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鮑爾溫的話,普西拉鎖緊了眉頭。

又是這樣的悲劇。

她已經猜到,鮑爾溫沒有說完的話意味著什麽了。

瘋狂狀態下的人,根本不會在乎對方是不是親人。

既然鮑爾溫特別提到了尤瑟夫卡的妹妹,那麽就意味著,這個妹妹可能會傷害他們,甚至連她的雙胞胎姐姐也不會例外。

在這件事上,盡管她對鮑爾溫是怎麽知道這件事感到好奇,但她發現自己再一次看不清他的內心。

他的心靈深處被一團熟悉的迷霧擋住了,屏蔽了她的能力。

普西拉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我明白你的意思,在你離開的期間,我會保護尤瑟夫卡。

而且有小哈在,你不需要太擔心。”

鮑爾溫點了點頭,然後提醒道:“普西拉,不要大意,更是不能心軟,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他有些擔心,普西拉麵對人類下不去手。

除了尤瑟夫卡的妹妹之外,還有這間屋子裏的病人,特別是尤瑟夫卡正在照顧的那三個人,隨時都有可能變成野獸,襲擊診所裏的其他人。

“嗯。”

巫師看著她不帶太多波瀾的眸子,笑了笑,然後摸了摸普西拉懷裏的哈士奇,開口對它說道:“保護好他們,直到我回來,明白嗎?”

哈士奇變小之後,兩隻小爪子輕輕地抓著普西拉的胳膊,垂下的小尾巴一搖一擺,開心地叫了一聲。

這個時候,尤瑟夫卡端著一盞熏香走了過來,踮起腳尖想要將熏香放在書櫃上方,但書櫃太高了,她夠不著。

“我來吧。”

鮑爾溫見狀,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接過她手中的熏香,輕而易舉地將它放在了書櫃上。

“謝謝。”

尤瑟夫卡微微地鞠了一躬,然後麵帶疑惑地詢問道:“你是要離開這裏了嗎,鮑爾溫先生?

抱歉……

我能詢問一下原因嗎?”

“啊哈,這隻是我個人的原因,你的診所很安全,我的同伴們會留在這裏,哦,叫我鮑爾溫就好了,同樣地,我也會稱呼你尤瑟夫卡。”

女醫生如釋重負,環視周圍,環顧四周,卻發現那條跟在鮑爾溫、普西拉身後的大狗不見了。

但她並沒有詢問。

外鄉人身上總是攜帶著秘密。

重要的是,眼前這兩個人帶來了珍貴的熏香,她能感受到他們的善意。

特別是這位名叫普西拉的女士,總給她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可能是因為,在這診所裏隻有她們兩位年紀相仿的女士吧。

“不管怎麽說,你一定要小心,尤瑟夫卡診所會是你永遠溫暖的家。”

她溫柔地笑了笑。

鮑爾溫摸了摸自己的鬢角,對於這種煽情的話,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於是決定轉移話題。

加斯科因神父是教會的獵人,或許尤瑟夫卡知道一些關於他的事情“尤瑟夫卡,有人委托我尋找加斯科因神父,你認識他嗎?”

女醫生微笑著點了點頭,回憶起了神父的事情:“加斯科因神父,我認識他,亞楠人很多人都認識他。

他是一名很溫柔的教會黑衣獵人,負責獵殺獸化患者的獵人。

為了家人,為了我們,為了這座城市,他一直在獵殺野獸。

他和你一樣,都是外來者,他曾經來到這裏,是想要治好自己的病,或許是因為愛人的緣故,他選擇了在這裏定居下來,組建了自己的家庭。”

一直靜靜聽著的普西拉,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外鄉人,來到亞楠的外鄉人……

吉爾伯特是外鄉人,他一直留在了這裏,沒有離開。

加斯科因神父也是外鄉人,同樣留在了這裏,沒有離開。

“請容許我打斷一下,尤瑟夫卡,一個外鄉人到了亞楠,就再也不會離開了嗎?”

鮑爾溫聽了普西拉的問話,不禁側目。

這個問題問得好,他也很好奇。

雖然在他腦海中,遊戲的細節並不是很清楚,但他作為玩家扮演的獵人,也是在曆經千辛萬苦後,才得到了離開亞楠的機會。

在此之前,遊戲裏似乎沒有提及,來到亞楠接受血療後、離開的外鄉人。

為什麽不離開?

還是說,不能離開?

歸根結底,亞楠是夢境嗎?

似乎並不像,但也不像是現實。

恐怕也隻有古神的力量才能解釋了。

尤瑟夫卡按著太陽穴思考了許久,然後才抬起頭給出回答:“他們,外鄉人,好像都選擇了留在亞楠。

來到亞楠的外鄉人基本都得了不治之症,亞楠的血療讓他們看到了希望,或許他們是喜歡上了這座城市?

