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德抱著傑克，望向遠方。
他看到了越來越近的火光，整隊騎士手持火把，就像是夕陽下沸騰的河流，燃燒的火焰在狂舞。
撕心裂肺的哭聲甚至快蓋過了沉重的馬蹄聲。
“我好想羅德回來，撲進他的懷裏……”“嗝……
為什麽鮑爾溫還不回來……
我想跟他打昆特牌……”“還有……
卡倫妮塔，我會聽話，叫她姐姐！”
“我好害怕，嗝……
我怕他們都消失不見，再也不回來了……”“別丟下我……”“羅德……”傑克的聲音越來越弱。
沒過幾分鍾，小傑克就累得在他懷裏睡著了。
他看著永恒之火的隊伍，已經離小鎮不遠了。
若沒有意外，這裏會變成一片火海。
“現在……
這件事歸我管了……”他的聲音很輕，因為他不想打擾到沉睡的傑克。
他當然知道這些人的目的，無非就是想要製造更多的屍體，收集更多的血液，當作祭品。
厚樸鎮隻是一個小村子，和城內比起來，這裏的居民的生命更加廉價。
至於那個曾經那個承諾？
威戈佛特茲知道，那時候冷血的羅德根本不在乎，即使他被告知這個鎮子裏有他的家人他隻是想要殺更多人，獲得更多的克朗。
現在……
變了……
家人，原來真的能改變很多。
雖然依舊想不起來，但他知道，小傑克就是他的家人，也隻有家人才能讓他的內心產生波動。
翻身躍下，他抱著傑克回到地麵，落地那一瞬間，他隻覺得身體一軟，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
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弱了？
還沒來得及等他多想，他聽到了人類的呼吸聲。
有人看到了他抱著傑克直接從樓頂跳下來！
他閉上眼睛，然後猛然轉身，朝著某個方向看去。
在那夕陽照射不到的角落，一個穿著樸素的女人，舉著一盞昏黃的蠟燭，靜靜地靠在牆壁上，靜靜地看著他……
還有懷裏的傑克。
“謝謝你，先生。”
見羅德看過來，她麵帶糾結，眼神中帶著恐懼，咬了咬嘴唇，對著他行了一禮。
在猶豫了片刻之後，她顫顫巍巍的走到了羅德的麵前。
因為她的孩子在這個男人手裏，她不可能丟下傑克不管。
這一切都被羅德看在眼裏，他知道自己這個形象，在其他人看來是有多麽恐怖。
羅德隻是點了點頭，將傑克交給了女人，盡量不觸碰到她的肌膚。
這應該是他的妻子吧？
在把傑克交給女人後，他聽到了極其細微的開門的聲音，他循聲望去，突然一愣。
在女人身後的門口處，站著一個金色頭發的小女孩，她正直愣愣地看著他，似乎有些驚訝。
他見過……
原來是這樣嗎？
這個小女孩也是他的家人，所以那個時候，他反應才那樣大？
他算不算是害了她？
將天花傳染給她。
就在這個時候，羅德的餘光已經感受到了火焰，他轉頭看了看身後。
遠望著越來越近的火光，他心下已經有了決定，毅然轉身。
隻要解決了這個威脅，小傑克就不會有事，這個女人，還有門口的小女孩……
都會沒事。
“先生！”
身後的女人叫住了他，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真是太感謝你了，謝謝你安慰傑克，我知道，他總愛逞強，根本聽不進去我的話。”
蘇珊將嘴唇都咬出了鮮血，雙腿顫抖得站不穩，卻還是緊緊抱住睡熟的傑克。
她沒有做晚飯，而是一直站在門外，等待傑克。
她聽到了傑克的哭聲，更聽到了那些哭喊出來的話。
對於鮑爾溫和卡倫妮塔的安危，她和傑克一樣擔心，也同樣希望羅德快點回“家”。
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
他們隻能被動地在家裏等著。
除此以外，什麽也做不到。
見到壓抑到極點的傑克，她沒有阻攔他悄悄溜到房頂，這是傑克釋放壓力的方式，她和羅德都知道。
每一次傑克爬上房頂，她都會反省自己，而羅德會主動爬上去安慰傑克。
這一次，羅德不在了……
但傑克的壓力同樣得到了釋放，這多虧了眼前這個男人。
她不知道為什麽會叫住他，難道是為了表示感謝？
她的內心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隻不過看到他的第一眼，蘇珊莫名其妙就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內心湧現出炙熱的情感。
