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瞬間,薑漁被嚇得猛然後退一步,她腳一軟沒站穩,差點摔在地上,幸好扶住了護欄。
她不怕屍體,隻是這一所見突如其來,她一點反應的時間都沒有,猝不及防下給嚇著了。
轉瞬間的驚恐過後,薑漁緩了口氣,反而變得更加冷靜了幾分。
再次上前,她目光看向了暗河中的女屍。
屍體被水浸泡的時間有點兒長,全身泛白浮腫,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直沒閉上,顯然在死前經曆了很痛苦的事情,才有了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
薑漁細細觀察著,並沒有像普通人見到屍體那本驚慌失措,她甚至在心裏細細推算,這個屍體的死亡時間和原因。
但,看著看著,薑漁卻發現了不同尋常的地方。
這具屍體的臉,有點兒眼熟,似乎在哪見過......
她來京城的時間不長,接觸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能讓她覺得熟悉卻想不起來的,仔細算算並不多。
到底在在哪裏見過呢?
薑漁敲敲自己的腦袋,皺著眉細想,片刻後,她心中一驚,有了個答案。
眼下這條暗河中的屍體,就是前段時日去濟世堂找過她,還給她做了好幾個看不懂手勢的啞巴婦人!
薑漁倒吸一口涼氣,有幾分失神。
上次那個婦人來的時候,顯然慌慌張張,眼神滄桑疲憊,還流露著濃濃的驚恐。
那時候婦人慌不擇路的闖進醫館,對她一個陌生人做手勢,應該是想要求救,或者表達什麽訊息?
隻可惜那時候的薑漁沒有看懂......
薑漁有些難過,雖說隻有一麵之緣,但說過幾句話的人在相隔不久後成了現在這樣,實在是令人惋惜。
但眼下也容不得她想太多,薑漁果斷的折轉回去,先和沈輕舟說了這邊的情況後,兩人一同前去報官。
縣衙的人臨近傍晚才姍姍來遲,他們找了塊涼席,把屍體弄上來後,裹著就走。
薑漁是第一個發現這具屍體的人,自然也被傳喚到了縣衙,講述她的所見。
沈輕舟早早關了醫館,陪同在薑漁身邊。
對於薑漁的‘奇遇’,沈輕舟也很是無奈:“師妹,你運氣怎麽這麽好,散個步都能遇見屍體?”
薑漁一邊往前走,一邊看向沈輕舟,苦笑道:“師兄,你就別打趣我了。我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差點沒嚇得摔下去。”
這話不假,雖然她後來是挺平靜的,但是第一眼看到的時候,確實是被嚇了個不輕。
這是正常人本能的反應。
拍了拍薑漁的肩,沈輕舟的聲音裏帶著幾分安慰:“為了你的安全考慮,以後出門哪怕散步,也必須讓喬二跟在身邊才行。”
薑漁搖搖頭:“不用,回過神我倒是不害怕,就是覺得這婦人死狀太奇怪,不像是自殺,像......是被人謀殺!”
薑漁第一次接觸凶案的時候,還是在犀牛村裏,當時她雖沒有親眼見到過程,卻目睹了自家公公被人殺害的慘狀。
那時候因為哥哥薑國柱被人陷害是殺人凶手,薑漁尋找真相的心更急切,相比之下惶恐的情緒反而沒多少。
她隻是痛惜。
好好的生命,因為別人的利欲罪惡而無端逝去,每每看到這樣的事情,聽聞這樣的事情發生,薑漁心中都會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澎湃怒火。
不敬畏生命的人,生命也不會敬畏你。
前世她在醫院工作,見多了因為疾病和意外死在手術台上的人,也見多了想要努力活下去,老天卻不給這個機會的人。
至高無上的,不是權力不是財富更不是地位,應該是......生命。
每一種自殘自虐和自殺,不值得同情;但自身沒有犯錯卻被別人惡意剝奪生命的事情,本不該存在。
薑漁抬頭,目光定定的看著前方,那被幾個衙役隨意抬著走的屍體,看著那簡陋到過份的草席,看著那雙再也不會動彈的腳......
好半晌後,薑漁閉上眼睛輕輕一歎,再睜眼的時候,眸光一片清明。
在衙役打撈屍體的過程中,薑漁隨口問了一句,事件該怎麽調查,也委婉的指出婦人身上的傷口,表明這是一場他殺。
原以為天子腳下,發生這樣的命案一定會引起重視。
哪知衙役的回複,卻讓她感到心寒。
那幾人輕描淡寫的回答——
“別亂操心了,這是我們衙役的事情,我直接跟你這麽說吧,京城裏頭這麽多人,像這種事情多的是。再說了,瞧這婦人打扮最多就是個奴隸而已,找仵作驗驗傷,一句溺水也就打發了。”
這句話雖然殘忍,卻也道出了這個時代的常態。
在這個世道裏,存在很多買賣奴仆的事情,有很多簽下賣身契的,等同於把自己賣給主人家一輩子。
這些奴仆,有些是罪臣後人之身,有些是實在走投無路,不得已把自己賣出去,隻為了討口飯吃。
在府中,一旦奴仆做錯事情,論打論罵,打出傷或者是打死,即便告到衙役那裏也不會受到重視,主人家隨隨便便一個借口就可以無罪。
在這裏,人真的分三六九等。
薑漁以前也聽說過這些,卻沒有親眼看到過,所以感受不深。
如今,真的看到這一切,看到那婦人身上遍體鱗傷的傷口,隻感覺一陣陣寒氣從腳底冒起。
人命,真的就這麽低賤嗎?
看著薑漁不斷變幻的臉色,沈輕舟以為她是在害怕,便皺著眉,將自己的手按在了薑漁肩上:“師妹,沒事的,不要擔心。”
“嗯。”
薑漁輕輕的應了一聲,垂下的眼眸中,沒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衙門離得並不是很遠,或許是因為薑漁一路上都在想心事,隻覺很快的時間,一行人就到了衙役門口。
薑漁是目擊者,並沒有什麽她要做的事情,不過就是講述一下她發現這屍體的經過罷了,說完她就可以走。
看起來興師動眾,但實際上,這隻是一個給外人看的過程。
必不可少,卻又沒人放在心上的過程。
記錄這經過的,看起來應該是個衙役管事,他拿了紙筆,隨意蘸了蘸墨,頭也不抬道:“幾時發現的屍體?”
“申時。”
薑漁麵無表情的答完,然而不待管事的記錄,她上前一步,一字一句沉聲道——
“根據死者的狀況來看,她是被人用繩索勒住脖子,先掐死,再丟進暗河中。死亡時間應該是兩天前的子時,手指甲裏藏有皮肉,這應該是反抗時,從行凶者身上摳下來的。”
最後一句話落地,衙役管事的終於抬起頭,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