呃,也許吧……”這話,她自己說出來都沒有底氣。

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

鮑爾溫隻能開口打破這種氛圍,將話題拉回加斯科因神父:“我們還是說回加斯科因神父吧,我應該怎麽找他?

他負責的區域在哪?”

跳過了這個令人話題,女醫生心裏鬆了一口氣。

畢竟,她作為亞楠人,現在也有一點不喜歡亞楠。

或許,沒有人會想要居住在這麽一個野獸橫行,身邊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獸化的城鎮吧?

女醫生恢複了溫柔的笑容,語氣輕鬆了不少:“去他負責的那片區域是最容易找到他的,我記得加斯科因神父負責歐頓墓地附近那片區域,包括通往墓地的那些路口。”

“歐頓墓地?”

巫師挑了挑眉,“我們剛從那裏過來。”

普西拉也點了點頭,“那附近除了一名紅衣的老婦人守在空無一人的小教堂外,就隻剩下了怪物。”

女醫生思考了一會兒,有些困擾。

在她的記憶裏,神父一向盡職盡責,鎮守著通往教會鎮的通道,也就是位於歐頓墓地附近的通道,很少出現擅離職守的現象。

“或許是加斯科因神父今天有事耽擱了,也可能是清理路口的怪物多耗費了時間,但現在已經進入了黑夜,他總會回到墓地的,守護那裏是他的責任。

他曾經是一位很虔誠的神父,很熱愛自己的工作,即使是成為了獵人也同樣如此。”

這就有點不走運了,隻能說,他們選擇的時機不對。

鮑爾溫摸了摸下巴,不準備就這樣貿然地去尋找神父。

據他所知,在加斯科因神父離開家後,他的妻子會因為擔心神父而去尋找他,最終被陷入瘋狂的神父殺死,緊接著,小女孩才會想要去找自己的媽媽和爸爸。

這才剛剛進入黑夜,或許神父的妻子還沒有出發。

一切還來得及,不能再讓悲劇重演了。

“獵殺神父,他的家人都待在家裏?

在家裏安全嗎?”

聞言,尤瑟夫卡苦笑著搖了搖頭:“室內也不安全,經常有怪物砸爛房門,闖入屋子的悲劇發生。

畢竟熏香有限,珍貴無比,難以補充,因此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不過那又如何,外麵更加危險。”

她看見鮑爾溫身後的雙劍,還有他那一身獵人打扮,心中一動,激動地說道:“鮑爾溫先……

不,鮑爾溫,你如果遇到了一些尚存理智的居民,不妨讓他們來診所避難……

你帶來的熏香足夠我們撐過夜晚,所以,請告訴他們吧,來尤瑟夫卡診所,這裏很安全。

再一次感謝你。”

說完,她彎腰鄭重地鞠了一個躬。

普西拉看向她的目光越來越柔和。

女醫生內心的善良,再一次讓她看到了人性的美好。

“沒有問題。”

鮑爾溫回以燦爛的微笑,這對他而言,隻是舉手之勞。

“希望這‘小小’的診所能夠容納得下。”

“當然!”

女醫生直起腰來,臉上又露出了天使般的笑容。

“這裏會成為大家溫暖的家。

哦哦,鮑爾溫,我還認識加斯科因神父的妻子,她的名字叫薇奧拉,他們的家離這裏並不是很遠……”……

鮑爾溫將小女孩的家默默記在心底,轉身就準備離開。

“鮑爾溫先生……”但尤瑟夫卡突然喊住了她。

她神色有些糾結,似乎想要說什麽,卻羞於開口。

普西拉聽到尤瑟夫卡的話,也看向了尤瑟夫卡,讀取到尤瑟夫卡內心所想。

再結合鮑爾溫告訴她關於尤瑟夫卡妹妹的事情,她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

巫師轉過身,有些疑惑:“有什麽需要幫助的?”

“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女醫師抬起了頭,快步走到裝滿書籍的書櫃邊。

她從中抽出一本厚重的褐色書皮的書籍,翻開其中某一頁,從裏麵拿出了一個信封,遞到鮑爾溫麵前,然後看著他。

那目光裏,有羞愧,有希望,有懷念……

太多太多。

這些,全部都寄托在了信封中的信內。

這個信封似乎早就準備好了,隻是還沒寄出去。

“送信嗎?

沒問題,尤瑟夫卡。”

鮑爾溫接過信封,微微一笑,“不過,具體要寄給誰,你得告訴我。”

女醫生舒了一口氣,“先生,不,鮑爾溫,謝謝你願意接受我任性的請求。”

她看了看鮑爾溫,又看了看普西拉,後者正靠在牆壁上,靜靜地聽著,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

“你們幫了我這麽多忙,幫了我和這診所這麽多忙,而且,你留下你的同伴,可不僅僅是為了她的安全吧?

