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僧格林沁

文祥大軍一殺出,頓時引起了一陣騷亂。

勒布脫縱馬上前,高呼:“文大人,我等受肅順蒙蔽,圍攻天子,深感其罪,所以準備親自手刃肅順,以明心誌。文大人雖然奉旨救駕,但還請率兵退後,我等可自行解決此事,不敢有勞大人!”

勒布脫擔心文祥會搶功,是以出言阻止他進攻。

“放屁!”文祥大怒,“要是再讓你們廝殺,等到明天,咱們大清的滿洲八旗還能剩下幾個子弟?”

這時,身旁一個將領指著城牆上的懸賞令,對文祥說到:“大人,你看!”

文祥調頭一瞧,心中也是一驚,暗道,怪不得這些人這麽玩命,原來是太後開出了如此重的賞金啊!

“文大人說的倒是好聽,但是也不要當我等是傻子!”勒布脫冷笑道,“卑職素來敬重文大人,但是卻沒想到,大人也是個偽君子!大人明明是為了那王位懸賞而來,還非要說什麽為了大清社稷!”

“老夫行事上對得起天地,下對得起祖宗,不是你一句偽君子就能汙蔑的!”文祥叫道。

“哼哼!”勒布脫冷笑,“廢話少說,文大人,你要想立此大功,就得先從我們兄弟的身上邁過去!”

勒布脫身後的固山、牛錄們也都紛紛附和,表示決不後退,誓要親手擒拿反賊。

文祥麾下將領看到勒布脫等人如此不識時務,不禁怒罵。於是兩方就在陣前打起了口水仗,但是雙方互有顧忌,都不敢動手,對罵到天黑,還是誰也說服不了對方。肅順大軍在重重圍困之中,倒是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看到天色已晚,雙方又很默契的各自後撤紮營,免得產生誤會。

這樣一來,肅順大營處在了最中央,勒布脫等人則將其緊緊圍住,防止其逃跑,文祥又將勒布脫等人圍住,以牽製他們,防止他們揮軍攻營,導致滿族子弟自相殘殺。

李明峰等人在城頭上看到無論如何昌平都算保住了,都鬆了口氣。

昌平城樓,常勝軍眾人聚在一起商討戰局。

“大人,這仗打的可真難啊!咱們竟然死傷上千兄弟!哎,幸虧皇太後出麵才讓咱們僥幸得勝。”吳長慶歎氣說到。

“是啊!是啊!”眾人附和。

“是什麽!”李明峰打斷了眾人,“你們以為事情到此就結束了?”

蔡宜群低聲解釋道:“大人,肅順現在已經失去了軍心,自保都難,已經不可能再對昌平產生威脅了!”

李明峰臉色陰沉的說道:“肅順是死定了,但是城外這近乎十萬大軍,沒有一股是咱們的。”

這話一出,眾人都是一愣。

“大人的意思是說,文祥也心懷鬼胎?”陳星翰試探性的問。

李明峰麵帶神秘的道:“文祥倒未必心懷鬼胎。”

“那大人的意思是?”陳星翰問。

“心懷鬼胎的是咱們!”李明峰語不驚人死不休。

“啊!?”眾人皆驚,不解李明峰話中之意。

老李先不解釋為何如此說,而是轉而說道:“肅順已經不成氣候,但是現在的文祥卻是方圓幾十裏內最大的勢力,而且他還是九門提督,軍機大臣,是除了八大臣以外職位最高的人。假如他要接兩宮太後返京,你說咱們還如何答複呢?”

“有何不可嗎?”劉銘傳不解的問。

李明峰雖然沒有明說,但是眾人都聽出了他的意思——對兩宮太後絕不放手!這幾人對政治鬥爭還是不了解,他們無法明白李明峰為何不想放兩宮太後離開。

李明峰苦笑著搖了搖頭:“咱們玩命作戰,所求不過就是通過兩宮太後來掌握權力。肅順也好,奕?也罷,他們也都是和咱們打的同樣的心思。咱們和肅順、奕?不同,就憑咱們手裏這幾千人馬,想要控製朝政,實在太過荒謬。但是常勝軍也有自己的優勢!咱們的優勢就在於兩宮太後和聖上在咱們手中!假如帝後被文祥接走送入京師,那咱們就成了待宰的羔羊,奕?隻要一聲令下,咱們就要葬身於此。”

“恭親王這麽做,豈不是要觸怒兩宮太後?”眾人問到。

“到時候,恭親王大權在握,觸怒兩宮又能怎麽樣?再說,奕?是鹹豐帝的親弟弟,大清的六王爺,就算犯了點錯,兩宮太後最多也就是譴責一番罷了,總不至於奪了他的王爵。”李明峰分析到。

聽了李明峰的分析,眾人也覺得頗有道理,不禁問到:“大人,那該怎麽辦?”