為什麽？
她不知道。
隻是，她的心裏已經有了猜測：會是他嗎？
。聽到蘇珊的喊聲，男人轉過身來，對她露出了一個笑容，那笑容看起來有些滲人。
蘇珊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托尼怪物形態的時候，她嚇得坐到了地上，整個人渾身顫抖，害怕得不敢動彈。
這一次，她也沒有例外，直接倒在了地上，隻不過，她的懷裏，抱著一個孩子。
她第一反應就是護住傑克，見到他沒醒，暗自鬆了口氣。
但恐懼並未消退，她不敢抬頭，顫抖的雙臂緊緊抱住傑克。
“呼……”羅德呼出一口濁氣，聞著空氣中火把燃燒發出的氣味越來越濃鬱，接著他轉過身，邁出了第一步。
這才是正常人的反應，他早就該知道的。
羅德感受到那種撕裂的疼痛越發劇烈，有什麽東西就快被撕成兩半了。
一步……
兩步……
“你……
是羅德嗎？”
風中帶來這樣的呢喃，鑽進他的耳朵。
腳步一頓。
“快回去，不要出來。”
答非所問。
他毫不猶豫的邁入黑暗之中。
越走越遠，直到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沒錯，他什麽聲音也聽不到了，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聲音都消失了，風也停住了……
世界被按下了暫停鍵。
他知道，那個出現在十字路口，帶給他希望的男人，來了。
希望？
可誰知道，這是不是讓他陷入另一種絕望中呢？
“羅德？”
突兀地響起這樣的聲音。
他循聲望去，一名臉部線條硬朗、胡須剃得幹幹淨淨的騎士，正背靠牆壁，轉頭看向他，那雙饒有興致的眼睛閃爍著妖冶的紅光。
這名騎士穿著一身銀色鑲紅條紋板甲，雖然換了一張臉，身材也發生了變化。
但羅德知道，除了所謂的鏡子商人，不會是其他人。
“大師，能不能讓我做完最後一件事？”
他走到剛特麵前。
剛特笑眯眯地看著他，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你現在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你應該明白吧？
真令我意外，人類的情感啊……
真有意思，即使將你的記憶刪得幹幹淨淨，感覺還是殘留了下來嗎？
不過——你也因此破壞了交易，按理說，我應該收回你的力量，你也會因此直接死掉。
不過嘛……
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剛特雙手抱在胸前，嘿嘿一笑。
“生命力，使用力量的代價用你的生命力來支付，怎麽樣？”
沒有多加思考，羅德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他現在需要這股力量……
強大無比的力量。
“哈哈哈——”剛特大笑著。
“我很滿意，你知道嗎？
這一次，我很滿意！
雖然脫離了我的劇本，但依然很精彩。
你有沒有想過，羅德？
如果不是那個叫鮑爾溫的巫師，這一切會變成什麽樣子？”
羅德沉默著，他握緊了拳頭，麵色難看。
小傑克哭嚎著，將一切都告訴了他。
他知道，他可以想象得到。
此時，夜幕降臨，明月當空。
剛特猩紅的瞳孔中，倒映著那輪圓月：“我告訴你，羅德，我見過。
不論是沒有巫師參與的結果，還是有巫師參與的結果，我都見過。
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結果，恩……
巫師，他已經闖入了幻境，到底誰會贏？
真令人期待啊……”聲音漸漸遠去。
世界再一次恢複，風狠狠地扇在羅德的臉上。
他眼前是無人的角落，剛才交談的玻璃商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而他的身體，也發生了些許變化。
他的力量，似乎又回來了。
血肉開始蠕動，皮肉開始融化……
今夜，注定是一場熱鬧的盛宴。
風聲呼嘯，腳步聲連綿不絕。
命令聲。
火焰劈裏啪啦作響。
行動開始了！
