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產婆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推門進來的薑漁冷冷打斷。
“這裏不需要你了,出去吧。”
生產的關頭,如果真的是大出血,這個產婆可否知道大出血對於一個孕婦的危險性?
如此不當成一回事,好像女子為了生孩子,即便是難產而死,在她眼裏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一樣……
薑漁有些生氣。
雖說這個時代對女子的觀念就是如此,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態度,還是叫人莫名憋屈。
但她更加埋怨的是自己。
明明知道孫湘臨盆在即,她今天卻沒有留在家中,而是選擇了出海去玩。
她倒是玩的暢快了,卻可憐孫湘一個人在家中摔倒撞到了肚子都沒有人知道……
薑漁越想越自責。
如果她沒有走,可能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事情發生!
但眼下並不是她自責的時候,薑漁走過去,動作很麻利的將藥箱打開。
一邊的穩婆卻不幹了,有幾分被無視的惱怒,便指著薑漁罵——
“你誰啊你,小姑娘家家,怎麽跟我說話的人,我可是這鍾陵十裏八鄉最有經驗的穩婆!不知道多少達官貴人家的夫人,都求著我接生呢!”
薑漁頭都沒有抬:“出去!”
“你……”
穩婆氣急,還想說什麽,一邊心疼兒媳而哭成淚人的薑氏也跟著說了句:“你先出去吧,這裏有我女兒,就不勞煩你了。”
薑氏話落,薑漁又補充了句:“銀錢照給,出去。”
有了這句銀錢照給,穩婆這才不情不願的出去了。
臨走時還不忘啐了一口。
“哼,到時候可別想請我再來!”
在她眼裏看來,薑漁簡直就是拿生命當兒戲!
到時候要是拿不住,還不是要花費重金請她過來接生?
待穩婆走後,薑漁又對著自家娘親道:“娘,熱水燒好了嗎?快,端進來。”
“好好。”
薑氏見女兒回來了,就有了主心骨。
剛剛雖然請了穩婆,但是穩婆始終是那種不急不緩的態度,見孫湘半天生不出來,甚至還抱怨上了,真是氣人!
所以薑氏對那穩婆也頗有微詞,隻是仗著眼下還需要人家,便隻能忍著沒有發作。
現在女兒回來了,薑氏也就放心了許多。
雖然她從來不知道女兒醫術如何,畢竟從小到大都沒有學過,隻是自己靠著兩本醫術就能出手救人嗎?
薑氏不是不擔心,但每次看著薑漁冷靜而沉穩的表情時,薑氏就無比相信薑漁。
誰都有可能害他們,但是薑漁不會。
她是薑家人。
薑氏擦擦眼淚,趕忙出去將燒開的熱水給端進來。
薑漁已經給孫湘檢查了一遍,如今宮口還未全開,想要生產自當不易,隻是孫湘的身體狀況不太好,如今還想要強製順產很是危險。
薑漁輕輕拍了拍孫湘的臉。
“嫂嫂,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是小漁啊!”
經曆之前無用功的用力,孫湘在一波又一波的疼痛之下已經耗盡了力氣,眼下更是缺氧一般,昏昏沉沉的,隨時都有可能陷入昏迷。
此時被薑漁輕輕拍了兩下,孫湘似乎找回了幾分意識,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著薑漁,“小漁?我……我好疼啊……”
說到最後,聲音帶著哭腔。
一個女人生產的時候,身邊沒有丈夫,沒有娘家人,隻有穩婆時不時的埋怨,還有一次又一次承受不了的疼痛。
這種瀕臨崩潰的感覺,誰能承受?
孫湘很害怕。
但她顯然把穩婆之前嚇唬她,說什麽大出血就保不住孩子了之類的話給聽了進去,眼下便慌亂無神的拽住了薑漁的手,說道——
“小漁,如果隻能保大保小,那麽保孩子,保住他……”
孫湘一臉的淚,額頭的發絲都被汗水給打濕。
她臉色蒼白,但是一雙眼睛卻迸發出了決然的亮光。
這是她的選擇。
為了腹中還未出世的孩子……
她想要自己的丈夫從軍回來之後,能看一看他們的孩子……
“嫂嫂你說什麽呢!”
薑漁拿著帕子給孫湘擦了擦眼淚,又將她的發絲撥開,一字一句平靜卻也堅定道:“相信我,你不會有事,孩子更不會有事!”
孫湘卻搖頭,眼淚不斷的往下滾落:“小漁,答應我,答應我……”
“嫂嫂,當初在犀牛縣的時候,哥哥被人陷害入了牢獄,是我救回了高齡產子的縣令夫人,保住了兩條命,換來重新審案的一個機會。”
“那時候我能救下縣令夫人母女倆,今天我就一定能救下你!所以……相信我,不要怕,不要擔心,好嗎?”
薑漁溫柔輕緩的聲音,帶著不容置喙的堅定。
孫湘怔怔的看了薑漁幾秒,最終含著淚點點頭。
薑漁鬆了一口氣,恰好這時薑氏已經端著熱水進來了,輕輕放在架子上,邊問道:“還要嗎?”
“要,多端幾盆進來。”
薑漁說完,便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動手將孫湘的衣衫剪開了一部分。
確切的說來,這是她第三次為人接生。
第一次是犀牛縣的縣令夫人。
那位夫人隻是高齡產子,看似危險,但實則有把握的多。
第二次是承德帝的寵妃,麗妃娘娘。
麗妃娘娘的狀況和孫湘差不多,都是撞到了肚子,比預計的要早產。
但是麗妃的小公主隻是臍帶繞頸,剖腹產手術進行的快,孩子並沒有太大的危險。
而如今的孫湘不同,她身體底子虛,剛剛又在產婆的錯誤方式下大傷元氣,如今一個不好,隻怕真的會大出血……
薑漁的手止不住的有些抖。
以前為病人進行手術的時候,如果那病人是主刀醫生的家人,則會換一個醫生主刀。
為什麽?
因為麵對自己重要的家人時,擔心則亂,越緊張越出錯,越害怕越出錯,反而容易引發醫療事故。
而如今,薑漁自己也有些害怕。
但眼下這種狀況,也隻有她一個人可以主刀。
薑漁深深吸了一口氣,剛剛的猶豫和擔心,在這一刻重新恢複鎮定和冷靜。
她可以的。
她一定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