“無論如何,兩宮太後和聖上都是不能交出去的!具體怎麽辦,還是要走到那一步才知道!”李明峰無奈的說到。

常勝軍這邊在計議該如何對待肅順倒台之後的事情,文祥那裏也同樣對李明峰十分頭痛。

“大人,皇太後和聖上都在城中,咱們不去覲見,有些說不過去吧?”文祥帳下某個總兵提議到。

文祥聞言,眉頭緊皺,歎氣答道:“昌平城被常勝軍控製,李明峰這廝狡詐非常,本官一旦入城,禍福難料!”

“一旦肅順伏誅,大人還是要入城覲見,那時該如何是好。”又有將領提出了疑問。

文祥微笑著回答:“六王爺不日即將抵達此處,到時候,這些事情就由六王爺做主,我就不用操心了。”

眾將一聽,也都恍然,原來文祥還是在逃避責任。

有人又問:“大人,那這肅順該如何處置?大人不想武力剿滅亂賊,但是就這麽在營寨外麵幹靠也不是個辦法啊!”

“肅順之事不用著急,本官斷言,不出三日,定會有人將肅順的人頭送上!”文祥自信的說到。

“哦?難道大人在肅順身邊還有安排?”眾人都麵露興奮的神色。

“那倒不是。”文祥答道,“但是八大臣走到這一步,已經是個死局。肅順雖然頑固,但是焦佑瀛、杜翰等人卻都是老奸巨猾,狠辣陰毒之輩。本官估計,不出三日,八大臣一定會內亂,焦佑瀛、杜翰肯定會倒戈相向。現在他們要想活命,恐怕也隻有拿肅順的人頭才能免罪了。”

文祥和杜翰、焦佑瀛、穆蔭、匡源同為軍機大臣,對他們的脾性熟悉非常,所以他才敢斷定,在生死關頭,杜翰等人可不會和肅順同生共死。

第二天,天剛亮,昌平城內外就感覺地動山搖一般。

李明峰等人都在城樓中暫住,此刻都連忙出來觀望。隻見東方遠處,塵土飛揚,定是有大批騎兵趕來。

過了一刻鍾,人馬靠近,李明峰望著這支軍隊的大旗,不禁默念:“僧王之旗!”

僧格林沁麾下的科爾沁騎兵,驍勇非常,是大清最有戰鬥力的部隊。八裏橋一戰,僧王兩萬騎兵發起衝鋒,雖然全軍覆沒,但是卻無一人當逃兵,由此可知科爾沁旗兵之悍勇,實為舉世罕見。

僧格林沁大軍抵達之後,先在城南十裏處安營紮寨。

僧王是大清柱石,論權位、輩分尚在奕?之上,所以文祥連忙帶領數十親兵,親自去僧營拜會。

僧格林沁接到文祥之後,兩人入營商談。

“文大人為何圍而不打?”落座之後,僧格林沁開口問到。

“大清精銳盡在於此,這麽一打,卑職害怕損失過大,傷了我朝的元氣。現在長毛雖然受到重挫,但是天下還未平靖,我等不可內耗啊!”文祥語重心長的解釋到。

僧格林沁點了點頭,歎氣說到:“確實如此,但是不打又如何能夠降服亂賊呢?”

文祥微微一笑,將他推斷的八大臣內訌之說解釋給了僧格林沁。僧王聽了之後,也覺得頗為有理。

“兩宮太後是否還在昌平城中?”僧王問到。

“還在!”文祥答道。

聽了這話,僧格林沁默然不語。

文祥知道僧格林沁的顧慮,出言道:“這李明峰到底打得什麽算盤就連六王爺也算計不出,說他忠君愛國,但是卻挾持了帝後。要說他心存反意,更是可笑,就憑他那大貓小貓三兩隻,怎麽造反?”

