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陰山詭事

?今夜是十六,天邊掛著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月的邊緣蒙著一層淡淡的血色,沒有星子,也沒有雲層。月光亮堂堂地照在深山密林中,照亮了草叢中甲殼蟲黑亮的背甲,照亮了樹葉上蠕動的幼蟲。

“哼哧哼哧……”月光也照亮了在林中急速奔跑的男人。

男人年紀不大,三十歲左右,一身登山服已經被荊棘劃得稀巴爛,手中還拽著一個光線微弱的手電筒,背上的登山包破了一個大洞,一件衣服從裏麵掉出了半個袖子。

他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好似看見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林中有野狼的嗥叫聲,穿透低沉的空氣,刺破他的耳膜。他腳步一軟,險些摔倒。手撐在地上,又飛快地爬起來,他繼續往前跑。

跑。

隻有跑。

他知道那個東西還在他身後,如果不跑就是死。

可是他不想死。他是一個登山愛好者,剛剛結婚不久,他決定和曾經的登山發燒友再最後爬一次陰山,便歇手不幹了,回城去找一份正當的工作,賺錢養家。

他是一個IT男,在省會城市找一份工作應該不難。好好幹,然後三五年的,謀求一個升職的機會,買房還房貸、供孩子上幼兒園,有存款的話還可以帶老婆孩子出國旅遊。

泰國不錯,他前幾天還在網上看攻略。

可是這些美好的想法,現在仿佛離他很遠很遠。

今天下午他和隊友們走散了,原本約好如果走散了就回頭去找,失散的人一定要站在原地等待救援。

可是他身處的地方太奇怪,是一個山洞外麵。他總覺得山洞裏有呼吸聲,很沉重,很痛苦。他試著往裏麵扔石頭,也喊了幾聲,卻沒有人回答他。

他第一次覺得害怕。

所以他跑了。

可是他馬上發現,身後有東西在追趕他。他看不見,但是能感受到,因為有沉重的呼吸聲一直在響。

他跑了很久很久,腕上的勞力士名表正指在九點十三分,可他是從五點四十八分開始跑的。

這一路他都在想,如果他以這個狀態去參加馬拉鬆,是不是全國冠軍就是他的了?或者,為什麽高中大學體育考試的時候沒有拿出這個勁頭來呢?

“你還跑?”

“累不累?”

“要不要休息一下?”

“前麵似乎有個土坡,坐一下吧?”

戲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又似乎不隻是背後,四麵八方都是那人的聲音。仿佛進入了一個四麵是牆的封閉空間,回音在牆上撞來撞去。

他回頭,死死地盯著那裏,喊道:“你會說話!你是人!你是誰!是不是登山隊的!誰在惡作劇!”

“嗬嗬。”那聲音笑了一下,不辨男女,難分年齡,聽在耳朵裏,可以像任何一個人,又似乎不是任何一個人。

他突然從登山包的側兜裏掏出了一把瑞士軍刀,對著黑暗的虛空劃了兩下:“出來!誰!”

夜似乎一下子靜了下來,沒有呼吸,沒有笑聲,連風聲都消失了。好似他被關入了一個完全密閉的真空的玻璃瓶中,聲音根本無法通過介質傳到他的耳朵裏。

他後退兩步,再退兩步,腳後跟踢到了一塊石頭,向後跌了一跤。他這才發現身後真的是一個土坡。他索性坐下,緊緊握著軍刀。

在這極度的安靜中,他忽然想到了很多東西。

他想到自己小時候家裏過年,沒什麽好吃的,每家每戶都會自己炒一些瓜子花生,分給上門來拜年的小孩子。他不太愛叫人,因此總是跟在其他孩子的身後,裝模作樣地拜個年,就可以得到一捧炒貨。

他想起小學放學路上有一個很大的雜貨店,裏麵有那種兩毛錢一個的果凍,那時候還是奢侈品,他不舍得買,就會偷偷拿一個藏在褲兜裏——現在可不行了,都有攝像頭呢。

他想起高中的時候偷看過女生廁所,也把同班一個長得還不錯的漂亮女生推到牆角強吻,還摸了一把她的大腿根。那天晚上他躺在**擼了一發,全靠對白天手上觸感的回憶。

如果這些都是罪孽的話,今天是不是要恕罪了呢?

他突然明白了一切,然後抬起手腕對著月光,瑞士軍刀在上麵用力劃過,血線滲出,一線深紅色,仿佛將月色染得更紅。

他竟然不覺得痛。

慢慢地在土坡上躺下,他摸到了先前絆倒自己的那塊石頭——不是石頭,是一塊死人骨頭。

靜夜裏,風聲又緩緩地起了。

那個呼吸聲在他耳邊響起,輕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