你真是個溫柔的人。”

聽到這樣的讚揚,鮑爾溫有些不適應地摸了摸鬢角,餘光瞥了一眼普西拉,卻發現她並沒有露出嘲諷的神色。

反倒是那個女醫生看著他的反應,輕笑了兩聲,然後解釋道:“我有一個妹妹,因為她不在診所和我生活在一起,我有些擔心她。”

尤瑟夫卡臉上浮現出一絲懷念的神色,應該是想起了她們姐妹曾經一起生活的場景。

“很久以前,她就不在亞楠中心了,她非常聰明,不管是學習什麽,她做得都比我好……

因為天賦異稟,她被帶到了教會內部接受學習,而我隻能留在亞楠,負責照看這裏的診所。”

鮑爾溫摸著下巴,他記起來了。

尤瑟夫卡瘋掉的妹妹,似乎已經成為了聖詩班的成員。

聖詩班是教會高階人員成立的組織,接續首先研究古神的拜爾金沃斯學院的部分研究,主張通過召喚儀式與古神進行交流。

作為聖詩班的一員,尤瑟夫卡的妹妹也抱著這樣的想法。

在遊戲中,她將那些患者、避難者,甚至自己的姐姐,都製作成了“大頭娃娃”。

它們也被稱為“天庭使者”,這個名字很貼切。

這些瘋子,真的相信,注入古神之血,可以讓他們的大腦進化,從而領悟古神的知識,與【上位者】古神進行交流。

可惜,大頭娃娃的腦袋雖然變大了,但裏麵裝的卻不是知識。

“所以,她在教會鎮?”

“是啊……”女醫生苦笑著:“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妹妹了,曾經有一次我被允許進入教會鎮,但我並沒有見到我的妹妹,她似乎正在接受更高層次的知識,不能受到外界幹擾。

而我,因為天賦不夠,隻能學習最簡單的血療術,對血療的理解也不夠透徹,沒能跟著她去教會……

她能照顧好自己嗎?”

或許是尤瑟夫卡將這些憋在心裏太久的緣故,她又說了不少姐妹間的趣事。

她們姐妹間,的確是相親相愛。

這使得能夠感受到女醫生內心深處的普西拉,心情越發沉重。

這樣的美好,為什麽會出現鮑爾溫所說的未來……

鮑爾溫的話,她是不會去懷疑的。

他說得恐怕是真的,她有這樣的感覺。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多少正常人,即使是尤瑟夫卡,似乎也陷入了某種魔怔。

“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巫師輕聲說道,他安慰著女醫生,目光卻放在普西拉的身上。

“謝謝你的安慰,鮑爾溫。

曾經是好心的加斯科因神父,因為家庭和工作的原因,經常來往教會鎮和亞楠中心,幫助我和妹妹捎信,他不像那些冷冰……

呃,不管怎麽說,他很久沒有出現在診所了,我很擔心他的狀況,他的眼睛似乎疼得更厲害了,但他不願意接受治療……”兩人的談話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女醫生話音剛落,二樓就傳來一聲痛苦的呻吟,似乎有病人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對此,尤瑟夫卡抿抿嘴,“對不起,我要先上去了……

如果找不到的話,請一定不要勉強自己,我希望你能安全回來。”

“沒問題。”

鮑爾溫笑了笑,目送女醫生離開。

皮靴踩在木質樓梯上,發出咚咚的聲響,聲音越來越遠。

他歎了一口氣,看向普西拉,說道:“普西拉,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趁著她妹妹還沒來,你可以利用這幾個病人鍛煉一下自己的能力,到時候說不定還能阻止她。

我知道,你聽到尤瑟夫卡的故事,更下不去手了。”

自從尤瑟夫卡談起自己的妹妹,普西拉就一直微微低著頭。

他知道普西拉在想什麽,隻有每一次看到普西拉嬌小的身體,他才會意識到:這隻不過是一名14歲的女孩。

說完,也不等普西拉的回答,他拍了拍哈士奇的腦袋,推開了診所的大門。

一陣冷風撲麵而來,攜帶著夜晚空氣中獨特的血腥味。

“對我來說,你的命比什麽都重要。”

巫師頭也不回地說道,然後走了出去。

大門再次關閉。

普西拉抬起頭,喃喃自語:“同樣的話,也送給你。”

她摸著哈士奇的腦袋,回頭看了一眼垂頭喪氣的病人,嘴裏喃喃自語:“雖然會有點痛,但這也是為了救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