僧王皺著眉頭,眯著眼睛,沉吟許久,才道:“本王明日進城去會會那李明峰!是忠是奸,一看便知!”

“不可!”文祥大驚,“王爺乃大清柱石,不可輕入險境!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大清社稷都要動搖!”

僧格林沁搖了搖頭,說道:“太後和聖上都在城內,他們的命可比本王金貴的多,咱們做臣子的,要是不能替主子分憂,又怎配再立於朝堂之上!何況本王受宣宗和大行皇帝兩代托孤,更是不能坐視幼帝遇險。”

僧格林沁在道光朝就已經做到了正一品的領侍衛內大臣,宣宗皇帝駕崩之後,他受顧命,輔佐鹹豐。如今鹹豐又駕崩,僧格林沁雖然不是讚鑲政務大臣,但是鹹豐帝卻親自給他下旨,讓他盡心輔佐幼帝,所以,實際上來講,僧格林沁也是受了顧命的。

文祥素來敬佩僧王為人,現在聽他這麽一說,不禁連忙跪下,說道:“卑職願替王爺入城一探究竟!”

“不用!”僧格林沁擺了擺手,“你在城外便可。本王若不是親自見到李明峰,恐怕還是難以安心!”

看到文祥還要再勸,僧格林沁搶先說到:“不用怕!那李明峰又不是傻子,豈敢殺本王?本王要是出了一點問題,他就死無全屍了!”

“卑職倒不虞王爺遇險,但是就怕他挾持了王爺!到時候,咱們大清,可就沒有能做主的了!”文祥聲音苦澀的說到。

僧格林沁略一沉吟,說道:“我明天早晨入城,若是到了後天早晨還不返回,那就定是被李明峰軟禁了。他要敢如此行事,恐怕就連太後和聖上也是被挾持的了。到時候,你不必在乎其他,隻需率軍攻城便可,總不能讓這賊子得逞!”

“王爺!”文祥驚呼。

“不用再言!本王心中有數!”僧格林沁朗聲答道。

話說到這裏,文祥也隻好閉口不言,兩人又轉換話題,互相詢問了些肅順、撚子的事情。直到了入夜,文祥才返回本陣。

第二天,僧格林沁身穿蒙古王公官服,佩朝珠,騎駿馬,率領兩百騎兵直抵昌平城下。

兩個時辰前,僧王已經派人進城通知了李明峰,所以,此刻的老李正在城門外迎接。

僧王在數十米外已經下馬,李明峰趕忙率領劉銘傳等部將上前相迎。

“給王爺請安!”眾人行禮。

“起來吧!眾位護駕有功,何必如此多禮!”僧格林沁答道。

李明峰聞言起身,這才仔細打量這位響當當的英雄人物。僧格林沁約有一米八十多的個頭,頗為清瘦,看年紀,約有五十左右。

僧格林沁身穿黃馬褂,頭戴三眼花翎,頂戴上麵除了紅彤彤的紅寶石,還有八顆同樣大小的珍珠環繞在外,即使是不懂行的老李也曉得,這肯定是比普通的正一品還要尊貴上許多。李明峰往後又一瞧,發覺就連僧王的馬都是用的紅色的韁繩。這種顏色的韁繩,李明峰是第一次看到。

好家夥!李明峰心中暗歎,即使是鹹豐的親弟弟奕?都沒有如此恩寵,看來僧王為滿蒙第一權臣的說法確實在理。

在李明峰打量僧王的同時,僧格林沁也在打量他。年紀不大,英氣勃發,不像野心家。這是僧格林沁對李明峰的第一印象。

“王爺,這幾個是我麾下將領,這個是‘宜’字營統領蔡宜群;這個是‘銘’字營統領劉銘傳”李明峰將麾下眾將一一介紹給了僧王,僧王又將自己的部將介紹給了李明峰。雙方客套幾句之後,眾人才進入昌平。

僧王入城的第一件事,肯定是要去覲見太後和聖上。李明峰早就準備好了一切事宜,他先頭帶路,將僧王等人引至知州衙門。