將厚樸鎮作為祭品獻上！
……
那一晚，闖入者沒有活口。
傑克蘇珊安然無恙，等他回去？
可他現在這個樣子……
真的可以和他們一起生活嗎？
羅德回過神來，歎了口氣，想到了自己的目的，看著眼前年輕的巫師，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跟我走吧，你別看鍾樓看起來很近，從這裏到鍾樓已經被施加了魔法，外來者會迷失在這短短的距離之中，永遠走不出來。
而我，可以帶你去鍾樓。”
說完，他盯著巫師，等待他的回答。
“我相信你。”
巫師笑了笑，羅德回憶時候的表情可不像是裝的，他是真的想起了什麽。
而且，他並沒有相應的手段，羅德似乎特地為了這個，在等著他。
“跟我來吧。”
羅德默默地走在前麵，為巫師指引方向。
這個魔法迷宮裏並沒有怪物，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灰霧靜靜流出，向著四周蔓延，一直淹沒至膝蓋，仿佛是妖靈的裙子，漸漸模糊了腳下的一切。
這霧氣讓人渾身發冷。
巫師跟在羅德身後慢慢前進，這個向上的樓梯很陡還很窄，兩邊沒有扶手，光禿禿的，而且很黑，好像腳一滑就會直接栽下去。
昏暗的街燈在頭頂斷斷續續的閃爍，映出兩側深不見底的縫隙。
沒錯，這裏隻有這麽一條路。
他有想過使用重力控製直接飛過去，羅德告訴他，這條路被施加了魔法，隻有被標記的人通過這條路，它才會延伸到正確的方便，將他們帶出去。
而直接飛過去，根本不會出現這一條路，自然也不會出現出口。
不祥的沉積從四麵八方湧來，有些壓抑，巫師打算和羅德說說話。
“羅德，關於這個幻境的主人，你知道多少？”
“並不多，在此之前，我隻想殺死更多的人，獲得更多的金錢，為誰做事都無所謂，隻是加入他們，能殺死更多的人，也不會有被發現的風險。”
羅德舔了舔幹澀的嘴唇。
“這個幻境的主人……
是一名強大的巫師，威戈佛特茲，你聽過這個名字嗎？
你們同樣都是巫師。”
“威戈佛特茲？
！”
鮑爾溫知道，這個名字他聽泰莫利亞國王提過。
怎麽又是他？
難道這些事件是因為我？
不，不對，最終的目標是普西拉。
但，為什麽會是普西拉，她有什麽特殊的嗎？
心靈的力量？
“是的，看來你認識他。”
羅德麵無表情，與鏡子大師的交易依舊影響著他。
“我隻知道他大概的目的，好像是希望召喚出異世界的生物，然後得到控製它為己所用。”
“你知道他要如何召喚嗎？”
“就是數不清的屍體和鮮血吧……
哦，最後裝入容器，白臉似乎將她帶回來了？”
說道這裏，羅德頓了頓，詢問道：“這是你闖入幻境的原因？”
“容器……
普西拉嗎？
我怎麽會讓他得逞，她是我的朋友！”
巫師長舒了一口氣，不自覺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羅德沉默了片刻，同樣加快了腳步，其實他並不能理解巫師的心情。
朋友？
羅德冷笑了一聲，他想到了自己的朋友，霍根，現在隻剩下了白骨。
“普西拉？
不是叫卡倫妮塔嗎？”
巫師有些驚訝羅德知道這個名字，“小傑克告訴你的？”
羅德點了點頭，那雙冰冷的眼睛有了溫度，他的聲音也變得溫柔了起來。
“對啊，小傑克，他真的很擔心你和卡倫妮塔，他……
應該是將你們看成了家人，我能感受得到，他很堅強，但他隻是孩子，最渴望的還是陪伴。”
“羅德，我們都會回去的，帶上普西拉一起。”
一路上，羅德將他知道的都告訴了鮑爾溫，包括白臉和王後的事情。
威戈佛特茲似乎根本沒有避著羅德，或許是因為那個時候的羅德表現得像是無情的殺戮機器吧。
一路聊天，巫師的步伐很快，沒多久，他們已經到達了樓梯盡頭的拱廊入口處。
終於不用在忍受突然向上、又陡然向下，隨意改變方向的樓梯，巫師的舒了一口氣。
羅德突然說了一句：“到了。”
穿過迷霧，眼前突然開闊起來。
街道很寬闊，四通八達，而他所求的鍾樓就矗立在街道正中心。
踏出第一步，聲音再一次歸來。
風聲、雨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怪物的嘶吼，還有——沉重的馬蹄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