地開始向各方下達命令。
“所有人保持接觸,但不要試圖與對方交火。”
“把槍舉過頭頂,隨便掃射壓製,打不中也沒關係。”
“無人機繼續監視,想辦法確認對方的位置……”
“無人機已經失效,對方上電子幹擾了。”
陳沉的命令被打斷,但他也僅僅是停頓了一瞬,便繼續說道:
“保持突發通訊,隱藏無線電磁特征,不要給對方進行頻譜偵測的機會!”
“明白。”
實際上,電磁幹擾是一項非常困難的工作,尤其是對小功率無線電通訊的幹擾和壓製,並不像大多數人認為的那麽簡單。
此前在印尼,東風兵團確實遭受過一次來自MPRI的無線電壓製,導致他們失去了全部的通訊能力,全程處於被動挨打的狀態。
但能做到那一步的前提是,當地的電磁環境相對簡單,MPRI提前拾取了東風兵團的無線電頻譜信號,並針對性地進行了噪音注入,阻塞了東風兵團的通訊。
而現在,在泰勒裏法特這個地方,交戰雙方的通訊信號過於複雜,老美即使有電磁幹擾設備飛在空中,也很難從一大堆複雜的信號中識別出東風兵團突發通訊、且使用了跳頻通訊手段所發出的信號,想要進行定向幹擾,更是難上加難。
至於無人機之所以能被輕易幹擾,是因為他們的無人機為了保證信號穩定性,使用的是電磁特征明顯的無線電通訊方式,且無法執行突發通訊策略,隻要被偵測到,就不可能有逃脫的機會。
因此,陳沉倒是不用過於擔心通訊中斷的問題,他更擔心的,是蘇海爾那邊能不能及時調動政府軍的力量,對24 STS完成合圍。
“政府軍的動向怎麽樣?”
陳沉繼續開口問道。
片刻之後,無線電裏傳來了李幫的回複。
“正在調動,但不清楚他們的具體策略。”
“蘇海爾部隊已經開始向你方向機動,預計兩分鍾內到達。”
“他們人不多,不一定能攔住!”
“沒關係,我們不用攔住任何人。”
陳沉的話音落下,對麵的李幫立刻沉默了下去。
片刻之後,他略顯驚訝地問道:
“我們不需要攔住24 STS那些人?我們不需要……幹掉他們嗎?”
“不需要。”
陳沉堅定地回答,隨後解釋道:
“這場戰鬥裏,我們該做的已經做完了。”
“24 STS被拖住了,接下來,他們必然會對外呼叫支援。”
“這裏的衝突烈度會進一步上升,這裏會成為真正的前線,成為真正的添油戰場。”
“24 STS得活著。”
“他們活得越久,北約的損失就越大。”
“接下來,就要看敘利亞方麵,能有多大的決心了!”
……
另一邊,蘇海爾部隊。
蘇海爾·哈桑已經指揮手裏剩餘不多的部隊到達了戰場外圍,跟陳沉預料的一樣,他並沒有直接發起對24 STS的進攻,而是在保持一定安全距離之後持續輸出火力,持續保持存在。
他要做的事情很簡單。
不是用自己手下士兵的命去換掉幾個精銳的特種部隊士兵的命,而是想辦法拖慢他們的撤退速度,為其他支援部隊贏得時間!
從一開始,計劃就是這樣擬定的。
在發現那支特種部隊的藏身處後,那個領導了東風兵團這支“傳奇傭兵團”的男人立刻向他提出了建議。
不要盲目進攻,不要試圖掃清城內的敵人。
因為隨著戰鬥規模的進一步擴大、隨著雙方交戰強度的提升,去追求什麽“拒敵於城區之外”完全是不可能的。
犬牙差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是一場城市攻防戰正常的節奏!
而要達到這樣的節奏,要在盡可能削弱地方空中威脅的前提下最大程度地殺傷敵方的有生力量,就必須學會運用好“城市”這一片鋼鐵叢林!
放棄陣地戰思維,學習運動戰和遊擊戰術。
放過殲滅戰思想,圍點打援、放長線釣大魚!
不得不說,這個思路簡直是跟蘇海爾自己的戰略思想不謀而合。
作為一個從軍二十餘年的老將,他比誰都更清楚自己所麵對的敵人有多強大,也更清楚以自己祖國的力量、是根本不可能正麵對抗這個敵人的。
所以,他必須要做一些其他人沒有做過的事情,必須要使用一些其他人沒有使用過的戰術。
空襲?
那就來吧。
我不會畏懼你們的空襲,因為隻要你們沒辦法調動大規模的地麵部隊介入這場戰爭,泰勒裏發特就不可能會丟!
這一刻,他的思路無比清晰。
圍困敵方關鍵的、精銳的特種部隊,逼迫對方大規模使用空軍、陸航部隊進行救援,然後再一點點將它吃掉、一點點削弱對方的士氣,才是取得最終勝利的核心!
當然,要做到這一點,是不能隻依靠他手裏這點有限的力量的。
正如那個男人說的一樣,想要用陷阱抓住獵物,關鍵不是讓獵物“踩中陷阱”,而是要保證困住獵物的這片叢林還存在!
所以,泰勒裏法特不能丟,至少短期內不能丟。
在前線跟自由軍對抗的政府軍,需要更多援助!
想到這裏,藏在掩體後的蘇海爾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接過通訊兵手裏已經撥通的衛星電話,在確定對麵有人在聽之後,緩慢而堅定地開口說道:
“父親。”
短暫的沉默之後,電話那頭傳來了模糊、且略顯蒼老的聲音。
蘇海爾安靜地聽完,隨後回答道:
“是的,我在泰勒裏法特。”
“不,這裏並不好。”
“你知道的,那些來自西方的惡犬在這裏引爆了毒氣。”
“沒錯,沙林毒氣。”
“很多人死了,都是無辜的平民。”
“不過好消息是,我似乎抓住了罪魁禍首。”
“24 STS,美國人的特種部隊。”
“他們被困在城裏了——按照他們的計劃,他們應該會在叛軍拿下泰勒裏法特後撤離。”
“我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沒錯,我需要你的幫助。”
“越多越好,我們必須守住泰勒裏法特。”
“不,這不是愚蠢地複仇主義,我們必須要在這裏挫敗北約的銳氣,我們要代替他們,向他們的國會施加壓力,讓他們重新考慮自己的決定。”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我們必須讓他們停在這裏。”
“我們必須……”
蘇海爾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對麵的男人打斷。
而緊接著,透過強弱不定的信號,他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那個回答。
“124旅會在1小時內從阿勒頗出發前往泰勒裏法特支援。”
“伊薩姆將軍會親自指揮104裝甲旅,他會趕到的,放心。”
“我明白了。”
蘇海爾長舒一口氣,但轉而又問道:
“伊薩姆……他真的會來嗎?”
電話那頭的男人略微停頓,隨後回答道:
“他會去的。”
“他的兒子亞羅布,將會在1小時後隨104空降旅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